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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勋公子,你可莫要以为,宋铨之手底下就一个义子严宽而已。”
阿梓重新拿起萝卜削着皮,低声提醒:“虽说他们都以宋铨之为首,但有两兄妹却连宋铨之都很是警惕,但又不得不对其倚仗。”
“哦?说说看。”
唐世勋剑眉微挑,宋铨之那边还有这等人?
“那男的名叫魏绍泽,为人低调,乃是宋夫子的……”
阿梓也不隐瞒,压低声线给唐世勋解释这对兄妹。
宋夫子手底下有两个能写会算的左膀右臂,以前都是在衙门里当差的书办小吏。
其中一个唐世勋昨晚在宋夫子院内见过,叫江尚仁。
另一个则名叫魏绍泽,年近三十,无生员功名,在长沙府安化县衙的承发司做了十来年的书办,精于公文处理。
承发司乃是县衙里的机要部门,负责转呈上下公文,在衙门里的地位比六房更重要。
而魏绍泽的父亲,乃是安化县衙承发司的大使,即司内一把手。
若非献贼袭扰长沙府,魏绍泽的人生无非是子承父业,在衙门里继续捧着铁饭碗。
今年年初,魏绍泽一大家子便已与其他亲戚一同逃难,足足有两百余口人。
但他们带的金银细软太多,途中遭了几回大难,一大家子早已四散逃亡。
当来到四明山区时,魏绍泽身旁只剩他的亲妹妹魏落桐,兄妹俩的孩子们也都在途中病死了。
一个多月前,大概是秋分之后,他和妹妹好不容易跟着一帮难民来到麻谷山,却被小狼山寨的贼人给劫了。
这魏绍泽兄妹俩经历了一路曲折后,到了山寨后却是否极泰来。
先是魏绍泽得到了宋铨之的赏识,成了他的手下。
不仅因为魏绍泽确有能力,且宋铨之乃是长沙府湘乡县的户房司吏,他还真认识魏绍泽的父亲。
而魏绍泽的亲妹妹落桐也是命好,在大当家牛爷带着贼人打劫这帮难民时,牛爷就看上了魏绍泽的妹妹。
得亏牛爷看上,才让这魏落桐躲过了那熊爷的魔爪。
要说这牛爷不仅爱吃,也爱附庸风雅。
他可不像熊爷那般急躁,而是想要俘获这魏落桐的芳心。
因此魏落桐虽是住在牛爷的院子里,但牛爷并未强来,而是时常与魏落桐谈心。
牛爷曾对她感叹,他犹记得当年在道州的青楼里听到的琴声,可惜这山寨里竟是无一个琴师。
山寨里劫来的各种宝贝可不少,其中有两把有些年份的古琴,且这两把琴就在牛爷的院子里。
当悠扬的琴声自魏落桐指尖奏响后,牛爷险些泪流满面。
因此他对这魏落桐极为喜爱敬重,一有闲暇便换上文人的长袍去她的房中听曲。
魏落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颇有手段,牛爷虽数次提出要迎娶她,但她愣是没让牛爷得逞。
虽然宋铨之负责打理山寨的内务,且井井有条,但真正掌握寨子里财务大权的,却是魏落桐。
包括三当家薛正外出售卖劫掠来的货物等,所有账目,魏落桐必然会过目。
薛正和宋铨之都曾感叹过,论算账的精细,这寨子里无人能比得过魏落桐。
因此她在众人眼中,已经被看做是这小狼山寨的压寨夫人了。
而有了魏落桐和牛爷的这层关系,魏绍泽在山寨里也过得很是滋润。
虽说魏绍泽行事低调,且是宋铨之的助手,但宋铨之可不敢压制他。
而且,魏绍泽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逃离这山寨,私下串联山贼和青壮之事,他比宋铨之更热心。
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妹妹,魏绍泽从不强出头,只在背后给宋铨之出谋划策。
唐世勋听阿梓说完后,虽惊讶于魏家兄妹的手段,但更诧异阿梓的观察力。
他沉吟片刻后,笑问:“你又是如何得知魏绍泽才是宋铨之的智囊?”
“猜的!”
阿梓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狡黠,她站起身拍了拍襦裙,低声道:“是了,杨大义醒了。”
说罢,阿梓也不看世勋,提着篮子缓步离去。
“呵呵!”
唐世勋看着她那婀娜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戌时过半。
天色漆黑。
杨大义脸色苍白地躺在自己的屋子里。
他乃是之前的大当家牛爷的头号干将,因此他的屋子距离牛爷的大院很近。
此时,他的右胸和右臂上都裹着渗血的绷带。
若非宋铨之和严宽念他有真本事,希望他能投诚,也不会救他性命。
这帮忘恩负义的杂碎!杨大义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
早在两年前,他就因父母冤死,愤而在江华县犯下了几起命案,而后携妻儿向北边的道州逃跑。
当时江华县那边来了好些个凶人追杀他,所幸在道州以北,他遇到了逃难的牛爷等人。
若非牛爷等人仗义相救,他杨大义和妻儿早就死透了。
之后他便一同与牛爷等人逃难,直到被劫来这小狼山寨,并与牛爷等一同忍辱偷生,并最终起事夺下山寨。
因此,无论别人怎么看牛爷,但他杨大义是绝不会背叛牛爷的。
想到这,杨大义又不禁暗叹,谁知这才两年,小狼山又易主了。
‘吱呀!’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杨大义偏过头来一看,眼中不禁满是怒火。
就是此獠砍下了牛爷的头颅!杨大义牙关紧咬,冷冷地看着独自走进房中的唐世勋。
虽然唐世勋此时已不再蓬头垢面,且换上了文士的长袍。
但杨大义只看他的剑眉鹰目,便已知他是假扮山鼠之人。
“气色不错。”
唐世勋面带微笑走到床边看了杨大义的伤势后,端坐于床沿。
随后,他自袖中拿出一枝精致的翡翠金簪放在杨大义的枕边。
“哼!”
杨大义重重地冷哼一声,闭上双目。
他知道那翡翠金簪正是他母亲传给他夫人的宝贝。
能失而复得自然是件喜事,但他如何不知此人是另有企图?
他已知道此人不是山寨中人,而偷他夫人金簪的恐怕就是那杀千刀的岳三水。
再想到这厮昨日夜里假扮山鼠糊弄他,他更是怒不可遏。
同时他也暗自心惊,这帮人究竟在多久之前就在谋划起事了?
“你不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唐世勋并未在意杨大义的沉默,他慢悠悠地在旁自顾自地说着话。
亥时初。
杨大义惊疑不定地看着唐世勋飘然离去。
虽然从始至终杨大义都没说一句话,但他心中却深深地记下了唐世勋的每一句话。
唐世勋离开房间后,隐约听到了一阵悠扬的古琴声。
他嘴角挂着一丝淡笑,径直往不远处的牛爷那处大院子走去。
不远处的阴暗角落。
刘志宝和于虎两个络腮胡大汉蹲在避风处,窃窃私语。
“志宝兄,公子这大夜晚的究竟在干啥?”
于虎一脸疑惑地抠着后脑勺。
他乃是于威的三弟,也是于威让他来保护这位秀才公的。
“我哪晓得?不过我听寨子里的贼人们说,那牛爷的压寨夫人生得很是不错,那身段儿,嘿嘿!”
刘志宝低声笑道,他那铜铃大眼中满是猥琐之色。
“哦?”
于虎的牛眼一亮,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两个粗汉本就闲得发慌,这会儿可是找了个好话题。
这俩货虽是两日未眠,但却越聊越精神,当真是志趣相投,相见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