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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诰对周廷望耳提面命一番后,周廷望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也不多做停留,直接乘船返回。回程逆水行舟,比去时多用了一夜的功夫才抵达金陵渡口。
徐知谏虽有妻妾数人,但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因此丧葬诸事全部由徐知询主持。徐知询得知封赠之事办妥后,不待良辰吉日,当天就命人将知谏下葬。虽然徐知询心知如此草率行事,必然遭人腹诽。可这两天夜里,徐知询连续梦见满脸血污的徐知谏前来索命,那个停着徐知谏棺木的偏院,已然成为徐知询的梦魇。为了心安,他也顾不得物议汹汹了。
十一月初五,江都城内传来一则消息。廷议时,徐知诰以润州不可久空为由,请求任命亲信润州刺史。往日只有一个声音的江都朝堂上,部分大臣却公然唱起了反调,以非重臣无以镇润州为由,联合将徐知诰的提议挡了回去。
徐知询虽然略微有些诧异,但听到徐知诰吃瘪,却也顾不得追究细枝末节,连忙将周廷望叫来狠狠夸奖一番,命人将此消息大肆传播出去,进一步打击徐知诰的威信。夜间更是召开宴会,与身边幕僚互相举杯庆贺。享受着七嘴八舌的阿谀奉承之言,憧憬着定于一尊的美好生活,徐知询熏熏欲醉。周廷望见此心下暗暗摇头,更加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选择。
初十酉时初刻,一匹快骑稳稳停在周廷望府前,一名健壮汉子飞身下马,出示令牌后,在奴仆的指引下向周廷望书房走去,另一名奴仆快速将马儿牵入府内,左右看看府前街道上并无异样后,连忙将大门关上。
书房中,周廷望不敢托大,将蓄着络腮胡须的壮汉让到座位上,细细打量两眼,开口说道:“看阁下面熟,似是景迁公子身边的……”周廷望一时没有想好如何形容。
壮汉闻言哈哈一笑,“某是卢绛,承蒙公子不弃,现在公子身边行走。卢某一介白身,虞候直接以姓名相称即可,不必客气。”
“敢问卢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昨日下午,政事堂议定,十一月底为皇帝上尊号。今日一早公子就命我前来助虞候一臂之力。要求各节镇、刺史到江都觐见的诏书应已在路上,估计明日即可到达。”卢绛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着周廷望的神态。
周廷望倒是不作他想,直接问道,“太尉和公子有何吩咐?”
“某来之前,公子专门交代,太尉允诺必要时虞候可建议徐知询带兵入江都护卫,但兵马总数不得超过三百人。”
周廷望闻言大喜,左手握拳捶打了右手手心一下,心中十分激动,嘴上却不把话说太满,“这样一来,我就有九成把握说动徐知询了。”
“太尉还特别提到,即便徐知询此次不来,也无碍大局。虞候切不可操之过急,万事以保全自己为要。”
说动徐知询进入江都,是周廷望投靠徐知诰的投名状,直接影响日后他在徐知诰心中的地位,不到万不得已,周廷望不会容忍失败。虽然心知徐知诰的漂亮话不能全然当真,可愿意为下属考虑的领导总是更让人放心追随。周廷望作出一番动容的表情,再次表达了一心追随的决心。
招待卢绛一起用完晚餐,安排他在客房休息,静待佳音后,周廷望重新回到书房,就着炉火和烛光,暗中谋划着明后两天的应对事宜。
第二天申时二刻,徐知询接到朝廷旨意后,立即召集幕僚开会商议。
徐玠作为徐温在世时的首席智囊,如今趁着周廷望暂时失宠,又重新得势起来。虽然年过花甲,须发皆白,却依然精神矍铄,老神在在的坐在上手位置,并不急于表态。周廷望心中有鬼,正在琢磨着腹稿,准备随时根据议论情况调整自己的发言内容,因此一时之间也不发言。
一名身宽体胖的中年幕僚见此,抢先站起身来,对着徐知询行礼后,大声说道:“前朝故事,皇帝加尊号,历来都是要加官进爵、大赦天下的。这次政事堂要给皇帝加尊号,必是那徐知诰的主意,前番推荐润州刺史没有得逞,自然要想方设法挽回面子。愚以为使相应当前去,争夺此事主导权,进一步戳破徐知诰外强中干的画皮,让朝堂上下明白谁才是吴国第一人。”
只因慢了一步,就被胖幕僚抢走了风头,一名身材瘦长,嘴上留着一撇小胡子的幕僚心中暗恨。好不容易等胖幕僚说完,还没来得及坐下,立即站了起来,“张兄此言差矣。使相手握十万大军,控扼大江上流,自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一朝入江都,恰如龙游浅滩、虎落平阳。使相万不可擅离信地,轻赴江都。”
另一名与胖幕僚交好的人等他话音刚落,立即辩驳道:“一派胡言。先齐王在世时,三年或五年一朝,以为朝廷定制。方今皇帝进尊号,举国同庆之时,各军节度、各州刺史尽皆出席。众目睽睽之下,晾徐知诰不敢乱动。若此等盛事,使相缺席,岂不灭了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金陵十万军士、数十万百姓安危均系使相一身。就算有万一的危险,也不能大意。”
诸位幕僚七嘴八舌,正厅里乱作一团。徐知询见状怒喝道:“够了,成何体统!徐先生、周先生,刚才大家发言时,你们二位闭口不言,可是有何高见?”
周廷望看了徐玠一眼,主动站起来道:“使相既然垂询,廷望就发表一点浅见,权作抛砖引玉。刚才诸位贤兄所言均有道理,去与不去都可自圆其说。既是如此,不如派人去周边军州打探消息,看他人动向后再做定夺。”
周廷望说完后,徐知询也不表态,眼睛看向徐玠。徐玠这才从神游状态中转醒过来,对着徐知询拱手道:“年纪大了,精力有所不济,使相见谅。依老夫之见,左仆射严公是先齐王在世时心腹,曾多次提出要以使相代知诰在江都辅政,素来与知诰相掣肘。此次润州之事隐约有严公的身影。可见,严公虽与那知诰缔结姻亲,仍然心向金陵。老夫在严公面前稍有薄面,当修书一封,征求严公意见。”
“如此,就有劳徐先生了。”徐知询随口说完后,思量片刻,起身从侧门离开。周廷望快步追上,附耳说了两句,得到徐知询首肯后,大踏步出府办事。胖幕僚、瘦幕僚等人将刚才情景看在眼中,恶狠狠地盯着周廷望背影,然后各自散去。徐玠轻叹口气,边走边摇头。
三日后上午,徐玠拿着一份书信面见徐知询。一边将信递给徐知询,一边说道:“严公回信,果是徐知诰为提振声威而敦请皇帝加尊号,诸位方面重臣、军州刺史均得到觐见诏书。依严公观之,此事当无甚疑点。去与不去,但凭使相定夺。”
徐知询细细看完一遍书信,重新折叠后还给徐玠,“昨日,我派去附近军州的军士陆续回报,诸节度、刺史也都收到诏书,准备在二十日前赶到江都。”说完这些,接着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徐玠心知此时不可催逼露出马脚,只能让徐知询独自思量,因此拱手告退。
徐玠走后约有一个时辰,周廷望迈着急促的脚步求见徐知询。书房中,徐知询看着满头大汗的周廷望,心中不悦道:“廷望,又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慌乱?”
周廷望听完后却不答话,而是回身打开房门,左右看了无人后重新关好,这才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条,递给徐知询。徐知询满腹疑惑地接过纸条,扫了两眼后,脸色大变,失声问道:“廷望,这张纸条从何而来?”
“我那族兄周宗,在徐知诰身边驱使,颇得信任。前两日他在议事时得知,徐知诰估计使相并不亲去,欲在朝廷盛典上,以七事当面揭发使相后,集全国之力声讨使相。族兄想到属下在使相幕中办事,因此派遣得力家仆日夜兼程将此书信送来,让我避祸。属下收到此信后,骗过那名家仆,立即赶来禀报使相。”
徐知询微微动容,对着周廷望拱手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前两日有小人挑拨,对先生多有怠慢。”接着指天发誓,“某在此立誓,绝不辜负先生送信之恩,否则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周廷望心中一哂,正容回道:“使相素来信重,属下又岂能知恩不报。只是如若使相得志,请厚待族兄。”
“此事好说,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临来路上,属下已想到些对策,请使相参详。其一,徐知诰料定使相不去,那就应反其道而为之,大张旗鼓去江都,打乱他的部署。其二,属下这就前去江都,联络严公等人。万一徐知诰真在朝堂上发难,也可联络众臣从容应对一二,不让他捕风捉影的诬告占了上风。其三,依先齐王之制,使相可带二百军兵前去江都以壮声威。”
徐知询思量片刻,一拍大腿道,“好,就按先生说的办。”
《后唐书·义养传》:知询不知天命,数与烈祖争锋……知询暗懦,内为诸弟所构,外为徐玠所卖,中为廷望所误,去之甚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