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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五年,三月末。
兖州,高平,昌邑。
刘预率领的两万余名青州兵,此时就驻扎在这里。
自从在东平境内,兖州刺史杨瑁的兵马接连两次一触即溃后,刘预率领的青州军就一路兵不血刃,把整个兖州东南的数郡都占据了。
虽然一路上没有遭受多少损失,但是在进驻高平国的昌邑城后,刘预还是命令军队暂时停止了前进在昌邑驻扎。
之所以不继续前进,完全是因为青州军行进的速度有些过快了,一时之间需要接管的城邑有些太多了,许多的青州兵不得不留在后方保证补给线的安全。
毕竟,如今的兖州军民疲敝,就地取食也是很困难,粮食后勤还得指望由济北郡运输。
这样一来,就必须得暂时稍作停留,等待后勤运输补给延伸到昌邑来。
不过,这些事情早就在刘预的意料之中,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困扰,现在真正让刘预有些棘手的事情,反而是那个由荀岿为密使,亲自带来的所谓皇帝司马炽密诏带来的影响。
特别是在兖州刺史杨瑁派心腹携带自己的印绶来向刘预表示归顺的时候,刘预就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可不仅仅就是一个“大将军、大都督”的任命那么简单了。
昌邑城内的临时军司内,几个随行心腹部将和掾属正在与刘预一起讨论此事。
“现在,朝廷中的大将军是何品级?”刘预先是向熟悉职官典籍的华琇问道。
“大将军,凡是开府者,皆为武官公,品级为第一。”华琇说道。
因为这一次刘预打算招揽一些可用的高门士人,所以就把华琇这个原本的留后佐贰官给带了出来,而留下了董平、李丰和兄长刘益一同看守青州。
听到华琇的话后,刘预眉头微皱,继续问道。
“那比较三公如何?”刘预又问道,魏晋的官职纷乱庞杂,他到现在都是觉得很是麻烦。
特别是太尉、司徒、司空这三公,与大将军,大司马这些常见的官职之间的大小问题,更是令人很是迷惑。
“这个嘛,按照我朝继承的汉魏旧制,大将军是位在三公之上的,不过后景帝司马师担任大将军的时候,景帝叔父安平郡王司马孚担任太尉,就把大将军职位改在了太尉之下,一直延续到代魏立晋,后来有改为大将军位在太尉之下,不久又是反复。”
华琇说到这里,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此反复置换数次,现在这大将军职位应该在三公之上吧,不过,洛阳的朝廷会不会更改反复,那可就说不准了。”
“不妙啊,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大将军职位,现在还是在太尉、司徒、司空三公之上了。”刘预说道。
在太傅司马越东出洛阳移驻项城的时候,就以司徒王衍迁任太尉,总揽行台军事,而以幽州都督王浚担任司徒,以此想要再拉拢王浚,毕竟司马越当时的口号,还是说要讨伐青州贼人刘预的。
如今,荀岿带来的密诏任命刘预为大将军,顷刻之间,就把王浚刚刚戴到脑袋上的司徒职位给压了下去。
如此一来,实在是太不妙了,刘预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岳父,那可是有名的心胸偏执狭隘,对于虚名更是看重的很,这么一来,岂不是要与王浚之间起嫌隙了?
“那荀岿带来的密诏既然是真的,而且兖州刺史杨瑁也已经奉诏,就说明诸州郡文武官员,无不遵从诏令,这是天子亲笔写的诏书,就算有些人心怀不满,也是无碍的。”华琇知道刘预所指代的意思,但是还是出言劝慰。
毕竟王浚就算是心生不满,那也是朝廷和皇帝的意思,并不是刘预的意思啊,这个劳什子“大将军、大都督”可不是刘预讨要来的,而是皇帝司马炽派荀岿自己送来的。
“心怀不满,必现于行。只怕以后对于幽州,也得多多小心应对了。”刘预对于王浚的心胸开阔是毫无信心的。
“要我说,既然连皇帝亲自承认了齐公、大将军了,那还害怕什么,谁要是反对大将军,岂不就是抗命不尊上意了。”一旁的赵昆说道,他只觉得大将军、大都督的封号听起来就是威武霸气,至于什么招人仇视什么的,并不是很在乎,在赵昆看来,不招人妒是庸才的理论才是最正确的。
“怕就怕,这并不是当今皇帝的意思啊。”
这时候,陪坐一旁的刘珣说道。
听到这里,刘预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阿珣,你是怎么想的?”
刘珣小心的侧身坐立,说道。
“大人,我觉得这肯定是有人故意如此,为的就是要在大人和王公之间制造嫌隙,让两家不能再如往昔一般。”
“那你觉得会是谁呢?”
“天子困坐宫中,听说对于外面的事情根本不熟悉,对于王公的行事品行也未必了解,根本不可能发出这等另有他意的诏令。要我说,这个诏书是谁带来的,那就是谁想要实现这个目的。”
听了刘珣的话,屋内的几个都是觉得有理。
因为,这样一来,带来诏书的荀岿和他背后的司空荀藩,就成了这一目的的实施者了。
至于目的,刘预猜想,应该是司空荀藩看到洛阳的局势必定不能长久,将来注定要另生他变,而司马越又独断朝纲,早就是荀氏等人的不满对象,而另外的幽州王浚和青州刘预之间却互为声援,所以用一封诏书,任命刘预为大将军、齐公,就把刘预和王浚之前的高下关系给对换了过来,以王浚的脾性必然会对刘预产生嫌隙,如此一来,以荀藩为首的士人就可以继续把手中的皇帝待价而沽了。
不过,这种朝堂政局的算计权谋,在刘预看来,不管结果如何,在当前的环境下,还是太过于狭隘了。
现在的天下局势,完完全全就是兵强马壮者为所欲为,空有一个皇帝名号的司马炽很快就要沦为无用的招牌和吸引匈奴胡人的靶子了。
“这些朝廷的蝇营狗苟,说破天,也就是与幽州之间产生疏离罢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早晚难以避免的,早些发生出来,也并无大碍。”刘预轻轻一笑,很快就把这件事情给放过去。
“如今,最关键的事情,是司马越的行台,到底行进到哪里了你们还没有查出来吗?”
刘预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寻找到司马越的行台和中军,然后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这些濒临绝境的军兵百官面前,以救世主的姿态收服这些人。
但是,自从青州军暂时驻扎昌邑后,就开始打探司马越行台和中军的行进位置,一直几天都是没有结果。
“大将军,我派了十几批人出去打探,只是知道自从项城离开后,就一直向着东面而行,至于具体行进到了哪里,暂时还没有打探到,因为这一段之间的距离上,遍布都是胡虏的游骑,普通的一些斥候骑兵,根本不能深入太过,只能从一些从梁国附近逃来的零星流民那里探听一些消息。”
作为刘预的青州军牙门军骑军,吴信训练出来的这些骑兵一直就是青州军的眼睛和耳朵。
“不过,我也刚刚从一些逃来的兵卒那里听说,自从离开项城后,行台和中军一行十万人,就一直缺少粮草,每日的行程也不快,以我的估计,现在应该距离项城并不太远。”
另外一名负责前军探查的宿将曹嶷说道。
这一次出征,曹嶷作为城阳郡黑鸦军的军将,就一直与吴信一起作为前锋,负责一路上的前驱探查。
自从知道项城的行台和中军近十万人,立刻往东行进后,刘预就猜测,多半是东海王司马越已经如同历史上一样一命呜呼了,毕竟已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很难抗过宿命的结局。
“可有什么关于司马越的消息?”刘预问道。
“没有,逃回来的士兵,只不过是项城附近的州郡兵,并不是什么中军士兵,对于中军和行台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吴信说道。
听到这里,刘预也是有些没有办法,虽然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些行台和中军,毕竟这可是十万西晋朝廷最后的精锐和核心。
但是,在豫州东部茫茫的千里之地,要一下子找到这些人,也是不太容易,因为根据前方传来的零星的消息,现在的这些人,行进的路程和速度都和刘预估计的不太一样。
就连刘预也不能肯定,这些行台百官和中军将士还会不会如同历史上一般,在梁国的苦城被石勒的胡骑追上,而后被骑射追杀覆没。
茫茫的千里大地,刘预手中的两万兵马,很难撒开很大的范围去找寻,而且他还要防备东面徐州的胡虏赵固和西面的石勒。
“既然这样,那就再多派些骑兵前去打探,就算不知道行台和中军的大概位置,也要探一探司马越的动向,因为我怀疑司马越已经死掉了,这时候的行台百官与中军一定是秘不发丧,害怕被四周的强敌追杀。”
刘预的话立刻让在场的部将们很是惊讶,因为他们此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讨伐奸臣司马越。
而刘预说猜测的司马越已经死了,就让他们有了一种全力一击,却打在丝绵上的感觉。
对于众人的惊讶,刘预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因为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法解释,刘预总不能跟他们说,我看到书里说的,司马越死后秘不发丧,然后全军覆没于苦城。
这样的话,刘预以后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神棍了,都不是太好的榜样。
倒还不如,飘出来一句话,然后保持神秘的姿态,让这些部将和掾属们摸不着头脑更好。
吴信和曹嶷两人,听到刘预的吩咐后,连忙一同领命,表示将会派出更多的骑兵,前往南面的豫州去查探任何有关于司马越行台和中军位置的消息,当然,至于刘预所说的东海王司马越是生是死的问题,他们也会进行查验。
最后,刘预又说道。
“不仅如此,其它任何关于石勒动向的问题,也要多多查探,我听说石勒此次手下有四万多胡骑,这么多骑兵,肯定是并州胡人的大部精华,不管是防备他们也好,还是要重创他们也好,都要尽快查明他们的情况。”
“我听说,石勒一直率军在颍川郡劫掠,王弥所部在襄城郡附近,早就有人传言,说是王弥和石勒要合兵一处,要往襄阳附近进发,恐怕不会来豫东了吧。”一名掾属说道。
“不可能,襄阳与襄城之间,是苟晞率领的流民军,这些人在苟晞的率领下,也是很难啃的骨头,王弥和石勒都是打家劫舍的贼寇,怎么可能去攻打苟晞这个他们的克星,而且,苟晞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听说,已经因为缺粮,其手下的流民都已经有继续南逃投奔荆州刺史王澄的了。”
刘预对于这个传言,立刻做出了反驳。
这个时候的荆州一带,还不是后世明清时代的“湖广熟天下足”的膏腴之地,虽然也是一片田地肥沃之地,但是因为之前是吴晋交战地带,再加上最近的苟晞残军、关中流民的来回战乱,早就是一片残破了,王弥石勒这些打家劫舍的流寇,怎么可能跑到乞丐窝里去打劫。
豫州,颍川郡,许昌。
在许昌暴掠一番后,石勒和手下的一众胡虏,都已经喜欢上了许昌这个地方。
这里是颍川的精华地带,虽然已经遭受数年的天灾,但是相对于其他的州郡地方来说,这里的富庶还是非常让这些强盗们满意的。
不过,现在这些胡汉士兵,到了必须离开许昌的时候啦。
如今的这支胡汉军队中,每个人都已经是抢的腰身鼓鼓,不仅身上都是金银绢帛,许多人的马上都还绑着一个花容凄惨的晋人女子。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累赘!?”
骑在一匹黑马上的石勒,在许昌城外看到整装待发的胡汉骑兵后,当场就是勃然大怒。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嘛,此次追击,事关重大,要是放跑了晋国的行台百官,就是攻破十座城池都抵偿不起。”
石勒已经通过从梁国传来的游骑兵消息得知,晋廷太傅司马越已经病死了,剩余的行台百官和中军在太尉王衍的带领下,已经离开项城,想要向东返回东海国。
“可是,将军,这些都是儿郎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收成,要是就这么舍弃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刁膺在一旁劝道,在不远处的十几名骑兵马背上,驮着的就是刁膺的财货和两个美貌歌姬,要是真如石勒所言,丢掉全部累赘的金银和女子,那可就是要了刁膺的半条命了。
旁边的郭黑略等人,正要出言附和刁膺,却突然见到,石勒举起马鞭冲着刁膺就是一通暴打,只把刁膺打得惨叫连连跌落马下。
石勒暴打一通后,扔掉马鞭,厉声喝道。
“所有骑兵,除了武器,所有的金银绢帛都要丢掉,至于虏到的晋人女子,也都是些可怜人。”
“给她们一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