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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整个人憔悴不堪,瘦的皮包骨头,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很难再承受二次手术的摧残,大夫直截了当的告诉苏东荒,就算手术成功,最多再能坚持一两年。
“现在还能坚持多久?”苏东荒强忍着心中的刺痛,颤声问道。
“半年左右吧!”大夫叹息道。
权衡再三,苏东荒决定不再冒险进行手术,做了一次化疗,彻底检查了一遍,开了一大堆维系生命的药物,苏东荒将姑姑接回家,回家路上,姑姑一路抹眼泪,不停的埋怨苏东荒:“小荒,我就这样了,花这些冤枉钱干啥?你得攒钱娶媳妇儿!我可怜的孩子,姑姑还想给你娶完媳妇儿再走呢,我这一走,谁管你啊!”
“姑,你别说了,没花多少钱,再说这钱都能报销,你不用挂着我,我现在上班了,一个月七八千,以后会越来越多,这么多年学也不是白上的~~”苏东荒故作轻松的安慰着枯瘦如柴的老人,他心里流血流泪,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
将姑姑送回家之后,苏东荒再也忍不住,一个人来到屋后的小树林,蹲在地上无声痛哭,可能是压抑的太久,这一哭就有些失控,哭到后来呜呜出声浑身抽搐。
苏东荒在家待了三天,陪在姑姑身边寸步不离,看着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这才带着满心的牵挂踏上返程的列车,回去的时候,他带上了十七岁的苏小虎。
苏小虎虎头虎脑,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因为家庭的关系,经常被不怀好意的同学笑话,每次他都咬着牙打回去,渐渐的便成了老师和同学眼中的坏孩子,他虽然很聪明,在这种情况下也无心上学,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应付完高考便彻底放飞自我,想不到自由自在了几个月,就要被苏小花带到身边束缚起来。
苏小虎很怕苏小花,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敬重,在他记忆里,从小姐姐就不言不语的挡在他身前,替他承担了所有的攻击和羞辱,等到挣钱以后,从来没让他在生活上受半点委屈,别的孩子有的东西,苏小虎就有,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所以苏小虎再不情愿也不敢忤逆苏小花的意思,但是他更不敢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在苏东荒身上,尤其是眼前的苏东荒一脸阴郁,情绪明显很不好的样子。
苏小虎乖乖的坐在座位上,不时的偷瞄苏东荒几眼,他跟苏东荒差了好几届,但是苏东荒的威名在整个苏家官庄经久不衰,在他之后几届的孩子,只要提起苏东荒来,一个个乖乖的束手而立,一脸的崇拜和向往,苏小虎对苏东荒的崇拜更甚,因为姐姐不止一次告诉他,苏东荒就是他们姐弟二人的大恩人,她能有现在的生活和工作,全是因为苏东荒!
“大哥,你喝杯水!”枯坐半天,苏小虎去接了一杯热水,小心翼翼的放在苏东荒面前,他倒是想跟姐姐一样喊苏东荒小叔,苏东荒直接拒绝,他也不敢造次,只能不伦不类的喊大哥。
“你以后有什么想法?”苏东荒扫了一眼这家伙,感觉他倒是挺机灵,不像长相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有勇无谋。
“跟着大哥混!”苏小虎很坚定的说道。
“跟我混什么混,我就老老实实的上班~~”苏东荒啼笑皆非道。
“我姐说了,你是潜龙在渊,总有一天会一鸣惊人!”说起一鸣惊人,苏小虎的眼中闪烁着灼灼光芒,看起来该情景向往已久。
“一鸣惊人有什么好?”苏东荒笑了笑,随口问道。
“活着就是要争口气!要让所有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大跌眼镜!”
“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努力吧!”苏东荒不想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只能不咸不淡的说道。
“可惜我没有上大学!”苏小虎不无遗憾的说道,目光不由有些黯淡,看来他并不厌学,只是讨厌那个被人歧视的环境。
“这个可以弥补,社会就是一所最好的大学,多听多学,少跟别人起冲突,你同样可以变的很优秀,一点不比那些大学生差~~”这番话,不知道苏小虎能理解多少,但苏东荒还是十分诚恳的说道。
“大哥,我该怎么做?”苏小虎对苏东荒倒是很信服,一脸认真的问道。
“先学个一技之长!”
“什么叫一技之长?”
“电工、焊工、木工、维修工、开叉车、开吊车、开货车等等等等,什么都可以学,活到老学到老,艺不压身,越多越好!”
苏小花原本是想让苏小虎跟在身边干个服务员之类的,苏小虎不乐意,觉得干服务员没什么出息,受苏东荒的点拨和启发,他想学开车,苏小花非常高兴,专门跑来咨询苏东荒。
“要不学开挖掘机吧,有这种专门的技校,挖掘机、叉车、吊车,一两年下来都齐了,现在全国各地搞基建,学了这个,不管到哪里都不愁找工作,而且工资也不低~~”苏东荒分析道。
听了苏东荒的建议,苏小花将苏小虎送进了市里一所比较出名的培训学校,学费两万三,包教挖掘机、吊车、叉车、拖挂车,苏小虎屁颠屁颠就去了。
苏东荒老老实实的回去上班,上班之后他才发现,车间里刚刚提了两名班长,竟然没有晋级呼声最高的他,王广智的报复就是这么光明正大,他再一次无耻的向所有人证明一点:在香精车间,得罪我没有任何好下场!
天气转冷,尤其是上夜班的时候,寒意沁人,苏东荒穿着公司里发的军大衣靠在反应釜上取暖,值班长张宝胜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苏东荒连忙站起来,热情的招呼道:“宝哥,有啥安排?”他对张宝胜比较尊重,因为这是车间基层管理者中唯一的好人,经验非常丰富,并且乐于分享,苏东荒在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没事儿,你待着就行~~”张宝胜呵呵一笑,靠着苏东荒坐下来。
“没啥情绪吧?”张宝胜扭头问道苏东荒,他是公司的老员工了,有经验有能力,但性格随和不争不抢,再加上不善言谈,这才在值班长的位置上盘桓多年得不到提升,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调到王广智手下之后,各方面的表现更加佛系,但是在苏东荒的事情上,他破天荒的帮忙争取了一次,只因为苏东荒的表现确实很优秀,完全可以独挡一面,当个小班长绰绰有余,苏东荒的表现也有目共睹,估计王广智也有所耳闻,这事儿基本上板上钉钉,谁知道王广智因为请假的事大发雷霆。
嘴笨的人往往心灵剔透,张宝胜很了解王广智的性格,这个人心胸狭隘,但是管理上很有自己的一套,他选人,第一考虑的是服从力和执行力,那些能力很强但是不服管教,想法很多的人,永远不会入他的法眼,他的管理套路类似于部队,令行禁止绝对服从!这件事明摆着是错的,但是我说它是对的,那它就是对的!
王广智格局有限,大智慧没有,小聪明小伎俩方面绝对出类拔萃,他把车间管理这件事看的非常通透,车间工艺很简单也很成熟,可以说技术含量很低,不需要你会写反应方程式,不需要你懂反应机理,甚至不需要你了解基本的化工常识,只要你听话,让你干嘛你就干嘛,那车间就可以稳定运行!这就够了!所以,他对公司努力提升员工的学历水平这种举措一直非常不屑,在他看来,用农民工就能干好的事儿,为什么要用大学生?农民工吃苦耐劳,老实听话,很好管理,而大学生娇生惯养、想法一个比一个多、不服管教。
张宝胜心里很明白,王广智才不在乎苏东荒干的好不好,只要车间整体框架在,就算提个傻瓜也能干班长!他就是借苏东荒这件事给整个车间立威,这种事,王广智隔三差五就要整一回,不得不服,在王广智的铁腕和高压管理下,车间执行力和服从性相当到位,但是没有丝毫创新,不过又不是什么高精尖的工艺,不需要创新!
那个年代,化工生产门槛很低,只是很多人不得其门而入,弄一台釜,几种物料加进去搅和搅和,反应生成另外一种料,价格就几十倍的上翻,又没什么安全环保要求,臭气废水随便排,简直就是一本万利!这种情况下,算什么单耗,提什么收率,搞什么创新,忙着收钱还来不及呢,哪有闲工夫在乎这些点点滴滴?
“没有,这个班长我可真干不了,一星期来开一次会,能疯~~”苏东荒笑着开玩笑道,香精车间一周一次班长例会,不管有事儿没事儿,王广智每次都能找到理由,暴跳如雷,摔桌子砸凳子,心理素质差的人还真顶不下来。
“你倒是看得开~~”张宝胜笑着说道。
“跟宝哥您学的!”
“有机会的话还是从咱车间出去吧,在这里不会有出头之日,你学历这么高,不可能让你一直在车间干下去,抽空去找公司领导谈谈~~”张宝胜劝说到。
“嗯!”苏东荒随口答应道,他相信公司领导如果足够开明的话,自有安排,自己贸然去找可能会适得其反,再说他感觉自己在一线生产的经验方面还有欠缺,这些可是书本上学不来的东西,甚至有些东西跟书本上描述的还有些出入。
苏东荒没有等来调走的机会,却等来了八名新员工,而且都是刚毕业的大学本科生,据说是姜总亲自招聘来的,不管王广智愿意不愿意,公司推进改革的愿望还是非常强烈的,最近几年,化工行业越来越不好干,一方面安全环保监管严格起来,另一方面竞争对手越来越多,遍地捡钱的黄金年代已经一去不返,必须提升从业人员的整体技术水平。
八名新员工,六个男生,两个女生,女生留在中控室,男生被分到了各个班组,张宝胜班上分了两个,张宝胜索性全部丢给苏东荒带,虽然入职仅半年,但苏东荒俨然已是老师傅。
两个男生一个叫杜启凯,一个叫祁鹏程,杜启凯性格非常豪爽,颇有古时的侠者风范,五短身材,走路晃晃悠悠,自带喜感,这厮精力无限,上班的时候也没个正行,一会儿翻个跟头,一会儿拉着楼梯来几个引体向上,刚入职第三天,闲着没事儿,对着刚刚保温完的管道狂练佛山无影脚,崭新的铝皮被他踢的坑坑洼洼,这一幕正好被王广智看到,当时嘴就气歪了,跑过来对着杜启凯屁股就是一脚,杜启凯自知理亏,积极认错,看他态度还算不错,王广智借机把张宝胜和苏东荒喊过来,满腔怒火对着两人倾泻而出,大体意思就是新员工什么都不知道,不管犯什么错都是师傅和值班长带的不到位。
两个人对此早已经习惯,低着头一言不发老老实实的挨骂,杜启凯却不愿意了,当下挺身而出,一脸豪气的跟王广智说道:“王主任,这事是我做错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我,但你不要骂他们两个,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
张宝胜和苏东荒俩人错愕抬头,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杜启凯,王广智也被怼的一愣一愣的,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仰天长吼,扭头恶狠狠的看着张宝胜,恨声说道:“张宝胜,苏东荒,这事儿你倆给我写份报告交上来!”说完看都懒得看这几号人,转身厥厥的离开。
杜启凯还要争辩,苏东荒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杜启凯一愣,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我不能让你们替我背黑锅!”杜启凯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是我俩应得的,跟你没关系!”张宝胜才懒得搭理这个二愣子,晃晃悠悠的离开,苏东荒只能跟他解释道,解释的很到位,但不了解内幕的人听起来就跟禅语似的。
“什么意思?”杜启凯不明所以。
“这么说吧,我跟宝哥每个月要背十次锅,不管是风和日丽还是刮风下雨,这是亘古不变的,换句话说,就算你没犯事儿,就算你不在,我们的锅也少不了,所以你确实犯错了,但我们的锅跟你犯的错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不要自责,更不能追究,如果你追究下去才是给我们找麻烦~~”
“我明白了,你俩不招人待见呗!”杜启凯倒是一点就透。
“不要这么说,是领导特别关爱!恨铁不成钢!”苏东荒义正言辞的纠正道。
“这么说我跟着你俩有可能会倒大霉~~”杜启凯若有所思的说道。
“先别想那个,走,跟我去偷铝皮!”
“偷铝皮干什么?”
“把被驴踢坏的铝皮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