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天下之重,她最重(2 / 2)

女帝本色 天下归元 4751 字 11个月前

未及策马,锦囊却忽然一震,自动裂开,一张轻薄的东西,飘了出来。

他下意识转目,但眼角余光已经看见那东西,那一霎他心中巨浪又起。

那半截绸缎……

是当年他襁褓的布料,独一无二的世家铭文,上面会有一些关系真相的家族密记!

这东西,足以证明这个锦囊不会仅仅是个骗局,必然有一些极其重要的线索。

设这个局的人,根本不愿意给他放弃的机会。

他目光从那半截绸缎上掠过。

然后衣袖一拂。

一股劲风卷起,卷向那半截软绸。

护卫露出遗憾和痛苦之色——主上心志坚毅,决定放弃就不肯再动摇,真相机会摆在面前,为了避免自己受不住诱惑,干脆打算毁了。

这一毁,就毁了多年心血,只剩越发渺茫的希望。

他闭上眼,不忍看。

那股风忽然一停。

护卫睁开眼,就看见一道人影卷过,唰一下掠走了那半截绸缎,那人影并不停步,直卷向主上马匹上方,半空里挥出一掌,掌力雄浑,四周草木如被狂风吹起,哗啦啦飞了半天,众人都忍不住闭上眼睛。

一片灰暗混沌之中,只听见砰啪两响,有劲风从头顶卷过,护卫急忙向中间靠近,再睁开眼时,就见两条人影如弹丸掷过长空,没入了远处的芦苇丛中。

……

“砰”。一声,宫胤和锦衣人,齐齐落入芦苇丛中。

宫胤落地便要起身,锦衣人却扑过来,压住他的肩,手中半截绸缎对他面前一晃。

宫胤转头不看,冷冷道:“你喜欢,拿去玩。”

“真的?那我拿去玩了。”锦衣人当真将那绸缎收起,宫胤看他动作,神色复杂。

锦衣人回头手一摊,“拿来。”

“嗯?”宫胤挑眉。

“人皮面具。”锦衣人挑起另一边眉,“你不是很会伪装吗?你身上会没有近似你自己的面具?”

宫胤默然,半晌道:“为何要给你?”

“因为我要代你去。”锦衣人指指怀中绸缎。

“不需要。”宫胤立即拒绝,“我可以另派护卫前去查看。”

“你当我是景横波,好哄?”锦衣人笑意讥诮,“第一,你的护卫对这种事肯定没有什么办法;第二,你怎么知道对方猜不到你会这么做?对方也许就是故意要调走你护卫,等你孤身一人了,自然还有后招绊住你。”

宫胤默然,他当然看得出,但交托给锦衣人,那一样不靠谱。

这人足够智慧武力,却未必有忠诚和道德,又无制约。谁知道他玩心一发,又搞出什么来?

“对方既然有备而来,那么,去查探那件事,也一样危险。”

“真好,我就喜欢危险。”

宫胤又默了默,转头看了看沉铁的方向。

他一生行事谨慎,步步为营,然而自从认识了她之后,他开始学着和人生做赌。

此刻他也打算赌。

赌锦衣人真心帮他,赌他有帮他的理由。

他忽然起身,开始脱衣服。

这下轮到锦衣人惊愕了,“你要做什么?”

宫胤也不理他,把自己外袍脱了,顺手一扯,把锦衣人外袍也扯开了。

锦衣人赶紧向后一让,目光顿时由散漫转为警惕——嗯?有特殊爱好?此乃双刀?

难道宫胤其实不爱景横波,真正目标是他?

这下有点麻烦,那自己插这一脚,是不是被他误会为示爱?

小蛋糕会怎么想?

复杂的大脑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宫胤已经把自己的外袍扔在了他头上。

“换上。”

“嗯?”锦衣人抓下头上衣服,眼神颇有些不善,似一只被随意挑衅了的大猫。

“扮成我,怎么能不穿我的衣服?”宫胤语气清淡又嫌弃,“我什么时候会穿你这样颜色恶心的衣裳?”

锦衣人低头看看自己特殊织料制成,闪着暗蓝淡紫斑斓色彩的长袍——哪里恶心了?

但宫胤的话很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只得脱下锦袍和宫胤换了,顺手也扔了一张和自己近似的面具给宫胤。

他们这种人,出来混,这些东西都是有备无患的。

宫胤换了他的衣裳,二话不说掠出芦苇荡,半空中冷笑一声道:“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敢和我对招!”一伸手掌风一卷,芦苇荡芦苇哗啦啦倒了一片,赫然和刚才锦衣人施展的那一掌,看起来差不多。

锦衣人冷哼一声,听起来也是宫胤那清冷的声气,一抬手芦苇断裂,唰地凝上一层冰雪,漫天雪影,直刺宫胤。

他这一招,看起来竟然也有宫胤几分神韵。

都是高手,模仿一两招经典招式,还是能做到的。

他们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监视,既然做戏就做个全套。

两人“交手”一招,各自折身,锦衣人做踉跄状,宫胤则直扑自己的护卫队伍,一伸手夺了首席护卫鞍鞯上的包袱,向前掠去。

护卫带着的物事,自然也有些重要物件,当然不能这么被抢走,当即护卫便追了上去。

片刻,一道白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似乎犹豫一顿,随即向反方向离开。

全套剧本不需演练,智慧人物的选择,本就差不多。

锦衣人疾行在风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他低头看看身上。

此刻才发觉,素来白衣如雪的宫胤,这次的衣裳竟然像是三天没换,看似还是白的,但衣裳边缝里,满满是土。

锦衣人顿了顿,险些从半空掉下来。

半晌,风中传来一声怒哼。

“亏了!”

……

“报!亢龙军忽然出现在城外!即将攻打城门!”

“报!一支沉铁骑兵忽然出现,打开城门,联合亢龙军,已经进城!”

“陛下!我们必须现在出战,趁他们立足未稳,还有一线机会冲出城外,绝不能在城中等死!”

“传我号令,全军收缩,退入内宫,凭借宫墙死守!”

“陛下,这是下策!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你是女王还是我是女王?”

“陛下!”

“守!”

……

她在崩塌高殿之上,遥望玳瑁方向,过往与现实交织,铁军伴血火同行,前方,城门处,亢龙和沉铁果然早有默契,一个及时攻城,一个打开城门,两队精兵,如两柄尖刀,同时插向她的两肋。

她还有机会,在两军还没合围的时候突围。

她却只在殿顶沉默,红衣飘飞,将自己站成不动不言的雕像。

宫胤。

我在一步步进入死胡同。

一生只犯这一次傻,这次输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你在哪里?

……

他在疾驰。

在下一个路口,宫胤打发走了一半的侍卫,下下个路口,又有一半侍卫离开,到快要接近玳瑁边境时,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

他要做出已经回去寻找家族秘密的姿态,以免暗中之敌,一着不成,再来一着阻拦。

放在平日,他不在乎和谁慢慢斗智,但此刻时间就是生命。

那价值千金的锦衣,又落了一层灰尘,穿着衣裳的人,甚至来不及掸一掸。

玳瑁靠近沉铁的边境,最近的一条路很少有人走,因为那里有一条白蒲河,附近有白蒲林,这是玳瑁独有的一种树,终年不凋零,树上会生一种白色的茸毛,秋冬季节尤盛,这种茸毛看起来和白花一样,开得繁茂的时候拥拥簇簇,很美,但一旦被那茸毛沾上,会出现眼睛红肿刺痒,难以视物,严重会导致失明。这种树很少,只在玳瑁边境有,以前很多人赶近路会从这里走,吃多了亏后便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这段地域成了废弃的路,只能容小部队通过,所以当初景横波带兵穿越玳瑁沉铁边境,也没从这里走。

宫胤选择了这条路。他没有时间。

此时,另一个方向,也有一群人,正往这条道路上疾驰。

夜色被归鸦唤醒,天幕渐渐换了沉凝的色彩,一骑快马冲破黑暗,眼看就要接近白蒲林。

夜空中无数白色的茸毛缓缓飞舞,越靠近林子越多,宫胤自然要避开林子,正打算远远绕过,忽然目光一凝。

林中有异响。

再一抬头,就看见林中最高一棵树上,吊着自己的首席护卫。

护卫眼睛红肿,双泪长流,却努力坚持不发出声音,以免惊动主上。此刻看还是被发现,不禁连连挣扎,示意主子快走。挣扎中茸毛不断落下,眼看着眼睛肿如桃子,连睁都睁不开。

宫胤一伸手,勒住了马。

他看了看那护卫的位置,眼神一闪,有一霎的犹豫,但终究停住。

他一停,那些被他行动间气流拂开的茸毛,立即纷纷拥簇过来。宫胤撕下一截衣襟,绑住了眼睛。

随即他腾身而起,并没有扑入林中,半空中身子一旋,一道冰雪之光自腰间掠出,夜空里绚烂如圆盘如新升的冷月。

“咔嚓”一声,吊住护卫的树被击断,隐约似有轰隆一响。

他衣袖一振,冰雪锁链一飞三丈,栓住护卫的腰向外拖出,护卫被拔出,身下却连起一道黑色的线,那线似乎还拖拽着什么东西,哗啦啦一阵响,隐约轧轧之声和衣袂带风之声不绝。

他听着声音不好,振臂将护卫远远送出,自己向后便撤,这一撤忽觉身后似有物体,而他明明还驻马在道路上,四周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阵法!

护卫身下联动阵法,他先前就看出来了,但,不得不为。

有阵法没关系,没有阵法能够真正拦住他,但此刻他不能睁开眼睛,无法判断方位,会很容易被阵法困住。

多困一刻,景横波就多一分危险。

对方果然还有后着,根本没指望以阵法杀了他,只求绊住他的脚步。

宫胤身形闪动,如翩飞的雪花,那些也如雪花的茸毛,也沾不着他。但四面鬼影幢幢,星转物移,他一时却也出不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月色走一半苍穹。

他心急如焚。

横波!横波!

……

“报!亢龙和沉铁军已经形成合围,现正向宫城逼近!”

“陛下,此刻占据后宫,从后宫破开道路突围,正好借后宫后山地利,还有机会从山道出城!”

“所有人不得出城接战,不得擅离队伍。守好宫墙便行,必要的时候,我允许你们砸了沉铁王宫,拿所有可以用来对敌的东西来杀人!”

“陛下!砸烂了沉铁王宫,也不可能阻挡两军合围。您请不要再逞意气,请为我上万儿郎性命着想!”

“我会保住他们!我还会夺下这沉铁,信我!”

“大统领,你劝劝陛下!”

“陛下,可知世事多有变数,便纵想操纵棋局,也难免潜藏大龙暗中生事,还是不要太过逼迫自己的好。”

“我敢信,你不敢信?守!”

争执求情劝说焦灼……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在所有人的不安和惊疑之中,只有她呆在殿顶,天风之下永不后退。

宫胤。

我抗住如山压力,我肩负儿郎生死,我拼死任性这一回。

只因我内心深处,依旧选择信你。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于我,于你。

你在哪里?

……

白蒲林茸毛与雪花同浮。漫天星光下,是雾气一般浮沉的茸毛,和光芒璀璨的冰雪飞星,旋转浮游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又似一座星团,在黑暗的背景中熠熠地亮着。

夜色中看来是一幕奇景。

远处一队同样匆匆赶路的人,都仰起脸,有点惊讶地望了过去。

“还有人和我们选择一样的路……”有人喃喃道,“不过他看起来遇见麻烦了。”

领头的两人,骑在马上,都披着青色的大氅,男子风流繁艳的眉目中,有种慵慵的懒,看一眼那些冰雪,轻轻一笑。

“就知道他一定会去……”

声音肯定,又若有憾焉。

他身边,蒙着眼睛的女子,灵敏地四处转头,抽抽鼻子,道:“好冷。”

男子侧首对她一笑,立即脱下披风要给她披上,给她一手挡住,不耐烦地道:“小祁,心思不要只用在你姐身上,有机会多缠缠小波儿就行。”

耶律祁笑笑,道:“这不去缠她了么?”

耶律询如耸耸肩,忽然道:“被困住的是谁?”

她耳目灵敏,已经听出前方动静。

耶律祁看了一眼,随意地道:“你弟弟的情敌。”

耶律询如快意地一笑,大声道:“好极,咱们走!”

耶律祁二话不说,跟着她姐的马头,耶律询如策马却不快,走出几步,又停住。

------题外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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