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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
李渊反问了一句,随即低头凝视着李曜,片刻之后,摇头失笑道:“莲华,你这是何苦来哉。”
刚才李曜口中吐出的“儿”字,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在他的诸多子女当中,能用这一个字就让他消气的人,除了莲华还有谁?
李曜一听李渊这般笃定的语气,哪还不晓得这所谓“莲华”,指的便是自己。
毋庸置疑,这位便宜老爹,已经彻底把她认定为那位平阳公主了。
而且最为要命的是,她还发觉脑子里有种不明的意识正在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会取代自己。
面临这种岌岌可危的境地,李曜再也顾不得其他,只好把心一横,赶紧进行自我催眠,开始对自己不断施加“我不是莲华”的心理暗示,寄希望以此迅速而牢固地控制住自己的言行,却不想李渊忽然伸出一手,轻柔地抚摸她的头顶,低声叹道:“莲华,在为父面前,就莫要再强撑了。”
这突如其来的“抚顶一击”,生生地打断了李曜所谓的催眠大法,李曜只觉脑海里轰然炸响,然后两眼一黑,便有如魂魄离体,什么都不知道了……
……
……
“魂兮归来,无遥远兮!”
“当啷~”
“魂兮归来,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兮!”
“当啷~”
“魂兮归来,闲以静兮。”
“当啷~”
“魂兮归来!恣所便兮……”
“停,别唱了,朕知道这是仿自屈原的《大招》,真不知你从哪儿学来的,咱们还是再试一试玄贞师父教你的那些招术吧。”
“哦……”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窍未临,四野八荒,虚惊诉讼,失落真魂,今差三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吾今差你着意搜寻,收魂附体,助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受命童子送魂来,三清三宝天尊,急急如律令!”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父亲快看,她醒了!”
李曜醒了,是被九江公主拉长而高亢的嗓门吵醒的。
本来她还想假装昏迷一阵子,搞清楚状况再“醒”过来,谁知九江公主拿着铃铛在她耳边一通猛摇,饶是她抗干扰能力超过常人,身体也难免会本能地产生一点反应,结果她连眼皮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就听得九江公主兴奋地大叫起来。
可李曜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视线为一片贴于眉心的黄纸所挡,随即她还发觉,自己整个人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
李曜吹起碍眼的黄纸,就见到了李渊和九江公主这对一老一小的样儿:老的披头散发,手执招魂幡,帝王形象全无,形同巫祝;小的头戴紫荷巾,身披鹤氅,左手五雷令,右手三清铃,全副法装。
李曜脸上闪过了一丝抽搐,忍不住问道:“陛下,贵主,你们这是作甚?”却听得九江公主对李渊说道:“父亲,应该可以松绑了吧。”
“嗯,为父自己来。”
李渊放下招魂幡,一面给李曜松绑,一面解释道:“我们把你绑起来,只是怕招来邪祟与无关的魂魄,方才你一开口说话,朕便知道,你还是你。”
李曜重获自由之后,扯下额头上的符纸,环看四周,发现自己仍在三清殿的大堂内,而殿门依旧关闭着,遂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向李渊问道:“陛下,不知贫道昏迷了多久?”
“不算太久,只是小半日的时辰,幸好你醒得快……”
李渊说着,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迅速把散乱的头发挽了个懒人髻,便戴上幞头,随后快步打开殿门,在门外高声唤道:“孙大越!”
外面一个宦官声音远远地回道:“小的在这儿。”
李渊扬声道:“你快派人去通知甄太常和于法师,叫他们不用赶来了。”
“小的遵旨。”
音落,李渊迅速退回殿内,顺手又把殿门关上,然后转身走到李曜和九江公主面前,肃手道:“坐。”
待得三人各自就席坐下,李渊从袖口里拿出一卷纸,然后递给李曜,说道:“自己看吧。”
李曜打开纸卷,还未及细览,心中便是一紧。
因为她只看到“鹤鸣山道路坏绝,天谷洞杳无人迹”这一段文字,以及“益州道行台左仆射窦轨”的署名印记,便知晓自己编造的一个谎言,已然被人用事实戳破了。
李渊见李曜脸色微变,不禁低低一叹,道:“当初朕得知庐陵的义妹乃是一位女冠,而且姓氏、法号与平阳相同,便一时兴起,查阅了宗圣观的名薄,发现你的来历非常不明,于是朕召祁监院入宫询问详情,他说,你自称患有‘离魂症’,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以致连父母和出身都忘了,朕听了更觉可疑,遂令益州行台仆射窦轨依祁监院所述地点,派人去实地考证,结果不出所料,果然是你说谎。”
李曜暗暗长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地辩解道:“可这并不能证明贫道是……平阳公主。”
“没错。”
李渊颔首道:“因此朕又派遣主持修建平阳墓冢的将作大匠进行查验,他发现墓地的机关被人动过手脚,无论他用甚么办法,都进不去。”
听到这话,九江公主不由失声叫道:““有人居然敢动阿姊的墓!父亲一定要……”
李渊抬手赐了九江公主一记爆栗,没好气地道:“你激动个甚,听为父把话说完!”
李曜知道李渊接下来就会说出许多与自己相关的秘密之事,而且她还发现对方并没有决定公开她的身份,于是看了眼正揉着脑袋的九江公主,向李渊建议道:“陛下是否该让贵主回避一下呢?”
李渊奇怪道:“九江生母去得早,而你又特别喜爱这个庶妹,便把当时才满周岁的她接到了自己的府上,结果这一住就是好几年,说起来,她可是被你当作女儿养大的。”
九江公主一脸哀怨地看着李曜,叹声道:“看来阿姊的失忆,的确挺严重啊!”
李曜却不为所动,又强调道:“陛下还是让贵主回避吧!毕竟贵主还小。”
“是了,朕倒忘记了,你以前就喜欢讲究这些名堂。”
李渊哑然失笑,显然明白了过来,只得挥退了九江公主,这才缓声讲道:“朕刚登基那年,你突发风疾,朕以为你熬不过,从那时便开始为你造墓,而你又恐自己死后被人发冢,于是要求朕布置虚冢以障实冢……”
李渊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压低声音继续道:“修建实冢者,其实都是曾效力汉东贼子曹湛和董康买的俘虏,朕将你秘密下葬后,便把这群可恨之人悉数处决,然后又为你举办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风光大葬,而与此同时,朕还诏令罪臣李仲文的旧部举族迁往华阴,专门去守护你那虚冢,故此世上知你墓地所在者,不过是朕、将作大匠等寥寥数人,甚至连你的驸马柴绍都不知实情,可朕尽心尽力布置好了这一切,你却骗了朕,若非亲眼看见你颈后的莲花胎记,朕还不敢确认你的身份,不知朕的乖女儿能否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此究竟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