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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慈宁宫,红墙亮瓦,一片赤色。
宫中的宫人内侍却是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偶尔面面相觑,眼神交流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皇贵妃娘娘,可能是疯了。
“呀哈哈哈!”
一阵凄厉的笑声从正殿中传出,胆小的宫人已经开始发抖;虽然动静这般大,但却无人去探视,一是因为娘娘和崔公公都吩咐了,不让人去伺候,二也是无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殿中没有掌灯,显得略微阴暗,皇贵妃头戴圆框翡翠冠,上饰九龙四凤,穿袆衣,玉革带,竟是一身帝后才能穿着的礼服,盘坐在中央的软塌上;她眼袋青黑,脸色煞白,眼中满是血丝,隐匿在明暗斑驳之中,甚是吓人。
大太监崔文昇如烂泥一般,摊在地上,双目涣散,口中喃喃自语,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郑氏的双眼只盯着殿门,一动不动,口中喃喃:“你这个忤逆子孙,居然没死!本宫就在这等着你!”
随即又是轻声道:“常洵,娘可能再也护不了你的周全,你真是个傻子呐......”眼中陷入沉思,面上还浮现起笑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时光。
“老实点!东厂办事!”
“锁住宫门,堵上后门!”
“御马监办事,全部站着,别动!”
突然,一阵呼喝声传来,外院尖叫声、喝骂、脚步声、衣甲声混杂着宫人的哭声,纷乱响起。
来了,里间的郑氏猛然回过神来,似乎在等着这一刻,立起身子,拢了拢头发,直勾勾地盯着殿门。
半晌,光线被挡住,殿门忽然一暗,郑氏抬眼,只见一个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
“朱由校!”郑氏面上微微一笑,口中却是恶毒:“你居然还没有死?!”恶狠狠地盯着来人,天启皇帝,她的名义上的“孙辈。”
“不劳娘娘费心,朕会在这个月大婚,”朱由校面无表情,冷声道:“而娘娘,会在哕鸾宫中度过余生......”
“你怎么敢?!”郑氏猛地一抬头,死死地看着皇帝,失声尖叫:“本宫是万历皇爷的皇贵妃,你怎敢如此对我!?”
“教唆选侍拘禁储君,勾结阉竖谋害天子......”朱由校这才低头看去,眼中一片冰寒:“即使万历皇爷在,也只能赞我一声仁善罢。”
猛地,朱由校直视郑氏双眼,一字一顿地道:“何况万历皇爷,早已经不在了!”眼中的冷意,竟是将对方一下震住。
吐了一口气,他似乎随意般,慢慢悠悠又说道:“根据新宗藩条例,福王或许能逃一死......但我说他活不过今年,娘娘意下如何?”
“不,不要!”郑氏已经临近崩溃,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难道连命都保不住吗,她的脸庞已经变形,尖声大叫:“不过是杀了几个黔首,他可是藩王啊,他可是万历皇爷的儿子啊,他可是我的儿子呐.......”竟是已经泣不成声。
“黔首!?”朱由校闻言,怒气上涌,他的确“是”百姓,现在也依旧这么看待自己:“太祖也是黔首,我也是黔首!黔首也有父母妻儿!亲王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
郑氏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连哭嚎都忘却了,口中喃喃:“太祖、成祖的颜面都给你丢尽了,洪武皇帝可是朱熹后人,你这个逆子!实在不配作朱家子孙呐,你不得好死.......”语气中满是怨恨。
“太祖祖父,熙祖裕皇帝,名叫朱初一;太祖父亲,仁祖淳皇帝,名叫朱五六!”朱由校直声,打断了郑氏那如梦呓一般的诅咒;洪武大帝的先祖,听名字便知道是穷苦人家出身。
“况且,先祖洪武皇帝,何曾说过自己是朱熹之后?!一个只知道读书的儒生,有何资格忝居洪武大帝的先祖之位?!”
“太祖的颜面,是驱逐鞑虏,恢复汉家衣冠!保我万民百姓不受屠戮压榨!是恢复燕云十六州,挺直我中华脊梁!是平定四海,万夷来朝!是休养生息,杀贪官污吏,还百姓一个安稳盛世!”
“成祖的颜面,是追亡逐北,让我汉家仇雠难以生聚的王道霸气!是天子守国门,定我大明两百年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的刚强之气!是七下西洋,宣威洋夷,取四海之财,供我中华所用的天之威仪!”
“这才是天潢贵胄之所为,才是天家的颜面!”
如巨锤一般的话语在殿中回荡,密集地砸向了眼前的妇人,原本强撑着直立的腰背,也逐渐弯了下去,朱由校漠然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怜悯和憎恶。
“大明的颜面,可不是养着那些如猪狗一般无用,却只知道食民而肥的饕餮!”朱由校语气变得幽幽:“郑氏你可知道,有多少百姓恨不得生食藩王的血肉?!”
看着眼前至死都无法母仪天下,委顿在榻上的老妇人,朱由校心中那股郁气似乎全部发泄了,随即长舒了一口气,自己恐怕是对牛弹琴,既然已经确认了罪魁祸首,自己也该走了。
“我的颜面,是挽狂澜于既倒;是让数千万同胞,不再丧生于异族之手;是让华夏,不再停滞沉沦数百年,永立于世界之巅......哪怕手上污浊不堪......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功勋,才有资格被视为是天潢贵胄!”
“你们,不配......”这些话,只对自己说。
身后是哭嚎一片,满地狼藉,四处可见血迹。
不曾迟疑,少年径直走进了金光中,心如铁。
......
日后,皇贵妃郑氏,迁往哕鸾宫;宫中下旨册封皇弟朱由检为信王,即日出宫;现司礼监掌印太监告老还乡,前司礼监秉笔太监崔文昇斩首午门外。
四品少詹事钱龙锡,降职为再无升迁希望的信王府长史;督察院中数名御史,直接被皇帝下旨,迁往贵州等土司所在任职县令......
内阁、吏部、科道,似乎是感受到了皇帝的怒火,没有丝毫拖延地票拟执行了;督察院中也是失声,那几个御史可是前些天,私下说要立储君的;而钱龙锡时常走动信王处,也是朝中皆知......
一时间京城噤若寒蝉,朝野百百官、城中百姓只敢私下议论纷纷,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有好事者联想到王恭厂的爆炸,于是有关信王和皇贵妃合谋,意图弑君的传闻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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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年二月,禁中内侍、宫人杖毙者、逐出者,不止千数;三月,贵妃之子常洵,被城外丐殴,路人皆围观,遂死。
——《酌中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