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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徐知诰非但没有责罚自己,反而流露出舐犊情深的一面,徐景迁将这几天来心中埋藏最深的忧虑彻底放下,仿佛置身冬日暖阳之下,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父子两人又说了些话,徐知诰见儿子面带倦色,就打发他回去休息了。出了书房,徐景迁低头看着地上斑驳的树影,抬头仰望弯弯的月牙,徐景迁长长舒了口气,握了握拳头,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回自己的小院。
晚上从奴仆处得知徐景迁回府消息后,婵儿就一直心绪不宁。每当有脚步声响起,她总是立即抬头看向院中,却始终没有看到公子的身影。这是她跟随徐景迁后,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别离。
相处久了,她已经由最开始的感恩,逐渐变成了对公子的依赖。这个小她两岁的大男孩,越是靠近越感觉像谜一般令人捉摸不透,待人平和却又不怒自威,善写诗词却又低调内敛,爱捉弄人却又止于礼法。
上个月在公子怀中醒来时,明明感觉到身后有一个硬物顶着股间,当她醒悟过来,面色烫得通红,用尽全部力气轻声说着愿意时,公子却讪讪地一笑,屁股向后一挪缩了回去,说什么“戒之在色”,仿佛自己是个色女一般。想着想着,婵儿不由痴了。
就在这时,一双手覆上了婵儿的眼睛,婵儿立即想起了金陵那黑暗的岁月,刚要剧烈挣扎,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令她心安的味道,身子向后一仰,贴靠在那人怀中。
徐景迁静静享受了一会温馨时光,接着打横抱起婵儿,来到床上。闻着怀中美人的醉人体香,再也熬不住困意,不一会就轻轻打起了呼噜。听着背后传来的鼾声,婵儿突然感觉有些心疼,连忙起身帮着徐景迁褪去衣衫,大着胆子在徐景迁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盖好被子,抱着徐景迁,沉沉睡去。
第二天,徐景迁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后,向母亲宋氏请安,大哥徐景通也在。最近徐景通在冯延巳等人的辅佐下,帮徐知诰办了几件差事,完成得也都不错,颇得父亲赏识,在二十七日皇帝加尊号后,就被任命为左屯卫大将军。
得知徐景迁并不在升迁名单之列后,徐景通更是开心万分,心道终于压了二弟一头。也不知徐景迁这几日在外边忙什么,一直无缘得见,昨夜听得徐景迁院中有动静后,今天一早专门在母亲院中等着,准备炫耀一番,顺便打击一下二弟的嚣张气焰。
从母亲房中出来,徐景通专门拉着景迁一起散步。途中,徐景通装作不经意间提起皇帝加尊号时的情景,砸着嘴惋惜道:“可惜二弟不在,没有看见大朝会盛况。在场的官吏全都得到升迁。愚兄我也忝列为左屯卫大将军了。”
徐景迁闻言,淡淡说道,“恭喜长兄了!”
看着徐景迁一副恬淡表情,徐景通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想好的话语全都憋在肚子中,勉强谦逊两句,就离开了。徐景迁看着景通离去的背影,暗自摇头,且喜且怜。
喜的是大哥如此不堪,只要父亲徐知诰不出昏招,就不会对自己的立嫡产生任何影响;怜的是心机玩弄得如此低级,怎么敢动心思竞争嗣位?!
又过了一天,柯厚率领的六万大军,押运着粮草辎重,终于来到江都。徐知诰亲自到城外大营迎接。在大营中军营帐中,亲自接见了宁国镇海节度军中中层以上将领,标志着军中大权彻底归属徐知诰。犒赏全军一份丰盛午餐后,徐知诰来到营帐中,单独召见了柯厚,听取他对金陵一行的详细汇报。
柯厚汇报完大略后,一边观察者徐知诰的眼色,一边试探着称赞着徐景迁。看徐知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柯厚渐渐放下心来,绘声绘色叙述着徐景迁临乱不惧、处置有方的故事。讲完后,徐知诰沉思片刻,客气道:“犬子有劳军使费心了!”
金陵大军全都来到江都,徐知诰彻底掌握了军政大权,这才接受了宋齐丘、王令谋等人的劝进。不久,皇帝下旨,任命徐知诰兼中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领宁国节度使。此情此景,明眼人皆知徐氏代杨已进入倒计时。严可求请求致仕,徐知诰考虑朝野观感,没有允许,温言挽留。
对于军中将领,徐知诰一时半会还没有考虑清楚该如何调整,好在尚在金陵时,徐景迁、柯厚已经借着中军左厢骚乱的机会,将徐知询亲信大部分都剪除了,所以徐知诰也不急于一时,想等到年后再慢慢变动。
是以宁国镇海军中将领尽皆官任旧职,连同柯厚、徐景迁临时任命的暂时掌军之人,也全都扶正,倒是让卢绛捡了个大便宜,由一届白身直接跨了几大步跻身为麾下三千兵马的军头。徐玠仍然任行军司马,徐知询得知消息后气得直跺脚,连声骂道:“老匹夫欺乃公耶!”却也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日子,徐知诰一方面与身边幕僚商议年后该如何调整军中将领,另一方面,则是马不停蹄接连单独召见军中各位将领,通过密集的谈心谈话,参考徐玠的介绍,初步了解每人的脾气秉性,缕清军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为下一步调整奠定坚实基础。
时间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江都城外大营中诸事已经渐渐理顺,徐知诰这才从忙碌中走出来。如今年关将至,朝中闲散衙门已经处于半放假的状态,即便是政事堂,也有王令谋们前去值守。徐知诰忙里偷闲,想着已经有好多天没有与孩子们一起坐下来吃个饭、聊聊天,就迈步向徐景通院中走去。
还没走到院中,就听见一阵优美的旋律从房中传来。徐知诰以眼神阻止了将要禀报的奴仆,悄悄接近房门,想要看看儿子从哪找来的伶人,竟然奏得如此佳乐。刚走到门口,还没有推门,就听见乐声戛然而止,一阵掌声响起。
接着,一名青年士子的声音传来,“伯玉果然风姿雅致,不仅写得一手妙笔文章,而且奏得一曲美妙旋律,真可谓名士风流。听说前两日又高就左屯卫大将军,文武双全,可喜可贺!”话音刚落,其余溜须拍马的奉承之言也接踵而至。徐景通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故作谦虚的推辞两句,可高挑的眉梢却显示出内心极度的亢奋。
门外,徐知诰刚听到徐景通自甘堕落,效仿伶人弹奏乐曲时,不由怒上心头,继而听到众人阿谀奉承而徐景通全盘接受时,心中更是恼怒。心急之下,一脚踹开掩合的房门,就见徐景通正与五六名青年士子围着暖炉,喝着小酒,演奏乐器,十分惬意。
在踹门的那一刻,徐知诰突然醒悟过来,脸上立刻摆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对着脸上还挂着惊愕的众人微笑说道:“暖炉煮酒,弹奏华章,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坐,坐,坐,诸位既是伯玉的朋友,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不要拘束。”
见众人神色稍稍和缓下来,徐知诰接着让徐景通一一介绍在站的各位士子,徐知诰记在心上后,对徐知诰吩咐了两句张弛有度、不可过于放纵的话语,就转身离去。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徐景通忍不住拿起案上的手帕,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在徐知诰刚刚推门进来之时,徐景通以为父亲定会责怪自己耽溺于娱乐、不思上进,没想到父亲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少见地宽慰自己的朋友。徐景通不由感到自己在父亲心中分量更足了,对未来更加充满信心。
从徐景通院中走出后,徐知诰又踱步来到了徐景迁的院落。站在院外,远远看见徐景迁正裸着上身,与几名亲随模样的士卒正在那较量武艺。看到徐知诰到来,徐景迁连忙收住,披上衣衫,恭敬上前向徐知诰行礼。徐知诰捋须微笑,温言和几位士卒聊了几句后,老怀大慰地离开了。
走在回书房的路上,徐知诰不由在心里掂量着两个儿子的表现。二儿子徐景迁一如既往地令他眼前一亮,长子徐景通却着实有些令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两个儿子都很优秀,做父亲的才更难做出抉择。也正是心中隐隐有了这一番计较,所以在最开始怒气冲冲踹开徐景通房门时,徐知诰才迅速压制住了火气。其实换一个角度去看,如果徐景通能够用心于文艺,对他本人、对徐景迁、对整个徐家,都有利而无害。
十二月二十二日,徐知诰以都督中外诸军事、宁国节度使的身份,颁布了第一道人事军令,任命徐景迁为衙内马步军都指挥使。
听到这个消息,徐景通气急败坏,砸烂了那日弹奏的乐器。
《后唐书·宗室列传》:景通,字伯玉,烈祖元子也。美容止,器宇高迈,有文学……累迁诸卫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