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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侄啊!”
宋铨之沉吟许久后,捻须叹道:“其实近两个月来,老夫与薛正和曹亢皆有谈及此事……”
他已是明白了唐世勋的顾虑,于是将他所了解的实际情况也详细道出。
的确,山寨里的人,太多了。
虽说他时常跟着薛正等人出去买粮食和补给等,但如今的永州府四处崩坏,粮价早已高得离谱。
即便山贼们四处掠夺,手中不乏财宝,但农田荒废,粮从何来?
广西是有余粮,且就隔着个东安县。
但献贼还想着破关入侵桂林府的全州,无论是东安县到全州的官道或是湘江,都是献贼和大明官兵在对峙。
形势本就剑拔弩张,想要运粮,谈何容易?
就连从最近的芦洪市运粮过来都甚是困难,沿途还得防着其他贼人或宵小之辈途中劫粮。
以这小狼山寨的规模,百余人还算堪堪合适,但如今有多少人了?
加上昨日被抓来的难民,总数都已近五百人了。
若是这近五百人都等着明年开春后才选择离去,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饥饿?
虽说之前几位当家的和宋铨之都想过要就近开辟田地。
但就如适才唐世勋所言,开辟农田?谈何容易。
今日都已立冬,开辟农田又如何能解燃眉之急?
说到此,宋铨之发愁地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呐!”
唐世勋默默地端着茶杯陷入了沉思。
人,可以为了亲情而热血冲动。
也可以为了一口吃食自相残杀。
民,以食为天。
饥饿,会让最善良的人变成魔鬼。
若没有足够的吃食,这山寨到了明年还能剩多少人?只有天知道了。
难道真要易子相食?
唐世勋紧咬着牙关。
虽说他对于敌人很残忍,但他有他的底线,吃人的事情,他可干不出来。
而且,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至于说依靠狩猎捕鱼?
于猛和严宽等人虽都懂捕猎,但这近五百人的肚子,只靠捕猎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又比如说再去劫掠更多的难民归来?
唐世勋暗自否决,这只会更增负担。
他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夫子,最近的山贼寨子距离小狼山多远?”
“哎!难呐!”
宋铨之摇头叹息,他一听便知唐世勋在想甚。
但去劫掠其他贼窝,又谈何容易?
他说,距离最近的是向东三十余里外的大狼山寨。
但那边光是老贼就有百余人,听闻如今又新招了许多的难民青壮从贼。
莫说是去招惹他们,实际上,牛爷等人之前还在时刻提防着被大狼山的贼人黑吃黑来着。
宋铨之解释过后,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贤侄,若是接受朝廷招安呢?你意下如何?”
“夫子。”
唐世勋慢悠悠地品着粗茶,笑问:“若接受招安,可有甚好处?”
宋铨之睨了他一眼,很理所当然地反问:“接受招安后,吾等皆有了官身军职,不算好处?”
唐世勋心中冷笑,原来官兵也只是画个饼而已。
若是于威昨日去芦洪江边听到的传闻是真,大明官兵当真要反攻东安县。
那么,他们若接受招安定然是要同去。
这倒不是唐世勋不愿去打仗,仗若打得好,回报自然难以估量。
只是,他的本钱太少。
本钱少,就没甚谈判的资本,即便接受招安也只是为大明官兵冲锋陷阵的炮灰而已。
姑且不论是否能攻下东安县,也不论要死多少人。
但若是他手底下的弟兄们都变成炮灰死光了,那他岂不是赔得连老本都没了?
这种亏本买卖,唐世勋如何肯干?
再有,若青壮都去打仗了,妇孺们又如何生存?
唐世勋也不隐瞒,将自己对于招安的见解,坦诚地告诉宋铨之。
宋铨之皱眉捻须,久久地沉吟不语。
是啊!没本钱,哪有谈判的资本?
他不禁摇头长叹:“哎!都难呐!”
唐世勋沉吟片刻后,问道:“夫子,你适才说献贼还未攻破全州的黄沙河关,此事当真?”
“当真。”
宋铨之眼中略有喜色,毫不迟疑地回答:“上个月寒露前后,那三当家薛正带着两个贼人乔装成难民渡江,前去东安县城的官道以南打探消息,官道和湘江都已封锁,献贼虽众,然黄沙河关上旌旗林立,确为大明官兵。”
“哦。”
唐世勋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茶杯,又问:“黑土岭又在何处?”
宋铨之思索着方位,耐心地给唐世勋解释。
唐世勋并未去过芦洪江以南,当他仔细地听宋铨之说完后,以桌上茶壶、杯、罐等物,摆出了东安县各处要点的大概位置。
以他们此刻所处的小狼山寨为起点,向南过望江岭后,继续南行是芦洪市。
自芦洪市渡江,向南偏西方向而行一日多以后是白牙市,自白牙市向南再行两个时辰左右,则是东安县的县城所在地紫溪市。
而黑土岭,就在县城西北三十余里处。
“咦?”
宋铨之看着桌上的茶壶茶杯,不禁捻须沉思。
唐世勋摩挲着下巴问道:“夫子,黑土岭比这望江岭如何?”
“比望江岭大且深,山路颇多,但听说平整易行。”
“既名黑土,那片山岭是否土地肥沃?”
“相比这望江岭,自是肥沃许多。”
“嗯。”
唐世勋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他的右手食指缓慢而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贤侄?”
宋铨之见他久久地沉吟不语,不禁轻唤了一声。
唐世勋抬头看了宋铨之一眼,只见宋夫子的眼皮子有些发沉,看上去似有些乏了。
他自然不好再继续逗留,起身拱手道:“夫子,你也一宿未眠,寨中事务虽多,但也不必急在一时,身体要紧!”
“哎!老喽!”
宋铨之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来说道:“贤侄啊,老夫已让人帮你打扫了牛爷的那处院子,你,也去歇息歇息吧。”
“夫子,这可使不得。”
唐世勋故作诧异地摇头推辞,他自是察觉到了宋铨之的眼中有一丝玩味之色。
老小子想阴我?唐世勋心中冷笑。
牛爷乃是之前的大当家,那处院子,他可不能去住。
否则,宋铨之手底下的百余青壮会怎么想?
“这有甚使不得的?”
宋铨之故作不快地瞪了他一眼,又慢悠悠地问:“熊爷的院子更大,且有不少娇娘子,只是那院子的血腥味重了些,若是贤侄不嫌弃,便去那儿歇息吧?”
说罢,宋铨之意味深长地捻须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