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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箱箱的枪支从船上搬下来,已经熟悉了燧发枪使用的第一批候补军官们和第一批良家子士兵,每人负责200支,检查是否能打火、是否能安装刺刀。
沉重的大炮和炮车也一并运了下来。
每门炮看起来都很华丽,上面浮雕着花纹,后面炮尾的地方也根据不同的磅数熔铸出了不同的兽首。
看得出这一次法国人也有示好的意思。
只是这些大炮并不让刘钰很满意。
12磅炮,3000斤,三米长;最小的四磅炮,也有1200斤。
比大顺的大炮略强,单从重量上看似乎也强不到哪去,或许游隙值能小一些,打的更远更准。
有道是买椟还珠,一并送来售卖的这些,炮不满意,炮架还是相当满意的。
和自己预想的,就差了一个依靠螺丝旋转控制的微小高度调节器,这个可以自己加。
主要是炮车的结构布局很合理,很多乱七八糟的推杆水桶之类的都能悬挂在上面。
还有几辆四轮马车,也正是刘钰需求的。
带有转向架的四轮马车……可能用在西南山区是真的没用,但要是去打准噶尔走北线草原,大为有用。
他对现在就招募一些能工巧匠复刻这些东西毫无兴趣,既然有会的师傅,跟着学当然更省时间,为什么要去自己反向工程呢?
况且他的计划是直接去各地营学,招收一些不能袭良家子身份、考入了营学内舍而又不能入上舍的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当学徒。
只不过现在招聘的工匠还遥遥无期,这时候去招了学徒还得管吃管住又要花钱。反正营学一时关不了,自是不用着急。
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完成清点,这期间船上的人也没有下船,刘钰派人往船上送了些补给和饮用水。
六千支燧发枪,质量还行,基本上都能用。刺刀也都配套齐全。
12磅的野战炮5门,8磅野战炮14门,4磅野战炮25门,还有一些法国的骑兵剑之类的玩意儿。
所有的这些货刘钰都没砍价,但验收合格的时候,支付了一部分黄金,按照1:12的兑换比,实际上还是少支付了一些。
阿尔戈英雄号也要赶着去广东装货回印度,并没有做太久的停留,很快就离开了。
临走之前,刘钰又下了一套订单,军火按照这个的一半数量再来一套,但是枪支必须要1728式的,如果明年也就是1731年的时候不能交货,可以推迟到1732年。
对于自己提出的雇佣工匠的要求,刘钰并无半分的忐忑。
只要法国不都是一群脑子有问题的人,但凡有几个脑子还能用的,就知道他的提议很诱人,多出来一个能够遏制英国、荷兰、俄国的盟友,何乐不为?
杜普莱克斯也算是史上留名的人物了,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看不透。除非他自信到认为凭他一己之力就能独霸印度、击败英国皇家海军和荷兰舰队。这人虽然自信善谋,但并不狂妄。
送走了法国人,之后的日子就是练兵、讲课,试炮,编写炮兵的角度参数表。
台风天一过,刘钰又屯了一波粮食。
让那两艘训练舰绕着朝鲜半岛,去了一趟海参崴。
派了几个懂测绘会画图的,去测一下海参崴附近的能垦耕的土地,从海参崴到牡丹江、乌苏里江的路线,以及沿途能够屯垦的河谷区。
同时沿途收购一波粮食,不需要购买仓廪,只要先付款寄存在各家各户中即可。
选了一个心腹人,给自己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一些村社的府兵们写了一封亲笔信。没有走水路,而是过了渤海之后骑快马去了松花江,询问一件事。
“如果我把人给你们运到那,给你们做十年长工,你们包吃包住,十年后给他十亩垦过的地和一年的粮食以及农具,你们可以为每个人出多少钱?”
“我知道你们那里卖粮不易,粮价九州最低,这笔银钱可折为粮食。如有需求,可趁冬季封冰,沿牡丹江一线运送一批粮食囤积成栈,派人看守,每栈以够千人食用为宜。”
“各村社联络,沿途可每隔三十里一栈,第一批可先送去千人。此非国事,乃你们的私事家事,请务必出力。届时结算,以运粮、出粮、看守各自折算。粮价就以一两一石为平价。”
“给我报个价。女人、男人、半大孩子,都是什么价。不只是你们能接受的价,还有附近村社能接受的价,都帮我问一问。”
“另:上一次和罗刹人开战,分了缴获的一笔银子。和罗刹打仗的时候,朝廷也是直接从你们那买粮的,我之前也和你们说过,把钱攒起来日后我带你们发财。现在是时候了。速派可靠人随信使来,详谈。”
“问好。”
这封信他早就想写了,但今天才算是到了时候。
人口买卖,是个很禁忌的事。
但刘钰却不得不这么做,官方移民朝廷花不起那些钱。
不买卖人口,道德上倒是舒服了,但是山东河南一旦有灾,几十万的灾民总不能装看不到就觉得他们的死与己无关。
治本无胆。
那就治标。
用尽可能最低的成本,去移最多的人口。
屯的粮食,救急不救穷。
尤其是招远这样的地方,产黄金,一旦有大灾,土地兼并肉眼可见。
真正大买卖挖金子的,随随便便就能从辽东买上几船高粱米,到时候是卖地活命、还是要地饿死,这都不用想。
官方移民,耗费太大不说,中途克扣之类的太多,又是往那么冷的地方移民,死亡率在五成左右。
等待时间慢慢移民,且不说铁路还要等多久才能修起来,就现在辽东未填满、内蒙亦可垦耕的情况,不会有人主动翻越松辽分水岭的。
这些年天气转暖,松花江这些地方的粮产量逐渐稳定。
然而粮食虽多,却运不出去,此时全国来看,粮价最低的地方就是松花江的那群府兵村社里。
往后等平定了准噶尔,屯垦移民,无需考虑,粮价最低的地方一定是西域诸城。
往年这些边疆府兵都盼着打仗,一方面他们可以有军功,另一方面就是如果在北边打仗,朝廷会选择直接在那买粮,比从后方运粮便宜的多。
上次对俄开战,松花江沿岸就卖了不少粮食,屯了不少银子,这几年多多少少被那些商贩换回去一些,却也剩下不少。
那里有余粮,有牲口,有大片土地,但却缺乏人口。
那里是对人口需求最迫切的地方。人口多,自己就不用亲自耕种,就可以当地主。
与其让灾民在山东河南饿死、死于不可能成功的反抗,还不如想办法把他们弄到松花江、黑龙江去。
沼泽区和三江平原沃土现在肯定是开发不了,但是沿河的河谷暖地已经可以耕种了。
世上没有百年可用的府兵,松花江的府兵该让他们转为民籍、开州县了。
正好那些府兵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家底,那里的土地也肥沃,荒地也多,牛马之类的大牲口更是家家都有。
既然这样,不如让他们转型。
一方面提供粮食,另一方面可以驯养马匹,搞关内那种小农经济,既搞不成粮食基地,也养不出好马。
松花江的人口只要达到三五十万,日后滋生,整个北方也就稳固了。
产粮越多,逃荒移民的成本越低,人口增长也就越快。
这样一来,刘钰要出的,就是在丰收年的时候屯一波粮食。
等到灾年的时候,把活下来可能性大一点的,挑走上船,签个契约,十年长工。
英国人在美洲搞过契约奴,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很好的移民手段。
大顺开放贸易,导致荷兰人的贸易不再是将巴达维亚当做中转港,而是直接选择在广东贸易。这就导致中国海商无法在巴达维亚靠卖货牟利,很多海商也都转而干起了人口买卖,也就是贩卖“契约苦力”。
大顺海商把福建、广东等地的穷人、灾民装船,卖到巴达维亚,虽然死亡率高一些,但确实听闻这些年巴达维亚等地的华人越来越多。
大顺若有能力政权下到村,移民这种事官方做就最合适不过。既无能力下村,甚至下县都勉勉强强与乡绅共治,那就不如顺势而为。
刘钰没有选择正常的蓬莱——辽南——辽河——开原——吉林——松花江一线。
而是选择了威海——海参崴——牡丹江、乌苏里江、黑龙江江口三点开花向内挤压占据河口——最终充实松花江、精奇里江一线。
前一条线他的影响力有限,后一条线他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奴儿干宣抚副使的职事,而且也有利于将来占据北海道。占领需要人口,而不是跑上去插面旗子就行。
皇帝既然认可了要加强对朝鲜控制的想法,左平章事也一直强硬,一旦逼迫朝鲜开放贸易,海参崴这个位置就很关键了。
可以采购朝鲜、日本的布匹等生活用品,在朝鲜东海岸直接运抵海参崴、黑龙江江口等地。
骄劳布图如今掌管着精奇里江的贸易城,俄国人想要毛皮还是要去那里买。当地的部落要钱也没用,自己和骄劳布图就可以赚个差价:用布匹、铁器等手工业品,换当地部落的毛皮,再转手卖给俄国人。
俄国想要贸易,也只能这么交换。但他们从遥远的欧洲靠小船和雪橇拉到外兴安岭的布匹,绝对没有刘钰从朝鲜、日本进口直接运到黑龙江江口和精奇里江的便宜。
如此一来,既活跃了经济,也充实了人口。
从海参崴到牡丹江河道并不算远,之前就有一些驿站和村社体系,这些年也不断有逃亡出来的朝鲜人在那定居。
沿着海参崴到牡丹江、乌苏里江,再到松花江,只需要沿途安排下几个移民村社垦耕,形成一条饿不死、可以买粮的迁徙线。
再就是走贸易沿途移民的线,沿着海参崴到黑龙江江口再到精奇里江口,靠这一条特殊的毛皮贸易线,又能安置下不少村落。
移民的第一步只要完成,后续移民就容易的多,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省钱。
…………
冬季结冰之前,两艘练手实习的探险船安全从海参崴返回,送走了一批去测绘的,也带来了海参崴的消息。
现在的海参崴,是一个大约2000人口的小港口。捕鱼的多,也有种田的,其中半数都是从朝鲜逃亡出来的朝鲜人,在那里种水稻。
朝鲜的日子过得一直很苦,从明朝的时候就有大量的人往外逃,只不过那时候女真也不是善茬,北边天气也冷。
这几年渐渐暖和,辽东变了天,海参崴这样的地方朝鲜逃亡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如今竟然也聚集成了小镇。
那里基本上没什么征调劳役,属于名义上有管辖权但实际上基本不管的状态,有一队当地军屯的士兵,基本上也都没有什么战斗力。
沿途到牡丹江河道的确是有村落的,村落相距比较远,但是村落粮食自足。几乎家家的粮食吃不完都喂猪,冬天的时候把猪一杀吃一个冬天,有天然冰箱也不怕腐败变质。
之前就是一条专门的走私通道,故而沿途完全支撑的起每年运送一两千移民所需的粮食,当地的一些富裕自耕农也完全可以容纳一些人口,并且乐于容纳。
只不过之前容纳的大部分都是逃亡的朝鲜人,所以不少村社其实说的是朝鲜语。
虽然苦寒,野兽频出,蚊虫漫天,但正所谓苛政猛于虎,每年外逃的人数也有几十或数百。
海参崴这边的消息得到了,但松花江那边村社的消息还没回复。
转眼到了十一月,天气渐渐有些不太对了。
康不怠在外游玩带回的消息,很让人揪心。
今年的冬小麦按照时节种了下去,但是往年该下霜降温的日子到来的时候,今年却迟迟未到,是个怪异的暖冬。
小麦疯长,分蘖抽芯拔节,随后气温才开始下降。然而气温虽降,却没下雪。
冬小麦不能在入冬之前分蘖抽芯拔节,要储备更多的能量越冬,而不是在越冬之前就开始拔节。
入冬之后又是怪异的天,之前暖,入冬后却冷,又是干巴巴的冷,一片雪花都没有落下。
胶东地区自古便知道,胶东多山,海风东南来,是故南雨多、北雨少。可今年哪里的雨水都少。
不只是文登,连带着招远、龙口、平度、莒州数地,都是这样的一个怪天气。
一些人已经觉察到可能明年会有灾,富户开始屯粮,粮价增高,可是有能力卖粮的都看出了问题,并不卖,于是粮价更高。
穷户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祈求老天爷,明天开春之后到灌浆时,来一场大雨,万万不要刮干热风。
若是这样,这个暖冬带来的灾祸可能还能小一点,原本亩产120斤的小麦,或许还能收个60斤,总还能凑合着活下去。可若是又不下雨,又刮干热风……只怕也只有卖地逃亡闯关东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