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八章 时无英雄(1 / 1)

大魏春 眀志 2222 字 6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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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侃觉得头皮有些发凉。就如暗中有支箭隐隐的指着他,似是汗毛都要倒坚的那种感觉。

他下意识的一抬头,看到一双眼中闪着寒芒,冷冷的钉在他脸上。

魏瑜咬着银牙:“羊侃,你瞎了眼?”

李承志一愣。

方才还似坐都坐不稳的模样,软绵绵的靠着自己打盹,为何突然就这般精神了?

只以为魏瑜是因为羊侃差点将自己撞下马而打抱不平,李承志摸了摸她的小脑瓜,温声说道:“别闹!”

便是这一声,眨眼前还如小老虎一般的魏瑜,眨眼后就乖的像是一只小奶猫。

达奚止不住的直叹气。

羊侃有没有眼瞎不知道,反正李承志绝对是瞎了,都快没救了……

两家本就是世交,羊侃也不生气,只是有些懵,猜想魏瑜为何骂他,又听李承志问道:“你想让我如何教你?就如午后见你时讲的那些大道理?”

李承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朗声笑道:“圣贤书里多的是,慢慢看就是了。”

意思若是想听夸夸其淡的大道理,是个人都会讲,也轮不到他李承志。

羊侃一点都不慌,又往下一拜:“确如将军所言,天下知理者甚多。但如将军知行合一,止于至善者,却如凤毛麟角。

侃益慕圣贤之道,却患无硕师名人与游,今得将军指点,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故侃冒昧,肯请将军答应:允侃盘桓泾州之时能在将军左右侍奉,一为请罪,二为请教……”

他都还没说完,四周就响起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什么是“止于至善”?

那是《大学》的开篇之言,意指圣人的最高境界。

先不论李承志做了几桩功业,先看看他才几岁?

说直白些,他还是连冠都未立的黄口孺子。

特别是这样的话从羊侃口中说出的时候,让人分外觉得不可思议。

泰山羊氏可不是普通世族,虽不敢称高门,却也是山东一流的门阀世家。自羊侃之父羊祉之下,同辈兄弟为官者最低也是一州别驾。而与其联姻的大都是五姓高门中同为山东世族的崔、卢、郑、王这四家,可见门第之高。

关陇世族本就比山东世族低一头,再加祖居李氏已属微末之流,两者间的差距更是大了一倍不止。所以听到这样的话,宾客就觉得很是怪异。

羊侃难道不是在说,他父辈兄弟也罢,与羊氏联姻的崔、卢、郑、王四姓也罢,竟找不出一个德性可以超过李承志的人?

怎可能?

在这些人里面,认为李承志绝不是什么好鸟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比如安定胡氏……

站在不远处的羊深肺都要气炸了。

听闻泾州人言:李承志桀骜不驯,百无禁忌,又听羊侃说不小心踩了李承志的青田,要来给李承志请罪,担心弟弟吃亏,所以他就跟了上来。

但没想到,竟看到了这样一幕?

侃益慕圣贤之道,却患无硕师名人与游……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将泰山羊氏、甚至整个山东世族都骂了进去?

他正要喝斥,身边的一个男子将他拦了下来:“文渊莫急,李承志都还未有应对,你有何可恼的?”

意思是暂时只是你弟弟的自谦之言,没什么可生气的。

听到这一句,羊深硬是忍下了一口气:“好,就听神俊所言!”

骂弟弟就等于是在打羊氏、更甚至是山东士族的脸,能忍且忍。但李承志但凡冒出半句狂放之语,就别怪自己出言不逊……

李承志都愣住了。

羊侃竟然真的是来请教的,而不是场面话?

但你也真敢吹:还知行合一,止于至善?

记得这句话是王阳明说的,好像先秦时的曾子也有过类似的言论:知其意,悟其理,守其则,践其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承志压根就没想过当君子!

虎狼横行的时代,当鱼肉一样任人宰割么?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自己正想着怎么给羊侃打个记号,他就主动跑来了?

允侃盘桓泾州之时能在将军左右侍奉,一为请罪,二为请教……

说严肃些,李承志但凡点点头,再指点上几句,以后说羊侃是他弟子都不为过。

问题是指点什么,真讲夸夸其谈的大道理么?

李承志干不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他失笑般的摇了摇头:“羊侃,莫要以为时无英雄……我行事素来只求不眛心瞒己,不欺良丧知而已……止于至善的只可能是圣人,而非我李承志,所以,圣人的道理肯定是教不了你的……”

本以为李承志要拒绝,羊侃满脸沮丧,但又听他话峰一转:“我所学虽博,但大都杂而不精。六艺只是粗通,道释只是略懂,法、名(百家之一,主刑名诉讼)、农、杂、纵横、阴阳等也只是稍有涉猎。

唯有兵阵与百工之技略有些心得,除此外,也就会几篇诗词文章……你若真想请教,也只有这三道或许可以指点你一二……”

听到这里,众人皆是一脸古怪。

李承志这话听着好像在自谦,但再一细想,简直狂的没边了。

常言先秦时有诸子百家,但那只是泛指,真正形成流派的也就:儒、道、兵、农、法、名、墨、杂、纵横、阴阳等十家。

但听李承志所言,这十家竟好似没有他不会的?

但凡是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包括李始贤和郭存信。

李始贤呲着牙,就像便秘了一样:“这个逆子,也不怕犯众怒?”

郭玉枝却不是一般的受用,冷声笑道:“我儿又不是狂言这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会,只是‘粗通’‘略懂’而已,能犯什么众怒?”

这还不叫犯众怒?

像如牙疼,郭存信咧着嘴,无奈的和李始贤对视了一眼:自家姐姐已然是没救了,怕是李承志说一句“他能上天”估计都会信……

一时间,羊侃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没料到李承志会的竟然这么多?

其他的不知,这两日与泾州的少年厮混时,没少听李承志如何知兵、如何擅阵。

便是这些都不论,其一手创建的白甲营是何等精猛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慕容定纵横三镇,视数万边军如无物。但两入泾州,却不是白甲营一合之敌?

可见李承志练兵之精。

自己最仰慕的,不就是李承志骁勇非凡的武力,知兵善用的谋略吗?

想到这里,羊侃大喜,顿时就要拜下去。

但手都还没拱利索,猛听身后一声大喝:“且慢!”

声如闷雷,众人下意识的扭头一看,竟然是杨舒。

杨舒直戳戳的盯着李承志:“你要开门授学?”

李承志猛的一愣:“晚辈才疏学浅,哪敢称‘授学’?只是见羊侃武艺过人,便心痒难耐,想伤好一些后与他切磋一二……再者晚辈还未及冠!”

意思是他那里有开门授学的资格。

杨舒眼睛一瞪,一副你莫要糊弄我的模样:“方才还听你说的是‘指点’,此时又成了切磋?未及冠怕什么?”

说着他一指张京墨,再一指李始贤:“怕是不日就要成亲,成亲之前怀德自是要为你立冠……

你也莫要糊弄老夫,真要授学,就多带上一个。老夫三子杨元良,今秋方满十四,正在洛京国子监就学,等你入洛京后,正好可拜入你门下……”

李承志眼珠子一突。

自己才几岁,开什么门授哪门子学?

这老倌儿是有多看好自己?

李承志哭笑不得,却又不好一口回绝。

一是杨舒对他助益良多,二则是真要想教的话,抛开干系太大的那几样,还是能教一教的。

比如普通的练兵、行军、阵战,或是一些常用的百工之技等等。

其余不论,那杨元良只要有杨舒一半的聪慧和稳重,光是教他一手堪山绘图的技能,绝对就能成为一代地理大家。

李承志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不敢称授学,晚辈更不敢误人子弟。不过太守若是有意,等晚辈入京后,定会与令郎多多来往,时时切磋……”

嘴上说的谦虚,其实还是等于答应了。

杨舒笑的牙都快要呲出来了,又像是怕他反悔似的,竟朝着李承志做了个揖:“教什么由你定,但你若敢食言,老夫可是敢追到洛京去的……嗯,放心,也绝不会短了你的好处,明日我先予你备份厚礼……”

看到这一幕,羊深都已迈出去的脚猛的缩了回来。

他狐疑的问着李神俊:“这李承志真就这么厉害?”

还真怪不得羊深。

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陪在高猛左右,光听奚康生夸李承志如何勇猛,如何于万军之中取的慕容定的首级,其余还真没听闻多少,比羊侃差远了。

但此时再看,弘农杨氏那般深厚的底蕴,这杨延容竟都要上赶着要把心爱的幼子送给李承志当学生,可见对其有多看好?

“李承志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同属陇右李氏,李神俊不好夸的太恨,只是矜持的点了点头,“我从兄李韵,大兄李遵均对其多有褒扬……”

岐州刺史李韵?

看来李承志是真有几分能耐的。

但再有能耐也不行啊,真要让羊侃拜了下去,岂不是坐实了羊侃所说的“患无硕师名人与游”那句话?

回了洛京,父亲怕是能把他兄弟二人的腿打断。

羊深叹了一口气,正要迈步,又听身后一声轻喝:“慢着!”

扭头一看,竟是高猛。

其后还跟着七八个仆从,搬着几案、酒菜、果脯一类的物事。

看往后看,奚康生竟然也来了,正捧着一杯酒,喝一口就往里探一眼,好似是嫌热闹不够大,专门跑到就近处来看了……

高猛深深的看了李承志一眼,又冷眼看着羊深:“怎的,想与李承志比斗?先算算,自己有几斤几两……”

羊深脸色一白。

高猛不拘礼法,说话向来如此,他早习惯了。

羊深吃惊的是,他还真起了几分好胜之心,想看看被弟弟惊为天人的李承志有多厉害。

更惊的是,高猛分明就是不看好自己,认定自己会丢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也不知他骂的是谁,高猛仰头喊道:“羊侃,滚回来……”

羊侃脸色一变,心中虽不甘,但还是乖溜溜的回到了高猛的身边。

李承志都有些懵。

自己只不过是闲着也是闲着,想看看能不能提前收个猛将当小弟,哪知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奚康生和高猛都惊动了?

至不至于?

李承志低声问道:“这羊侃……可是有什么干碍?”

就如郭玉枝一般,高文君竟一点都不担心,掩口笑道:“并不是羊侃有何干碍,而是他将郎君夸的太狠了,再加郎君……过于……嗯,过于博学,便让羊深等人起了好胜之心,所以想过来与郎君比一比,也好让郎君知道并非时无英雄,”

比一比?

时无英雄,才使竖子成名……这是想打自己的脸?

再想想“侃益慕圣贤之道,却患无硕师名人与游”这一句,李承志恍然大悟:这羊侃口无遮拦,虽是无意,却将自己架到了火上。

高文君又低声道:“羊深曾师从崔光,擅经史、知玄学、好文章,今为堂兄(高猛)之行台右丞(刺吏都督军事的佐官之一,正五品武官)。

其后为李神俊,泾阳县子李遵之弟,曾师从刘芳,博学多闻,艺文礼乐皆有所长,今为堂兄之军师祭酒(幕僚之首,参考曹操之郭嘉)……”

李承志眼神一凝。

这两人虽未听过,但这二人的老师的名头不要太响亮。

前者刘芳现任中书令(丞相),兼任太常卿、国子监祭酒。是一手奠定元魏汉化基础的崔浩崔司徒的外甥。

后者崔光现任中书监(副丞相),清河崔氏的主家。

先不论这二人的出身,也不提二人均已是位极人臣,就说他们曾先后任过国子祭酒一职,且均是闻名于世的儒学巨擘,这教出的弟子有几分能耐也可想而知。

但李承志还真不虚。

不是他狂妄,也不是他嚣张,那句“粗通六艺、略懂百家”的话更非自谦之言,而是与这个时代的人比起来,他真的都算懂那么一点。

当然,离精通还差的远,但用来打嘴炮绝对够用了。

再者,孙子云: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无非就是扬长避短。

最好能打一仗。

也就是受着伤,不然打一架更好。

让你们两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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