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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声喊,守在李献帐外的士兵立时戒备起来,他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有几道黑色的身影如风般掠过,正朝他们后方的那座营帐快速靠近。
李献帐外的士兵立时大惊。
他们能守在此处,足以说明他们是效忠于李献的,因此他们便也清楚,后方那座营帐是绝不容许有丝毫闪失的——
李献戒备心重,为了防止有人窃取机密,他所在的主帅帐内倒没有多少真正紧要之物,反而是后方那座帐中藏放着诸多军机要务图,主帅大印,以及他的私人信件等。
那里固然也有人负责看守,但即便如此,这几名守卫也不敢大意——这些黑衣人直冲着那座营帐而去,显然是知道什么,必是有备而来!
韩国公治军一向尤为严苛,若是那里出了什么差池,他们一样也逃不过责罚!
如此之下,李献帐前的守卫皆不敢有任何怠慢,快步赶了过去查看情况。
事出突然,他们潜意识中认定了那些刺客就是为了后方营帐中的机密之物而来,反观主帅帐内并无紧要之物,于是便只顾往变故发生处赶去。
李献帐内的确没有紧要的东西,但是却有一人在——
大帐中用落地屏风隔开内外,外面是李献平日处理军务以及与部下议事之处,屏风之后则是歇息下榻之处。此刻,那屏风后,坐在矮几旁的蓝衣女子停下了手中捣药的动作,凝听帐外传来的动静。
她听到有人走进了帐中,无声戒备起身,边自矮几后走出来,边透过镂空雕花屏风的缝隙往外看去,隐约间,只见走进来的是一名身着寻常兵服的士兵。
阿尔蓝遂问:“外面发生了何事?”
“听说有刺客。”那士兵答话,声音是悦耳的少年腔调,说话间边往屏风处继续走来,步伐并不急促,却也不见恭敬,而是一种与身份不符的从容散漫之感。
阿尔蓝极快地皱了下眉:“你是何人?”
此时,那道身影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过来,止步间,视线落在她身上:“果真是你,阿尔蓝。”
这听来似乎为旧相识的话语让阿尔蓝面色微变,她定睛看着来人,几乎一眼便看出对方遮掩了原本容貌,因此一时难以分辨真实模样——
但是至此她已看出,对方是女子身份!
阿尔蓝心中升起万千不解,但因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正欲先行喊人时,却见对方抬起了右手,一串银铃自手中垂落:“这些年来,你何故留在灭族仇人身边?”
阿尔蓝顿时乱了几分心神——那是她族中常见之物!
是她的族人来寻她了?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你也是望部族人?!”
望部乃是南诏国管辖之下的一个部族,在与大盛的那场交战中,几乎被灭族。
因此,孤身一人多年的阿尔蓝此刻突然见到族中之物,以及这很有可能是当年幸存下来的族人,一时间心神便被牵动。
见对方未答,她再次靠近间,压低声音再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能找到此处?”
那掩饰过容貌的少女收起那串银铃,转而用另一只手自腰间摸出一物,递了过去:“你见到此物便明白了。”
阿尔蓝将信将疑地走近,短短瞬间,眼底几经变幻。
她渐看清,对方手中所持乃是一节竹筒,但竹筒内何物,却需要接过来才能分辨——
阿尔蓝走近到了少女面前,似要伸手去接少女手中竹筒,然而下一刻,她伸出去的手却突然抬高,指缝间现出一根银针,倏地刺向少女一侧脖颈!
少女面色没有变动,握着竹筒的手快速一收,屈肘抬起,以小臂震挡开了阿尔蓝袭来的手腕。
她应对极快,似料到了阿尔蓝会突然出手。
阿尔蓝被这力道震得后退一步,手中银针飞落,面色大变间,正要再有动作时,只见那少女已快一步逼近,抬起了那只攥着银铃的右手,银铃随之轻响间,有掌风袭来,利落而重重地劈在了她颈侧后方。
阿尔蓝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与那串被丢掉的银铃一同坠地,昏死了过去。
常岁宁走过去,抬手踢开阿尔蓝刚来得及摸出来的淬毒暗器,给出中肯建议:“出门在外,单是会使毒哪里够用,也得练一练身手和脑袋才行啊。”
说话间,抬了抬手。
下一刻,便有两名同样穿着普通兵服的人影快步上前,一人掏出准备好的麻袋抖了抖,一人麻利地替阿尔蓝绑好手脚堵住嘴巴,快速往麻袋中塞去。
很快,一名士兵推着一辆板车“恰巧”经过帐门外,麻袋被丢上板车,迅速运离了此处。
这时,一声清脆而极具穿透力的鸟鸣声忽然响起,此声鸟鸣听起来极逼真,寻常人并察觉不到异样。
鸟鸣声响起的一瞬间,后方那座营帐外,那一行十来名刺客眼看被惊动的士兵越来越多,正往此处围来,似乎碍于不敌,于是开始撤退。
后撤之时,为首者懊恼咬牙,压低声音,忿忿与身侧同伴道:“……今日我等总归不能无功而返,据闻肖旻病重,尔等便随我趁乱去取那狗贼性命!”
他这声音不高,但“刚好”被一名负伤倒在他脚边的士兵听到。
见他们快速撤离,果然是往副帅营帐方向而去,那士兵立即道:“快……他们要去刺杀肖将军!”
“?”那一群李献的心腹闻言骤然一愣,微妙而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查看情况。
而这时,军营中又有其它几处也出现了可疑的刺客踪迹,因李献刚点五万兵离营,其余的士兵多在病中休养,巡逻的士兵也被各处动静分散牵制了注意力,肖旻帐内便陷入了危机。
那些刺客格外轻松地闯进了肖旻帐内。
待李献的那行心腹即将赶到时,远远只听帐内打杀声一片。
那些刺客皆蒙着面,此刻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唯一站着的一个刺客是何武虎,他拎起肖旻帐内备好的半桶鸡血放肆泼洒起来,边与坐在榻边的肖旻问候道:“肖将军,我家大人托我问您一句,您如今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仅着中衣的肖旻道:“劳节使大人挂念,肖某已好了大半。”
“那就好!”何武虎说着,将剩下的鸡血全都泼向了肖旻:“今日之事劳您费心了!”
“……”肖旻默默抹了一把脸:“分内之事。”
这时,李献的那行心腹已要冲入帐内,并试探喊道:“肖将军!”
何武虎闻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猛地倒了下去,伸手去抓身边士兵的腿,小声交待道:“有劳将俺的刀一并带上……”
说着,眼睛一翻,脑袋僵硬地歪向了一侧。
帐外李献的人冲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帐中这血腥的场景,为首者扫过倒了一地的刺客,微吃一惊——方才交手时可见,这些刺客分明个个身手了得,怎么这么快便都交代在了肖旻帐内?
为首的校尉心中起了一分狐疑:“肖将军,这些刺客……”
“我等倒要问问你们,青天白日之下,这些刺客是如何混入军中的!”肖旻身侧副将怒容质问:“尔等负责之下的军中防守,就是这般松懈大意的吗!”
那为首者刚要皱眉,又听对方道:“还是说,这其中根本是另有蹊跷!”
为首的校尉神情微变:“敖副将这是何意?”
“这句话当我来问你!”肖旻身侧副将一字一顿问:“肖将军抱病多日,直到两日前才奉主帅之命来了这潭州大营,不过才两日,怎就招得刺客入营刺杀?而你们既在紧追刺客,又为何会姗姗来迟!”
此言出,那一行士兵神态皆有变动。
他们承认,在追来此处的过程中,是刻意怠慢了一些……但这些刺客与他们无关!
见肖旻捂着染了血迹的手臂,面色苍白而又隐忍地抿直了嘴角,似乎下一刻便要翻脸,那名校尉心思几转,到底将难听话咽了下去——主帅不在军中,他们倘若和肖旻的人起了冲突,根本占不了什么便宜。
敖副将句句紧逼,一身血气看起来随时都要拔刀:“今日此事,尔等务必要给个说法!”
那名校尉:“……”
他能给个屁的说法!
在这一通咄咄逼人的问罪之下,他们也顾不得许多,又见地上已无活口,那校尉一时十分头大,咬咬牙忍下,唯有道:“……此事自当彻查,然而肖将军看起来伤得不轻,我等先去请军医来!”
敖副将冷笑:“我们将军只要赵军医,其他的医士如今是断不敢用的!”
听得这夹枪带棒之言,那名校尉忍耐着应了声“是”,带着人退了出去。
“快。”见那行人离开,肖旻面上的隐忍一扫而空,忙开口催促。
敖副将会意,带着帐内心腹,快速地将何武虎等人的“尸身”收敛了下去。
不多时,两辆马车自军营后方驶出。
待马车驶离了军营的范围,斜坐在车辕旁的常岁宁一腿屈起,一腿垂在车外沿,往身后看了一眼,未见有追兵踪迹,便随手扯下头顶闷热的士兵沿帽,顿觉清凉许多。
这时,一身黑衣的何武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咧嘴一笑:“大人!”
“办得很好。”常岁宁朝他笑着说话间,见他脸上破了一大块皮肉,便问道:“可有人受重伤?”
他们统共没出几个人,看着人多阵势大,但大多都是肖旻的人帮着弄出来的动静。
“大人放心,都没事!”何武虎说话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咧了咧嘴,道:“属下这块伤,是肖将军的人将俺拖下去时,不慎刮撞到的……”
这伤受的,也是多余。
何武虎说着,又骄傲挺胸:“但大人放心,当时属下眉头都没皱一下,未曾露出半分破绽!”
七虎也探出头来,为此点头作证:“没错,当时我瞧着呢,老大被狠撞了那么一下,都没半点反应……乍一看,真跟那刚咽气的尸首似得!”
何武虎得意地挑起浓眉,实则也不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他疼得屁股狠狠夹紧了一下来着,只是外表看不出来。
不对……
何武虎忽然看向七虎,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小子不好好演你的,瞎看什么!”
“我就偷偷拿一只眼睛掀了一条细缝儿!”
何武虎恼道:“坏事玩意儿,老子现在就把你打成真的,保管你演得比谁都像!”
七虎赶忙认错求饶,缩回马车里,求常刃保护。
常刃脸上也有不少磕碰痕迹,全是从肖旻帐内被拖下去的路上留下的。
这时,肖旻帐中的赵军医正替肖旻包扎本不存在的伤口,边悄声问:“肖将军,您打算伤个几成重?”
先商量好说辞,待会儿出去有人问起时,他也好有个底。
肖旻想了想,含蓄道:“三成吧。”
太重了不好把握,三成刚刚好,也不至于影响日常活动。
赵军医点头应下,收拾好药箱,退了出去。
肖旻帐内的血迹也很快被清理干净,不多时,敖副将从外面回来,低声道:“将军,人已顺利离开了。”
肖旻松了口气。
今日的计划都是提前商议好的,常节使特意让人来他帐内乱杀一通……或者说乱死一通更为贴切——除了方便脱身之外,也是为了让他事后能有足够的说辞将自身摘干净。
这些说辞固然无法让李献消除疑心,就连方才那名校尉事后冷静下来也会察觉到异样,但只要在明面上说得过去,李献找不到证据,便奈何不了他。
至于李献明面之下的那些情绪……即便没有今日之事,李献待他的不满也一直存在,不在乎再添一成了。
总而言之,今日之事顺利就好。但愿一切努力不会白费,瘟疫之事能早日得到解决,不要再有人因此死去了。
……
沔州城外,一连忙了多日,肉眼可见瘦了不止一圈的乔玉绵,此一日才知:“……郝统领是说,宁宁她亲自抓人去了?”
得了荠菜点头,乔玉绵只觉眼前一黑,她对诸如此类事全无了解,脑子里唯一能想象到的便是宁宁单枪匹马闯入千军万马里捉人,一时间手都抖了:“会不会有什么闪失……”
荠菜:“原本许是会有两分闪失——”
见乔玉绵脸色顿时又白了两分,荠菜一笑,赶忙道:“但大人说了,她亲自去,这闪失便不会再有了!”
“……”乔玉绵微微张了张嘴,刚要再问些什么时,只听孩童的哭音传来:“乔大夫!”
乔玉绵回过头去:“小袄——”
小袄哭得眼泪鼻涕糊作一团,满脸无助:“乔大夫,大家都说左员外他快死了!求您再救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