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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张松来到襄阳地界,马超亲自出城二百里相迎。
一路上真可谓锣鼓喧天、礼乐齐鸣,待遇十分隆重。马超身在荆州百官之前,只觉人生第一如此招待,虽九死也知足了。
而效果,的确出乎意料的好,马超见到那持着符节的张松下马时,清晰看到了张松眼中那一抹惊异和激动。不过,不得不提的是,张松的长相实在难以恭维,身材短小精瘦,却偏偏披着一件长袍,显得十分滑稽。一片额头跟一柄锄头一样上窄下宽,鼻梁塌陷,龅牙外露,尤其那两撇鼠须,更是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
不过,好在提前有心理准备,马超也知张松此人见识通达、才干极高。由此非但没有半分鄙夷之色,反而在张松刚下马之时,便迎了上去,之后未待张松行礼,便一把握住了张松的手:“永年,超在长安之时便闻你大才之名,千山万水相隔渺渺,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你到访襄阳,终解我云渺之思,幸甚幸甚啊!”
以马超雍王的身份,说出这番简直算得上拍马屁的话,那唤作一般人纳头便拜都有可能。然而,张松见马超如此热情,下马时的激动之情一扫而光,双眼警惕一瞪,有些羞恼地说道:“雍王莫来消遣在下,松自己几斤几两,心中自知。”
张松身材虽矮小,但嗓门极高。若是一般人如此说,配上谦逊笑容,也可认为是玩笑自谦之语。可张松那牛眼一瞪,脖子一梗,嗓门更是如吵架一般,实在难以让人将刚才这番话同玩笑联系在一起。
马超身边的蒯良、蒯越及荆州各文官脸上皆有不忿之色,唯独马超微微一愣之后,十分诧异地说道:“永年这是说得什么话?法孝直之父几番向我推荐永年,汝南许邵亦然言你乃当世逸才,有过目不忘、倒背如流之才,只可惜永年早已投身刘益州麾下,我虽仰慕许久,但却只能藏于心中,今日终盼永年亲至,定要好生畅谈一番!”
不知是马超的话太过真实,还是表情太过逼真。张松见马超诚意拳拳,脸色渐渐和缓,看似相信了马超真心倾慕他。这才拱手躬身,和声说道:“雍王盖世英雄,松在蜀中亦然钦佩不已,今日见雍王如此礼贤下士,当真乃一代贤王风范!”
“永年,请!”马超含笑受了张松这一礼,他知道,必要的底线是要拿捏好的。张松此人太过精明,也太过恃才傲物,一旦自己显得太过卑谦,他定然会看出自己心有所图。
“雍王,请!”张松也延手一礼,满脸含笑,好似对马超完全放下了防备。
“同行便是!”马超这下一把拉住张松的手,将他带至自己的辇车面前。
这等六马辇车,乃是诸侯王所能乘坐最豪华的车辇。外观装饰极其华贵,六匹健马亦然乃西凉良驹,一身雪白无半分杂色,神骏非常。换至前世,这等豪车,比之什么玛莎拉蒂、法拉利还要拉风。毕竟,这个时代,可不是你有钱就可以随便坐的——严酷的封建礼制规定,唯有王侯一级,才堪六马驱乘。而此番马超让张松与自己同坐这驾豪车,实在给足了张松面子。
这一连糖衣炮弹轰来,张松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了。一路上与马超谈笑风生,尽言蜀中风土人情,间或谈及马家六州腾飞之策,更是滔滔不绝,偶有论断也是一针见血。直至此时马超才知张松此人的确被刘璋给憋屈儿了:这家伙,是真有才!
马超不敢说自己是爱才之人,但有本事儿的人走到哪里的确是受人尊重的。历史上的张松倒霉,是因为他碰到了比他更有本事儿的曹操,而且还以他的小聪明戏弄了曹操,导致曹操对张松十分看不过眼。不过,马超却没有这层顾忌,他从始至终不认为自己可以和这些在历史上都留下名号的家伙比肩。
由此,郡守府内,本来刻意做戏的宴请,倒真成了马超与张松的一番畅谈。有马超奠定着宴请的基调,张松虽然狂妄,但荆州士族仍旧对张松曲意逢迎。一时间,厅中众人吟诗作赋、大论治国之策,辩输者自动甘心饮酒,辩赢者也举杯相陪,气氛融洽无比。
酒至酣处,马超有些微醺,看着眼前一幕,仿若一时觉得回到前世青春年少、与友畅饮的时光。不知不觉将身体略微后仰,翘起了腿伸直,舒舒服服地听着厅中之人高谈阔论。只是他不知,他此时所为,已然有些放浪形骸之举。
张松看了马超一眼,见厅内众人对此见怪不怪。一时非但不觉马超傲慢,反而与他一般乃洒脱放荡之人,不由浅浅一笑,举杯敬酒。
马超不知道张松这是因何而敬,只觉张松那抹笑意十分友善,当即俯身前倾,把杯子拿起来,双手平握,略微一抬,然后一饮而尽。
酒味清洌,辣而醇厚,马超咂了砸嘴唇,意犹未尽。他品得出这是上好的马家陈年佳酿,不是轻易而得的。正待借着这个机会好生再与张松攀谈一番,却听厅中一人高声大喝道:“许君!你一向被人称为国士,现汉室飘零,帝王得雍王之扶才有立身之地。在座诸君都希望你能忧国忘家,有救世济民的抱负。可是你却只知求田问舍,没有一句上得了台面的言语,此正乃胸有大志的陈元龙非常鄙视的行为,他又怎么会和你说话?!假如当时是我,定要卧百尺楼上,令君卧于地,何谈上下床之事!”
马超当即将眼光投向那处,只见刘备霍然起身,并指如剑叱喝一人。那人恼羞成怒,又无言以对,当即将目光望向了马超。
马超此时一下酒醒,他猛然想起了历史上这个典故,是说刘表帐下名士许汜说徐州陈登骄狂,他曾经有一次路过下邳,见过陈登陈元龙。陈登居然毫无待客之道,连话都不跟他说,自个在大床上高卧,却让许汜睡在下床。
事实上许汜的叙述中有所隐瞒,隐瞒了他当时与陈登谈论的话题,这是他被陈登鄙视的关键因素。刘备与陈登乃至交好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备见许汜如此诋毁陈登,当即为陈登鸣不平,斥骂许汜。由此中国历史成语上,便多了一个‘求田问舍’的故事。
可此时事情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生了,马超却觉一丝怪异。扭头看向刘备,只见刘备仍旧怒气冲冲,却羞愧抱拳向马超及他人请罪道:“备一时激愤,唐突了雍王及众人,万望恕罪,恕罪。”
“陈元龙虽海湖之士,但名重天下,松虽久居川蜀,亦然对陈元龙此等文武兼备、胆志超群的俊杰敬佩不已,此人只能在古人中寻求,当今之世难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你一坐谈之客,沽名钓誉之徒,枉活半世却无尺寸之功,竟还有脸在此妄论陈元龙,得玄德公叱喝,当真咎由自取!”
这话是张松说出来的,说完之后,除了一脸气怒之外似乎还有几分洋洋自得,最后还看了刘备一眼,攸然举起一杯酒,示意刘备饮下。
直至这个时候,马超终于回过味儿了。就在刘备也举杯欲饮之际,他带着几分不屑悠悠开口道:“许卿虽然多有偏颇,不过,那徐州陈登也不过一区区无胆之人,偏又自视甚高,如此二流之人,便是被我荆州俊彦点评一番,又有何不可?……”说罢,马超斜眼看了一眼刘备,眼中流露出的威凌怒火显而易见。
而张松一时被晾在当场,尴尬非常。倒是满座荆州众人,神色欣然,对马超不由生出几分好感。至于刘备,更是一时进退不得,被满座荆州名士大家利眼盯着,仿佛一下成众矢之的。
“雍王,你莫非是在欺我张松有眼不识俊杰吗?”张松终于回过神儿来,当下一放酒杯,重重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