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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声音传入营中各个家主的耳朵里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平时里个个都是养尊处优的人,现在每天都要跟着大军一起跋山涉水就觉得已经很辛苦了,不过这还能忍,毕竟还坐着马车。可当任何一点小事撩拨到他们的神经时,他们就有点想“发飙”的意味了。
“外面为什么这么乱?”赵家家主率先问道,他的脸色在传令兵说出那几句话时就已经很难看了,现在更是像别人欠了他千儿八百万银子。
传令兵被门口的侍卫暂时先拖了出去,他似乎没想反抗,只是那两个侍卫不知道把传令兵拖到了哪里,这会儿还看不见他们的人影。
“都反了,反了!”
黄家家主被外面的声音吵的头昏脑涨,他愤愤的掀开营帐帘幕,顿时被外面的景象吓麻了手脚。
“你们要干什么?”
看见家主们从这里探出了脑袋,外面的兵卒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顿时乱糟糟的嚷了起来。
“在这里,找到他们了!”
家主们逃跑无路,眼睁睁的看着一群无法无天的丘八冲了进来,把自己等人五花大绑,最后抬送到一个人的面前。
“安道通?”
一个家主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然后愤怒的差点要把旁边按着他的士卒掀翻:“你背叛了世家!你不得好死!”
“安家的未来,便是楚国的未来,这点你大可放心。”
安道通冷笑一声:“把胡家王家的人先选出来,斩了他们的人头,拿到军前给他们家的私军看,要是他们还不投降,斩立决!”
“喏!”
世家联军的军营足足绵延十多里,到处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在喊我军败了,家主的头颅都被敌人拿去做了尿壶云云的东西。
不消片刻,足足有十多万人被煽动的人心惶惶,到处都是在寻找自己校官和家主的人。
校官现场倒是还有几个,正准备喝止他们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直接捅过来一把刀子,下手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吼道:
“我军已经败了,圣上的大军足足有几十万,现在正在朝这里开来,凭借我等如何能挡住他们!不如现在杀掉世家子弟作为功劳,世家子弟视我等弟兄为牲口,任意鱼肉,军饷粮饷,从来没有足额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还要替他们卖命!、”
那个安家子弟打扮成普通兵卒的样子,在几个亲兵的保护下振臂一呼:
“反啦!”
“反啦!”
他说的句句在理,士卒们平时里都看见那伙世家子弟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而且还侵夺他们的军功,贪墨他们的粮饷,就算现在有人感觉不对劲,看到旁边义愤填膺的同袍们,也赶紧闭上了嘴。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八个字只要用得好,就能让人毫不知情的帮你达成目的。
乱军很快形成营啸,大多数人虽然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做什么,但还是本能的拿起武器,和熟悉的人聚在一起。
与这儿的混乱形成对比的是,前线的楚军和世家联军倒没有再次厮杀成一团,双方各自丢下几百具尸体,便隔着一里左右的距离严阵以待,就连箭矢都没射出去半根。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楚帝精神一振,立刻看向那个骑兵。
“联军大乱!”
骑兵奋力喊道:“联军军营大乱!”
楚帝霍然起身,旁边的将军们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男人按着剑柄沉吟片刻,大声说道:“鱼成双,左千家何在!”
“末将在!”
“你们各领两千骑兵,迂回绕到这伙大军的身后,先去和安家汇合,然后立刻发起进攻!”
楚帝一出手,便是押出了自己手头仅有的大部分骑兵,接下来的交锋不管能不能获胜,他都已经丧失了机动力量。
“两翼散开成一字,中军挺进作雁行阵,以中军为准,朕亲自领军,全军不得后退一个人!”
“后退者斩!”
楚帝一勒缰绳,坐下的战马嘶吼起来,高高扬起两只前蹄,随即重重落地,载着身上的帝王冲向前线。
此时楚军营寨中只有少数辅兵看守,大部分人都已经扛着刀枪冲上了战场。
冲在最前面的圣上告诉过他们,今天这一战,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战。
世家将会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下土崩瓦解,他们的子孙不再一出生便是奴隶,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居乐业。
这是皇帝的承诺!
而楚帝,在为政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许过虚假的诺言!
旁边的两个从骑都是北府军的都侯,一人扛着楚字大旗,一人扛着陈字大旗,其中一个面庞有些熟悉,再看看,却正是苏猛。
跟随着楚帝从魏国转战回来,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青涩和稚嫩,苏家已然因为谋反被灭,可他却受到了楚帝的信任,依旧是北府军中的一个侯爷。
楚国除了各个官职以外,只有皇族嫡系血脉才能封王,而后最高的爵位便是伯,再高一些的侯爵,都是大楚开国时封出来的世袭罔替,而后若是对楚国没有任何贡献的,哪怕你身后世家再显贵,也封不了侯。
北府军里面一共有四个侯爷:
信都侯苏氏,义都侯唐氏,安都侯第五氏,定都侯潘氏。
这四家被称为武勋一脉,虽然也是世家,可却是陈氏皇族的死忠,不管怎么说,都只忠于皇家子弟。
但即使是他们,也难免生出一些心思,譬如苏家,便是上了太子的贼船,不光太子失败了,他们也因为站错队,被楚帝痛下杀手抄灭了全家。
苏猛冲的最快,他渴望将往日里无尽的烦恼都付诸于厮杀中,若是今日身死沙场,那反而正合他的心意。
联军军阵已经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感受到他们的惊恐,苏猛大吼一声保护圣上,自己解下一条鸾带,将大旗折断绑在身后,而后抽出长刀,怒马横刀杀进了阵中。
他身后的楚军以他为首,全军如同锋刃一般硬生生凿开联军看似牢固的阵型,这次,站在最前面的全都是曾经打穿过魏国的悍卒,他们再往前几年,还都是边军的精锐,那悍不畏死的气势如惊涛骇浪,一股股冲击上去,直接撕开了阵型。
而反观世家联军那儿,却几乎都是缺少训练的郡兵和私军,许多人本来就是面黄肌瘦,还连日被人克扣粮饷,此刻哪还有力气作战,眼见着前面的人被成排的砍倒剁翻,慌的他们赶紧跪下来求饶。
楚帝短暂的勒住战马,看着下方两个苦苦哀求的降兵,脸色有些犹豫。
国家什么时候都需要人,若是这时候只顾杀得痛快,那此战之后,楚国肯定会陷入长时间的虚弱。
“传令下去,降者不杀!”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做的另一个后果就是会放跑不少人,很可能没办法一战功成。
要知道,这里聚集的几乎是世家所有的力量了,虽然各家可能还有藏私,但自大楚开国以来,最严厉的一条律令就是严格控制世家私军的规模。
就算他们又扶持了一个新皇帝,现在楚国的律令随便他们篡改,可这才几个月,就算是强征,又能征发到多少合格的私军。
更何况各家都有心思,骤然得势后,都筹划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恨不得把平民都拿去替自家耕种土地或者是织布做苦力,大部分人谁能想到要扩大私军规模。
反正郡兵都在他们的掌控下,一群世家家主稍微一合计,觉着人数加起来能稳压楚帝一头,便觉得此战还没开打就已经赢了一半,在脑子里自我高chao了一遍以后,便不再过问这种让他们费脑子的东西。
可他们反而忘了,楚帝先是抽走了各地郡兵中的精锐,而后又带走了绝大部分边军,那几乎是楚国全部的精锐兵力所在,世家手上就算有更多的郡兵,那也就是挑剩下的臭鱼烂虾。
就算是三个农民能稳稳打得过一个平时吃饱喝足精心训练过的士兵,可当三万个这样的农民对上三千个这样的士兵时,就算装备差不多,那最后的结局却是后者获胜。
前军突进到联军阵前的时候,忽然又变阵,盾兵前进,身后跟随着大批拿着长矛的士卒,最后则是手持弓弩的弓箭手,两翼抵挡联军反攻的时候,弓手万箭齐发,霎时间射倒了一大片人。
楚帝此刻重新回到中军的保护之下,他扬起天子剑遥指前方,旁边的校官立刻发出旗令,大军如臂使指,前排盾兵在校官的喝令下猛然发起进攻,数百根长矛长枪忽的从他们盾牌的空隙中刺出,让那些冲上来想要贴身鏖战的联军士卒当场被开膛破肚,死相凄惨。
而这时,联军的身后忽然冲出十几个骑兵,为首的人拿着几个头颅,大吼道:“所有人听着,世家家主全部伏诛,此乃胡家王家等人的项上人头,汝等好好思量,降者不杀!”
这话如同一句命令,那些早已经安排好的士卒在各自左臂上绑着一条白带,此刻迅速倒戈,在人群中抽刀乱砍乱劈,联军后军大乱,紧接着,楚帝派出去支援的骑兵率先从两旁山谷中杀出,在联军原本的军营方向,各个世家的旗帜均被砍落,取而代之的是楚字和陈字两面大旗。
“暂且先让他陈氏再得意几年!”
安道通高高坐在马背上,拒绝了几个子侄挂上安家旗帜的要求,他是家中的老人,很清楚楚帝和自家做了怎样的交易,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世上哪有能绝对成功的事情!
联军军营中足足有十多万兵卒直接改弦易张,愿意跟随他的脚步,剩下的大多是那些世家的私军和各地已经与世家交易过的郡兵头子,这些人要么是家人在世家的控制下,要么就直接被世家收买,成为他们的死忠。
可他们聚起来也不过才几万人,若是楚帝麾下那些精锐,说不定还能镇压住叛乱,可他们上去,只有被一面倒屠杀的份。
更多人则是选择当了逃兵,如果这场仗结束后楚帝不严加搜捕,附近的村落肯定要被一场兵灾毁灭。
准备一场战争需要长时间的谋划和计算,而且还需要根据战况不时调整策略。
世家不光是在这里布置了高达数十万的联军,他们还在原本的魏楚边境线上占据了楚帝以前布置的防线,在那里又增加了多个烽堡,一旦发现楚帝大军的踪迹,就立刻点燃狼烟求救,所以明郡的郡兵几乎都没怎么动过,被楚帝派去骚扰吸引注意力的鱼成双看似一路上势如破竹,实则都是精心挑选的目标。
而当皇帝被彻底软禁的时候,那时候已经传来岑国被灭的消息,世家家主们警惕起来,合计一下,又从明郡抽调了半数以上的郡兵巩固到范郡外围,恰好堵住了楚帝进攻的路线,逼迫他开始一直不愿意的正面决战。
但楚帝的秘阁高手们尚且还能从以前的渠道潜入楚国各种暗杀破坏,世家们的策划几乎就等于光着身子在楚帝面前跳舞,他们想干什么,完全是一目了然。
再加上有安家这个二五仔实际上又在背地里给他通风报信,巴不得世家们赶紧倒了他家好上位。
所以,世家在今天的决战中,完全是一面倒的失败。
还没开战,自家“指挥部”里的“司令”全都被抓了活口,这仗实际上已经没法打了。
满地都是投降的兵卒,楚帝不再多看一眼,他带着几名骑兵在乱糟糟的军队中穿行,几名正在包裹伤口的将军看见楚帝,赶紧想跟过来,却被他轻轻一摆手,于是全都重新坐下。
“沈修典!”
他忽的喊了一声。
“臣在!”
身后的一名骑兵应了声,他原本是个文官,年纪也不小了,面颊也比原来清瘦了许多。
大约四十多岁的岁数,有些人在这时候已经开始坐享清福了,而他还在给楚帝鞍前马后的尽力效劳。
他的马鞭刚想在空中指向什么地方,却又忽然垂落,楚帝懒洋洋的抚摸着战马的马鬃:“去让那些世家家主给京城写信,让京城里的人把他们拥戴的皇帝送出来,朕要亲自给朕的那个侄子处决。”
沈修典身为楚帝的心腹臣子,他很清楚楚帝的谋划,于是立刻理解了楚帝的意思,点点头,便纵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