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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敢不尊外曾祖父之命?”道怜听毕,躬身答道。
道怜望着萧亮满头的白发,又想起父亲的离世,再想到朝代的变换,低头凝思良久,蓦地,诵道:
“功成不思归,名就徙他乡。
利欲人不满,碌碌往争忙。
过路互不识,眼只认朝堂。
云霞饰宦海,烟雾蒸官场。
浮沉岂由己?生死两茫茫。
如花岁月逝,梦醒方感伤:
一生事无成,载誉复平常。
黄鸡唱白发,梁父羽徽商。”
道怜方诵完,却看见萧亮此时竟然老泪纵横,口中喃喃道:“功名利禄,过眼云烟,浮生如梦,一载黄梁,浮生若梦,一载黄粱……”
“祖父,道怜这诗如何?”萧文寿问道。
萧亮方缓过神来,叹了口气,转而摸着道怜的脑袋说道:“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觉悟,难得,难得,若我早些明白这些事理,便也不会让你家沦落至此。”
“外曾祖父言重了,道怜不过是感叹物是人非而已。”
“你莫要安慰,如今我也该走了,你们两个小子随我回京都进国子学吧。”
转而又缓缓说道:“这乡下终非你们的栖身之地,我如今老而老矣,不想再错过什么,浪费了你们的才华,这便是我的过错了。”
“还不快快谢谢外曾祖父?”萧文寿忙说道。
“可大哥呢?”道怜问道。
“你大哥要在家中照顾母亲。”萧亮似乎很不愿意提及刘裕,眉头一皱,说道。
“你们二人不要再问了,快快随外曾祖父走吧,家里有我和你们大哥,你们无须担心,好生学习便可。”萧文寿催促道。
……
萧亮的马车渐行渐远,萧文寿欹在门前,心中念道:“也不知裕儿回来会不会误会我,罢了,罢了……”
她长抒了一口气,转而向屋内走去。
刘裕自然不知道道怜、道规已然离家而去,此时的他正在北固山上寻着野味,想着晚上和母亲、弟弟一起吃饭的情景,便更加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生怕吓走山中的野兽。
忽然,他看见一只野兔,就在前面的灌木丛中东张西望。于是他握紧铁叉,屏住呼吸,慢慢向前,正准备向那野兔刺去,可是,那野兔不知听到什么,一溜烟跑了,随后,便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刘裕赶紧蹲在灌木丛中,偷偷看去,只见四个壮汉,裹着黑色的头巾,骑着马,正在追赶着一辆马车,马车后又有两人,也骑着马,看穿着打扮,似乎是那辆马车主人的随从。
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为首的一个大汉喊道:“快快停下,留下金银细软!饶你狗命,如若不然,待我追上,统统杀掉!”
“孙大,你驾着马车莫要回头,我俩断后!”马车后一人大声说道。
说完,二人即驾马向那四个壮汉冲去。
可那二人方至跟前,不到数息,便被那四个壮汉连人带马一起打倒于地,抱头摸膝,哀声连连。
“大哥,想我们四兄弟刚刚从冀州南渡到这,没想到,竟然遇到一肥主,看着家丁身手,寻常人家可是雇不起的啊。”一壮汉笑道。
“三弟,莫要废话,休跑了马车。”
“驾!”四人又如旋风般地追了上去。
“公子,你快快走吧,我孙大的命是你救的,今日就和他们拼了!”孙大听着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知道拜托不掉,于是勒住马车,提起一口大刀,疯狂向那四个壮汉扑去。
“孙大!不要!”那少年冲出车来,大声喊道。
“怎么会是他?”刘裕看着那少年,心中一惊,本来不想搅和这趟浑水,谁知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姨父有恩的刘穆之。
原来两年之前,刘翊生了一场大病,治疗许久依然不见好转,本以为就要一名呜呼,谁知那刘穆之竟然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老医生,竟然将刘翊的病治好了,不光如此,刘穆之的父亲竟然将刘怀肃推荐给了宁朔将军刘敬宣,这俩家怎么认识的,怀肃也没和他细说,刘裕至今也不是很明白。
可刘翊一家待刘裕恩重如山,见刘穆之落难,刘裕也不好放任不管,刘裕想着这七年除了没仔细学那个减寿的古怪心法外,自己也学了不少功夫,“寄奴诀”、“寄奴枪”也是熟练无比,现在少说也有千斤之力,对付这四个大汉也是绰绰有余。
于是,刘裕忽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这丹徒县可不是你们四兄弟为非作歹的地方!”
那个壮汉听闻此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一少年身长七尺七寸,外穿葛袍,阔面重颐,卧蚕眉,丹凤眼,剑眉斜入鬓,隆鼻缓平额,唇似抹丹,声若含玉。
四人见刘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娃娃,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为首的大汉大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是个穷小子!我劝你还是快快回家,不然白白丢了性命,这世道,可没人管穷人的死活!”
孙大也是一惊,以为这下他和公子有救了,没想到看面容却是个比公子还小的娃娃,不禁叹了一口气,自以为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刘裕听毕,竟然微微一笑,蓦地,如闪电鬼魅般欺身到方才说话的大汉身后,其他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大汉便中了刘裕一掌,摔于马下,生死不知。
那三个大汉大惊,再也不敢小视刘裕,各自提起长刀,于马上向刘裕砍去,三把长刀刀尖儿碰在一起,如风车一样,向刘裕头上压去。刘裕却也不慌,抬起铁叉,瞧着分明,运气于手,向那三个刀尖叉去。
“咣”的一声,那三个大汉感觉从刀尖有一股巨力袭来,震的他们虎口发麻,随即,那股巨力忽然不见,三人正欲抓紧自己的长刀,却在这须臾之间,刘裕竟然又到了他们的身后,“咚!咚!咚!”连着踢了三脚,三人顿觉背后一阵剧痛,浑身无力,摔下马去,倒在地上。
“没想到今日我兄弟四人竟然败于少侠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方才第一个倒地的壮汉竟然醒了过来,大声对着刘裕说道。
那三个大汉见那壮汉醒过来,也挣扎着起身,用刀撑起身子。
“你们走吧,以后莫做这伤天害理之事。”刘裕说道。
“多谢少侠,敢问少侠名讳,我们四人日后定会报答。”为首的壮汉也不问原由。
“刘裕。”
“兄弟们,走吧。”听毕,四人渐渐隐于山林之中。
“这世道没人管穷人的死活,我管。”刘裕望着四人,轻声说道。
孙大看着刘裕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顷刻之间便将那四人打倒,不禁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敢问少侠大名,穆之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少侠。”刘穆之赶紧走了过来,对着刘裕施了一礼,躬身说道。
“道和大哥,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年,怀肃家中,你可是请了一位医师,将我姨父的病给治好了啊。”刘裕笑着说道。
“哎呀!原来是德舆啊,可惜啊,只治好了一年,后来他还是走了,唉!不过,德舆,两年没见,你竟然身手如此了得,这身子长的都快高我一头了。”刘穆之听完,这才想起两年之前的事情来。
转而,刘穆之“噗通”一声跪下,对着刘裕说道:“德舆,你今日救命之恩,穆之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定然效劳!”
“道和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当初你救我姨父一命,我今日出手也是应该的,再说,这四个兄弟也并非要取你性命,何有“救命之恩”一说?”刘裕赶忙扶起刘穆之。
“德舆为何有此一说?”刘穆之问道。
“若这四个兄弟要取你的性命,你这三个家仆早就命丧九泉了,你看那边。”刘裕向西指了指。
只见孙大正搀扶这那两个人缓缓地往刘穆之这边走来。
“德舆,即使这般,今日相救之恩,我穆之也不会忘记,想我比你痴读了几年的书,亦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刘穆之说道。
刘裕看此情此景,忽然想到了昔日自己和左元之间也有这般对话,可如今,左元已不知所踪,不禁叹了一声。
“德舆何故叹气?”刘穆之见此情景,问刘裕道。
刘裕忙说道:“今日,这小小的京口里中又来了不少南渡之人,想必这兄弟四人也是属于其中吧,说起来,他们比我还不幸——流离失所,举目无亲,唉,不知这世道,何时才能太平啊!”
刘穆之笑道:“德舆兄,何必如此敬称这些伧子,自我小时记事起,这些伧子南渡之后,便霸我家园,图我祖业,欺我妻儿,尤其是那刁家兄弟,所犯之恶罪,所做之恶行,简直罄竹难书!如今,那刁家之主刁彝死后,那兄弟无人管制,这些年越来越肆无忌惮!朝廷竟念刁彝之功,让这刁逵去任广州刺史,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几兄弟祸害不了丹徒了,就是广州的老百姓遭殃喽!”
“唉,如今,北方战事又起,这些人亦是有所苦衷,不可一概而论,南渡之人也不尽是像刁逵这样的恶霸,亦有像如我一般的穷人,道和大哥,我家祖上亦是南渡而至京口里。”
“穆之失言了,死罪,死罪,还望德舆宽恕。”刘穆之听毕,脸色急变,慌忙伏在地上。
“道和大哥,你不必如此,真是折煞刘裕了!我也被这刁家折磨过,羞辱过,也对这刁家痛恨万分!无论这刁家兄弟走到哪里,只要我刘裕一息善存,当年之仇,我必报之!”刘裕赶紧扶起刘穆之,语气由平和渐渐转向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