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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蔺然带上厂里的数控车工张军，去买水泥。
张军长着娃娃脸，个头不高，留着三七分老式发型，喜欢把工作服每个纽扣都严严实实的扣上，包括最上面的，哪怕是勒脖子也会扣上。
他衣服鞋子永远洗的干干净净，明明也才二十出头，可看起来却像是九零年代老干部。
蔺然也是在工厂自救会成立后注意到的他，特意把他从柴水组调到办公室给自己当助手，处理些日常琐碎事务，发现他做事一丝不苟，为人也很坦率，便有心笼络。
其实也不必费什么心机，他和张军本就能聊得来，只需循序渐进加固友谊即可，而能让男人间友谊瞬间提升的方式，除了一起喝醉，就是一起做“坏事”了。
他和顾涛这么铁，就是因为一起在学校里做了太多坏事：远距离巡视女生宿舍安全，借生物学院实验室兔子烧烤，帮农学院采摘成熟的瓜果蔬菜什么的。
所以这次出门杀价，他带上了张军。
“蔺总，你打算怎么和水泥商讲价？”
阳光下，蔺然和张军往工厂大门走去，张军微微跟在蔺然身后，眼神期待。这些天跟着蔺然工作，蔺然动不动拉他聊高等机械编程设计专业知识，只是技校毕业的他听的一知半解，却越发对蔺然敬佩起来，称呼也和别人不同起来。
“我打算……”
蔺然刚想回答他，却发现顾望舒从斜对面走了过来。
“嗨～”
顾望舒今天穿着浅色过膝裙，脚上是小白鞋，上身是粉色T恤和薄针织套子，头发还是简单扎着，拎着小巧的皮包，看起来温柔清新。
她先是笑着对张军打了招呼，又对蔺然问：“你们这是去哪呢？”
“去买水泥，老师的病好点了吗？”蔺然问。
顾望舒道：“已经稳定了，再开几副药差不多就能好，我正要去诊所拿药。”
工厂里空着很多宿舍，为了方便照顾林百川，顾望舒昨晚是住在管理层宿舍区原女会计的宿舍里的。
“那一起吧，我们正要去黑天鹅大街。”蔺然道。
镇里的黑天鹅大街成了交易集市，刚好距离诊所不远。
“好呀。”
顾望舒笑容满面，接着又看向张军：“小张你回去吧，我拿完药和你们蔺助一起买水泥就行了。你们两人去，应该只是谈价钱吧？”
张军无奈一笑，道：“顾医生真聪明，我们就是去谈价格的，所以我去不去都无所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自前段时间顾望舒经常和蔺然挤在一个办公室办公后，工厂里就有很多人传他俩搞对象，所以在顾望舒出现那一刻，张军就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张军说完便跑了，顾望舒瞪着眼睛咕哝道：“什么叫不打扰嘛……我只是帮忙而已。”
说完，她偷眼看了下蔺然。
“我们走吧，先去诊所拿药。”
蔺然用下巴指了指工厂大门，顾望舒点头走过去，蔺然才迈开步子。
“他和我们差不多大，我都不喊他小张……”
出了工厂后，蔺然第一句话，便让两人一路无话，一直到诊所。
………
“对不起顾医生，由于药物面临短缺，汉克斯镇长刚刚颁布了内部政策，病人拿药前要去镇府申请，获得批准才能买药。”
顾望舒开了药后，管药护士如是道。
“又申请？”蔺然皱眉。
顾望舒也颇感意外，她沉吟片刻，淡淡问道：“昨天那七个病人来拿药了吗？”
为了避免药物浪费，顾望舒很早就开始在诊所实行定量配药，只会给病人开一天的药量，第二天观察病情再酌情减少药量，以此类推。
诊所一共有两名护士，一个金发一个棕发。金发护士点头道：“来了，我给他们做了检查，按照你定的减药规则给他们配了药。”
“好。”
顾望舒点点头，也没换白大褂，直接坐了下来。
她看了看时钟，对蔺然轻声道：“等十五分钟。”
“嗯。”
蔺然便也坐下，有些茫然。
两个护士奇怪的看了看顾望舒，便也没问什么，各忙各的。
很快，一个病人拿着镇府开的条子来拿药，护士开始配药，接着是第二个病人，第三个病人，第四个病人。
“真不明白，镇府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我们诊所原本的开药制度也并没有浪费一粒药呀。申请后不还是配这些药。”金发护士随口道。
棕发护士耸耸肩，看了看顾望舒，道：“这些政客总是爱多管闲事，向来如此。”
四个病人是在五分钟内陆续来的，但后面十分钟内，便没有病人回来拿药了。
“王先生他们三个人怎么还没回来？”金发护士奇怪道。
此时，顾望舒才看向蔺然，问：“看出来了吗？”
蔺然点点头：“没回来的三人是华裔吧？”
“正是！”
一切都明白了，前面四个来拿药的清一色都是白人，所以镇府搞药物申请政策，真实目的是限制华裔用药。
镇府那边一定准备了无数看起来合法又合理的条款阻拦申请拿药的华裔，让他们干着急又找不出理由反驳。
“又是这招，呵呵。”
蔺然冷笑了下，现在他可以断定美国人之前搞得“国籍修正案”也是和拿药政策类似的拖延计了，这招对付华人还真是有效。
至少蔺然现在一时想不到办法拿药，就算告到临时法院，只怕美国人也能找出一大堆法律证明他们政策完全合法。
“望舒，咱们……”
蔺然起身，打算告诉顾望舒她家地下室有药，带她去那里找找看，找不到再想别的办法。
“没事。”
顾望舒反倒对蔺然安慰的笑了笑，紧接着，她站起身，把药物单拍在棕发护士面前，正色道：“琳达，给我拿药。”
“可是没有镇府的……”
“不！这里拿药不需要镇府的批准！”顾望舒打断了她，目光咄咄逼人，“我们诊所的配药制度不会浪费一粒药，这你们都知道！”
护士被震慑住。
顾望舒继续道：“所以镇府的政策我们不必遵守，镇府显然没有考虑到所有病人，否则为什么另外三名华裔病人迟迟不来？他们就该死吗？但我们作为医生和护士，不能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
叫琳达的护士被顾望舒的气势吓得绷紧了身体，听顾望舒提到职业道德，她神情一滞，连一旁金发护士都顿了顿。
“不要忘了南丁格尔誓言。”
顾望舒盯着琳达，语气沉重，见琳达眼中犹豫不定，她继续道：“我是诊所首席医生，我宣布镇府的政策无效，我们依旧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救助每一名病人，不分贫富和种族。”
“说的对，我们不该遵守这招不合理政策，更不该忘记我们的誓言！”金发护士激动道。
美国人大多都很看重职业道德和誓言，这是值得学习的地方。
“好吧你是对的。”琳达也点点头，她对顾望舒苦笑道：“这些政客总是想着利益，他们可没有半点同情心，我年轻时候在非洲义务工作过，我知道的…我……”
她有些语无伦次，顾望舒伸出双手握着她的手，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对她说谢谢。
“顾医生，我是想说，我们表面上应该遵守镇府政策，但我们实际上平等对待每一位病人……唔……这是我的建议，否则镇府还会干涉诊所。”
琳达看起来三十多岁，红红的鼻头，脸上有很多雀斑，这是个不怎么惹人注意的美国妇女，但此时她这一番话却让蔺然对她刮目相看。
真是位圣母。
“对，必须瞒着镇府！”金发护士也深以为然道。
金发护士年轻一些，细细的眉毛紧贴着眼眶，体型高大，有点像低配版泰勒斯威夫特。
都是好人啊，蔺然心道。
他看出来了，两个女护士不是作伪，是真的博爱，并且谨记护士誓言。
“谢谢你们……”
顾望舒和两个护士做了一番安排，最后拿了药，和蔺然离开了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