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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岁宁望去,只见前方有两条岔路,而那些马蹄声,显然是从临近河道的那一条路上传来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此刻,她带来的、沿着河岸一路跟随的人马也已来至她身后。
“宁远将军,前方有异动!”为首的白校尉下马,看向前方岔路草木缝隙后隐现的人马,立时色变:“是徐军!”
兵服装束上看得出来!
“戒备!”
随着白校尉一声急喝,其后人马立时严阵以待,等候常岁宁令下。
常岁宁却觉得不对,定定地看着前方那些放缓了速度的人马。
而下一刻,先出现在他们视线当中的,却是持刀仓皇后退的徐正业等人。
白校尉等人见状倍觉惊惑。
这是什么情况?
徐正业的人反叛了?
……
就在方才,徐正业于水面之上疾逃,船身却已经破损,焦灼之间,得见前方岸上忽然出现熟悉的兵马!
那是他的人!
是他的骑兵!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他便知道,他徐正业命不该绝!
面对后方就要追上来的常岁宁等人,徐正业当机立断,率仅剩的二十名部下,立即弃船上岸。
但此刻,他们却反被那些身穿徐军兵服,骑着徐军战马的人逼退。
徐正业眼神震怒,但更多的是慌乱之下的仓皇与恐惧。
尤其是……
尤其是他此时已看到了后方的人马,不再是徐军装束,而是……
来者势众,前方近千人,大多皆为徐军装束,元祥尚且只勉强瞥见后方些许情形,便无比笃定地道:“常娘子,后方有咱们的人!”
后方有他们玄策军的战马和兵服!
白校尉惊喜不已:“是玄策军?!”
常岁宁的注意力却在另一处,她眼看着徐正业带着残部,于进退两难之下,选择扑进了岔路旁茂密的草木丛中,逃窜而去。
来人为何不杀徐正业他们,而只是将人逼回此处?
此事透着古怪,常岁宁一时顾不得留下探究,她跃上马背,点了以白校尉为首的一行数十人:“……尔等随我前去追击徐正业!”
说着,看了眼前方人马:“元祥留下,仔细辨明敌我!若是有诈,及时退离,以烟花声为号!”
“是!”元祥应下,冲着常岁宁已然策马而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常娘子当心!”
按说他是要时刻跟随常娘子的,但前方来人混杂,的确蹊跷,既有玄策军的身影,其中情形真伪,还需他来辨明。
初入三月,草长莺飞。
战马铁蹄掠过半人高的野草丛,带起一阵阵疾风,惊起飞鸟和走兔。
常岁宁与白校尉兵分两路,一行直追而去,一行由旁侧包抄。
两刻钟后,常岁宁即在一条野溪旁,追上了窜逃的徐正业。
徐正业在窜逃的途中,起先也让部下分了两路,而后甚至是三路,四路,往不同的方向逃去,用以混淆身后追兵的视线。
此刻,他终于还是在这片浅溪中止步。
马蹄踏过清澈的溪水,不紧不慢地从他身侧绕过,而后,拦在了他的面前。
少女端坐高马之上,一手握着缰绳,看着他:“徐大将军,该留步了。”
这般年纪的女郎音色清亮,此刻与这片天然生成的野溪流动的声音,融为了一体。
徐正业拄着刀,微弯身喘息着。
领军战了一整夜,于水上疾逃半日,中途也曾被常岁宁所伤,又于此处藏窜逃遁,可谓无时无刻不在紧绷戒备。
被拦下的这一刻,他已近力竭。
此刻,他抬起血丝破裂的双眸,看向坐在马上的少女,自嗓子最深处挤出一声恼恨而又讽刺的笑。
“你还真是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他一路藏逃至此,纵有百般不甘却也自认不算慌乱,尚能时刻冷静应对,可纵然他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手段,却仍然甩不开她!
“能做成这块儿狗皮膏药,也是我的本领。”常岁宁微微笑道:“甩不掉我,成为我之手下败将,是徐大将军本领不够。”
她也很累了,此刻不妨与他多说两句话。
徐正业未曾错过她眼底那一丝悠然,那是猎人面对逃无可逃的猎物时的神态。
他咬着牙,看了一眼身后。
她的人就在七八步开外,一排十余人,坐在马上,个个手持弓弩。
不远处,也开始有马蹄声靠近,是她那些分头去追的人,在朝此处与她会合。
徐正业仰面望天一瞬,喉咙里滚出一声不甘不服的笑。
他本领不够?!
他能走到今日,造就先前之势,他岂会是平庸之辈?
岂会是被一个区区小女娘踩在脚下的平庸之辈!
他眼底的不甘之色翻腾着:“……你于汴水设伏,所凭不过上不得台面的奸诈手段,又算得上什么本领!”
却见少女丝毫不曾被激怒,心平气和与他道:“战场之上,除了胜者生,败者死,何来不变的规矩?赢了便是本领。”
“你来洛阳这条路,你以为是你自己选的,其实,是局面逼你选的,而这局面,是我造与你的。”
“从始至终,你都在我这奸诈手段的算计之中。”
又大言不惭道:“所以,我的本领可多了,不止是奸诈伏击,算计布局,可惜徐大将军福气不够,没有机会见识到更多了。”
她字字诛心,徐正业反要被她激怒。
激将法无用,他试图换一种方式。
“……你当真以为拿我的首级表了忠心,从此便能得明后器重信任,可保常家富贵荣耀长久吗!”
“你错了!明后多疑阴毒,一直待常阔心存猜忌……更何况你此前曾在京中公然逼迫她下旨斩杀明家世子,任凭你再如何为她卖命,你们常家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话到此处,他眼中迸出真切的恨意:“明后根本不配不堪做这大盛江山的主人!她精于算计,阴险冷血,野心勃勃,踩着一双儿女的尸骨登上皇位,然而出身早已决定了她的眼界,她从来都不是、也做不成一个真正称职的君王!”
“一位明君,首当爱民如子!然其连爱子之心都不曾有,何谈爱民!”
“自她登基来,一味与士族争斗,心中唯有争权二字,为此不择手段,以天下人为棋,使治下百姓怨声载道,四海离心!”
“我不过是顺应人心,欲匡复正道罢了,我何错之有!”
面对他逐渐激动的神态,常岁宁微皱眉。
“你于江都时,可也曾登城门,不以野心遥望远处江山湖海,而回头看一眼城中景象?往日江南之繁荣安乐,是毁于何人之手?是远居京师的帝王,还是你手中之刀?”
“这便是你的顺应人心,你心中的正道?”
“敢问你顺应的是何人之心?你所行,是怎样的正道?”
“明后不配谈爱民二字,你便配吗?”
“你不当问我,你何错之有。”她看着徐正业,眼神比春日的溪水更凉:“你当扪心自问,自己何对之有。”
对上那双眼睛,徐正业紧咬的牙关微颤。
“再者,当初明后登基,不也正是因为有你的扶持吗?”她的声音很平淡:“归根结底,你与她本是同路人,又何必自居大义,死到临头还要自欺欺人。”
说的通俗些,这背后不过也只是一段过河拆桥,分赃不均,分道扬镳,因而生怨的故事罢了。
徐正业双手紧握着插放在溪水中的长刀刀柄,忽而一字一顿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若说身手武艺是为天生奇才,可她当下所展露的,看待事物的态度与无声间的压迫气势,又当作何解释?
此时此刻,她带给他的感觉,竟莫名令他有似曾相识之感,好像很久之前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徐正业定定地看着她,似要从她眼中找出藏着的真相。
“我是什么人。”她复述了一遍他的问题,语气悠然地答道:“檄文上不是说过了吗,我乃将星转世,上承天意,特来杀你。”
“天意?”徐正业忽然笑了出来,勉强将身子站直了些。
而后,他忽而拔刀,水珠裹挟着杀气,指向她:“满口诳言,你承的什么天意!”
那少女依旧稳坐马上,似笑非笑道:“我以我为天,我意即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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