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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连续三次打虫子电话都无法接通,我挂断了手机。殷白两家的事情砸了,我是一直没敢和花重梓说的,可这会儿不老实交代不行了。虫子是正儿八经的出马罗汉,有真本事,而我至多只能说是样样皆通,样样稀松,只不过比他多了双阴阳眼而已。寻常的一些事情,小打小闹的我倒是可以帮忙应付一下,眼下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我是判官镇不住小鬼,非得请出他这位活阎王不可!
我把唐可人朝门外一推:“哥们儿。得辛苦你走一趟,去城南府花家找花重梓,告诉他殷家的人出事了!叫他马上到……到哪?”我拧头急头白脸的瞪着女人。
“哦!那个……”女人一惊,急忙回道:“五里路杨家巷子,大槐树底下第二个门!”
“记住没?”掰着唐可人的肩膀,见他连连点头,我从兜里掏出一卷儿零钱,顾不上细数有多少,一股脑儿的塞给他:“打车去,快着点!”
眼见唐可人跑出巷子,我抄起烟袋锅子朝里间扬声嘱咐:“穿金戴银,看好铺子!除了花家的人,谁来也不准开门!”
里间传来戴银细细的一声:“老板放心!”穿金也不情不愿哼哼唧唧的应了声:“知道了!”女人好奇的向里间瞟了两眼。我眯了眯眼:“这位大姐,带路吧?”
“哦,好的好的!”女人慌忙收了视线,急匆匆的转身出去。我跟在她身后脚不沾地儿的出了门,归海重溟也跟了上来。
“你跟来做什么?”我奇怪的打量他。
“无聊,去瞅瞅。”归海重溟笑嘻嘻的眯细着一双鸳鸯眼:“再说,就你那肋巴骨儿,啧!万一有什么岔头,我好赖不济也能帮你拖一阵子。我是一片好心!哎,你信不信?”
翻了个白眼由他去,我俩跟着女人一径出了巷子,叫了辆计程车。一路上,司机一个劲的从后视镜里打量坐在后排的我和归海重溟,大概终于忍不住了,他犹疑的问:“你们这是……”
“拍戏!”我面无表情的回答,司机哦了一声,一脚油门踩下去:“我说呢,怎么都打扮的奇形怪状的!”
约摸七八分钟的工夫,我们赶到了杨家巷子。
远远就看见槐树下第二个大门口围着一圈人,像是看热闹的,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女人带着我和归海重溟赶上前。大概是我道士一般的发型,以及归海重溟风格雷人的寿衣大褂彰显出了我俩与众不同的身份,围观群众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时不时还有人伸出手朝归海重溟指指点点。
我啷当着脸扯着归海重溟向门里一推,跟着进来,沉声吩咐女人:“关门!”
大门咣当一声重重掩上,隔绝了外头好事的吃瓜群众。
刚进巷子的时候,就听见这里边一声高过一声的咆哮,伴着呼喊声、摔砸声,还有家具碰撞的吱嘎声,闹的是震天响,此刻站在院子里,更是觉得心惊肉跳。
“师父请来了!”女人在身后高声嚷着,我一马当先大跨步走进屋,刚进门,一把杀猪刀在尖叫声中迎面飞来!我的反应快过思维,回过神时人已扒住门垛避了过去,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人!一个眼错不见,杀猪刀就直向我身后跟进来的女人劈去!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被一拉一拽,大力甩出门去,归海重溟立在门口迎上刀锋,就在刀尖马上要刺破他喉咙的时候,一只白生生手稳稳抓住了刀背。
“好大的见面礼!”归海重溟握着杀猪刀,弯了弯眼,笑得慈眉善目蔼然可亲,我心有余悸,这厮还真有先见之明,得亏他跟了来,不然那女人早就凉了!
始作俑者被几个男人七手八脚按在地上,用拇指粗细的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为了防止他情绪过激伤到自己,他的嘴里也被塞进一团麻布。
“大师快救救我儿子!早起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成了这样,医生也来看过了,啥毛病看不出来,只说是突发性精神分裂,好模样儿的怎么就得了精神病!”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擦眼抹泪的迎过来,我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先看看再说。”
扒开青年的眼皮儿,左右眼逐个瞧了瞧,青年双眼失焦,眼白上满布血丝。他如同困兽一般挣扎,喉间咯咯作响,时而发出狂躁的嘶吼。
“看出什么没有?”归海搀着被他甩出门的女人进来。女人一瘸一拐,归海稳稳架住她的一条胳膊。
我目光一凝,心里莫名觉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来。归海重溟松开手,走到我旁边蹲下身打了个响指:“洋鬼子看戏,发什么傻呢?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回过神摇摇头,说实话,我并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来,青年除了灵台暗淡,身上并无煞气。“不像是被煞打的。”我几乎开始思考起“突发性精神分裂”成立的可能性。
“总有办法可以试一试吧?”归海把两手揣在袖笼里:“没准能歪打正着试出来什么呢。”
我深以为然,从胸前摸出一张五雷辟邪镇煞符,喊了嗓子:“拿碗水来!”
很快有人就递过一碗水来,我把符纸向青年头上绕了三圈,在水碗上方焚了,灰烬落在碗中,我扯出塞在青年口中的布团,不顾他的挣扎反抗,强硬的把符水给灌了进去。
“啧啧啧!遭罪啊!”归海咧着嘴唏嘘不已。
正等着验证符水的效应,青年突然一跃而起,我闪躲不及被撞了个人仰马翻,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就看见归海从身后死死抱住挣了命要撞墙青年,把他从墙边拖开。屋里其他人反过劲来,一拥而上围过去把人按倒在地。青年的父亲不知由哪里拎出一条麻绳,一边哭着“造了什么孽”,一边叫人把儿子手脚捆在一起。
青年被绑的像只对虾,依然弓着身子声嘶力竭的叫骂:“孙巍你这个畜生!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揉着刚才磕在地上的后脑勺,莫名其妙:“孙巍是谁?”
“我儿子啊!”青年的父亲老泪纵横,指着了指地上捆成对虾一样的人:“就他,我儿子,孙巍!”
归海重溟背向众人,在青年身前矮下身来,蓦地睁开红白鸳鸯眼,一瞬不瞬对上青年失焦的双目:“你不是孙巍,那你是谁?”
“我是殷宁,索命来了!”被称作孙巍的青年忽然阴森怪异的笑起来。
“为什么要找孙巍?”我急忙追问。
然而除了叫嚣着要杀人,他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带我们来的女人窝在墙角里,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着,突然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她的哭声很奇特,像筚篥一样,尖厉时豺笑狐叱,低悲处乌哭狼嚎,听得人发尖矗立背冒凉气。
“楠丫头,别哭了!”不知是谁,大概是听不下去了,小声劝道。
哭声并没有止住,而地上的孙巍却像是受了哭声刺激,突然由狂躁变得惊恐不安起来,拼命挪动身体,语无伦次的一迭声吵嚷着什么“别杀我”、“不是我杀的”、“你休想杀了我”、“我没想杀你”云云……
我听的云山雾罩蒙头转向,竭力试图与这个神智不清的人沟通:“谁杀了谁?你又是谁?”
孙巍忽然抬头对上我的眼,露出一个波谲的笑容,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周身拇指粗细的绳索寸寸崩裂,我一惊,心道不好,一把推开身旁的归海:“护好其他人!”
屋内的人惊呼着向外跑去,归海死死拽住直奔儿子来的孙父,不顾他的反抗,强行把他拖了出去。
孙巍再次暴起,狠狠扼住我的喉咙!我被压在地上,拼命掰扯敲打着他铁箍一般的大手!然而无济于事,肺腑间的空气很快抽离干净,血液涌上脑门,连眼前都泛起一片血红。挣扎间,我扯下别在腰里的烟杆,摸到烟杆上的机括,一瞬间心念千回百转,终是没有触动机括,只抄起烟锅子在青年头上重重一磕!
孙巍像是没有痛感一般,力道丝毫没有松懈!我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两耳被尖锐的耳鸣充斥。我不由苦笑,想我花浣初纵横一世,今天反被一个尚且不知是什么的邪祟拿捏住了,眼看就要苦逼的交代在这里,还真他妈的不甘心啊!
意识朦胧中,我恍惚像听见天边传来一声喝令。
“弟马今朝请家内,烦请仙家展威灵,烦请常将军速临我坛,急急如律令!”
九死一生之际我居然还能挪动出脑细胞不着边际的扒瞎:莫不是把我老仙掐出来了,这是在隔空喊话传我出马口诀?
一道白光闪过,孙巍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骤然飞了出去,直摔到墙边!
空气顿时充盈胸腔肺腑,我劫后余生,剧烈的咳着,嗓子火辣辣的疼。泪眼朦胧中,一人逆着光,神佛降世般从门外走进来。我心头一酸:小时候曾幻想过无数次最烧包的出场方式,今天终于实现了,可主角不是我。
花重梓不紧不慢的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我,半天才嗤了一声:“嘁!出息!”
我灰头土脸的爬起来,眼错不见虫子背后又闪出一条人影来,身量颀长,青蓝中褂,正是赵空崖。我愕然的瞪大双眼,哑着嗓子问:“你俩怎么走到一块儿了?”
没人理会我,赵空崖径直走到孙巍身前,掏出一张符箓语速飞快的持诵:“……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他絮叨完,符箓轻轻向孙巍天灵一拍,孙巍一声没吭就软在地上。
赵空崖掐着孙巍下颌看了半天,似有所察觉,冷声诘问:“你给他喝的什么符水?哪里学来的旁门左道!”
我用的是你们道家牛鼻子画的符!正要同他理论,孙父一阵风似的卷进来,看见儿子倒在墙边,哭着奔了过去。
归海在他身后抱着胳膊龇牙咧嘴的追进来:“你这老头怎么还咬人!”转眼看见赵空崖,他立马扯出一个贱兮兮笑容来:“呦,小道士,咱们又见面了!”
赵空崖瞥了他一眼,没作声。归海又弯了弯眉毛下的两把小羽扇,目光投向虫子:“这位是?”
“花重梓,我侄子。叫他虫子就行。”我干巴巴的介绍:“这是归海重溟,暂时……暂时借住我那。”
虫子没搭言,只斜了我一眼:“你搞什么名堂?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一摊手,向赵空崖的方向努了努嘴:“问他,别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