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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奉廷果真耍了胡匪三天。
计划中的粮食不到,已经沦落到吃糠咽菜地步的胡子们窝里开始酝酿起不安的情绪了。有人说,之前各地被俘虏的胡子们都集中在一块劳改去了。劳改是什么,没几个人知道,但据说他们吃得好,睡得香,政|府给了他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吃,是个很让人羡慕的字眼。
卢永贵完全陷入绝境,线报告知黄奉廷的粮队在昨晚被一窝端了。黄奉廷看来凶多吉少,倒也算了,只是他这两年来基本上垄断了粮食收购与大宗交易,没有他,别人是很难搞到够六千人吃的粮食了。无粮不稳,已经有两拨胡子在偷偷下山时被发现。虽然处理及时,带头者都点了天灯,但继续这么着,下面一定会乱起来,光靠武力压制是不行的。
他的四大金刚目前还能有效地团结各个山头的龙头控制住局面,过一段时间就难讲了。他有些后悔,不该把事情做绝,搞得东北匪患全球都知道了。不然,老老实实做他的山寨王该多好,何必把张汉卿这个瘟神引进来。
张汉卿经历了黄奉廷通匪的事想到,危急关头,胡子们肯定不惜一切代价四处购粮的。鸭绿江并不宽,又不在自己的控制下,据说从河对岸到这边,水性好的人一气能游个来回。没有黄奉廷,难保没有张奉廷、李奉廷,只有把这股匪徒消灭了,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内线回馈胡子军心已不稳,但因为卢永贵的威信,尚不至于乱起来。如果把他拿下了,正所谓蛇无头不行,没个主心骨,山上的六千余匪军就可以一鼓荡平了。
张汉卿想起现代战争中的“斩首战”来。
它的专利权应归俄罗斯所有,最厉害的也非北极熊莫属。1996年的第二次车臣战争时期,俄罗斯采用这个战术成功斩掉了叛乱统领杜达耶夫,很快取得了战争胜利,平息了多年的车臣暴乱。后来美欧对利比亚的卡扎菲,基本上用的也是这个套路,不过有以强欺弱之嫌罢了。
长白山区很大,考虑到六千名悍匪的存在,要找到熟悉此地环境的卢永贵并歼灭之可是太难了。不过再饿他几天,等其军心丧失之后,再派几支强干的小分队直接找卢永贵下手应该有机会。此时奉军的情报人员已经奉命向山里散布“新闻”,剿匪军只杀卢永贵和高士傧,但接受其它胡子的投诚。
是他俩,让张汉卿倍受日美等国“远东干涉军”的压力;是他俩,作为日本人在东北地区的“搅屎棍”,让奉军劳民伤财,耽误了极宝贵的修整时间、也让张汉卿趁苏俄国“落难”时多搞些好处的想法不得不延后。卢永贵是匪王,在东北做了许多坏事,死有余辜;高士傧是中国军人的败类,非死不可。
张宗昌又来了。他在前期招收三个团的土匪,被编为“东北混成旅”,号称“东北义勇军”。此军非彼军,不要和历史上那大名鼎鼎的抗日军队混为一谈。那时候土匪们落草以“义”字为纽带、以“勇”字为立身,就像后来的所谓“忠义救国军”实在卖国军一样,起个好听的名字算不得什么。
他整编完成后无所事事----东北军队严禁干涉地方行政,改编之初张汉卿就和他说得明白,张宗昌也理解其中的利害,基本上没干什么扰民的事。不过一支军队,总要有点事做吧,何况这些都是不安分的主。
少帅在吉南部迟迟没有进展,让张宗昌觉得有了报效的机会。他联系上张汉卿,表示愿意用“正义”的匪军打击“非正义”的匪军。他的理由有两个:地理上他的人熟,人头上他熟。
他带的土匪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地理上熟可以理解。至于人头上,卢永贵手下的四大金刚有三个都是他的同乡,另一个是他当年闯远东时一起做苦力的棚友。更别提其他大大小小的头目了,基本上不是掖县就是黄县的。凭着同乡加同事的关系,瓦解匪军克日可期。
张汉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张宗昌打前阵,当初剿匪第一战就是这么胜利的。别说,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心态的张宗昌,又立了大功了,这让张汉卿刮目相看,啧啧称奇。
听说是当年讲义气的张长腿亲自带队,而且张长腿也摇身一变,成为“东北混成旅”的旅长,当初和他一起修北满铁路做工人时的“朋友”激动了。都是在一个锅里搅过食吃的,知根知底,张宗昌说的投降不杀,比那个少帅说得可信多了。于是一堆人都不约而同地等待反水,只要发现是张宗昌的队伍,二话不说,直接连人带枪投降。
比他更有威信的张宗昌来了,让卢永贵觉得大势不好。这些投奔张宗昌的头目们为了抱他的粗腿,哪有不泄露自己秘密的可能?他和高士傧一商量,决定趁着还有部分人未来及反水的时候,赶快逃,逃得远远得,在深山里和剿匪军兜圈子。
不过,有以夷制夷的法子在,再好的招数也不行啊。张汉卿为了早一点结束剿匪之仗,把高士傧的赏银提高到三十万两、卢永贵的赏银也提高到四十万两,让投诚张宗昌的土匪们忘了那只曾经被当作歃血为盟象征的鸡,争相成为带路党。
匪徒们走路看起来没有什么痕迹,但通过“同道”们的指点,剿匪军知道了原来通过堪察秋末森林中落叶被踏踩的痕迹,完全可以判断土匪的去向:落叶被踏碎或被搓,且有比较宽的面积时,则证明是有人员走过。反之,如果痕迹凹道狭窄而较深,道面不平,则证明是野兽所践踏。介绍得兴致勃勃的土匪头目王二贯把它归结为“秋末林中拨踪法”。
“还有一种办法,叫做‘春秋季草甸拨踪法’,一般来说,当人和马从草甸上经过时,由于行走踏踩,必定要留下痕迹。而且往往草斜倒的方向,即是土匪逃遁之方向。如若踏过的道中,已有部分草立起时,即说明人马已经过去多时了;如若无草立起,则说明匪徒刚过去不久。”刚刚反正的王二贯已经把两天前的同道说成“匪徒”,而丝毫没有脸红的感觉。
张汉卿大赞说:“总结得很好,你用心了。”
得了少帅亲口夸奖,王二贯如同吃了人参果,更加兴奋起来。他说:“如果大股匪徒被打散,往往化整为零,沿不同方向逃遁,以迷惑我们。这时,如果停止追剿,则正中匪计。所以当遇到此种情况时应向最大一股逃匪追击,将其歼灭后往往可查知其联络记号与集合地点,再一一歼灭之。这叫做‘破迷’。”
有了带路党,剿匪军就如同熟练的猎人凭借蛛丝蚂迹去寻觅野兽的走向一样,让残匪们日夜不得安宁。往往前一刻还觉得后路被伪装得很到位,转眼间剿匪军就撵上来。
张汉卿一边在收拾大批被张宗昌花言巧语骗降的胡子,一边派出数支精干的追剿分队,都由立功心切的新降头目们带路,不停歇地在大山深处和卢匪、高匪周旋。张宗昌也为了在张汉卿面前表现,也是为了消除后患,亲自带着自己的部队寻觅。一般的匪徒已经抓往捆不过来,逮住两大匪首才是极重要的任务。从抓住的土匪口中不断地获得两匪的下落,追兵与逃兵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一处高高的山岗上,高士傧疲倦地蜷缩在尚能蔽风的石头缝中,两眼呆滞,浑身乏力。连续十天不停歇的逃窜,永远都无法吃到一口热饭,只能顺手找点野果充饥。身上都是被山石、草丛划伤的细小伤口不说、脚磨破了不说,关键是连续几天雨,把衣服淋湿透了,导致前天发了高烧,连日来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让养尊处优的他苦不堪言,真想一了百了。
他无力地对一直陪伴他的卢永贵说:“卢兄,兄弟实在是走不动了,我们二十年的交情,就到此为止吧。你路途熟,赶紧先走吧,我就是死,也不会把你的行踪说出来。若是能够侥幸逃生,在兄弟我忌日的时候,多烧两把黄纸。”
受他感染,卢永贵也免不了儿女情长起来,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蹒跚着走到高士傧身边,喘了一口粗气,轻声说:“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逃过这一关,再说吧。不过这辈子我也赚够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杀了无数的人,玩过日本小娘们、睡过俄国大洋马,值了。”
叹口气说:“不过想不到的是,临了临了,竟被一个黄口小儿赶得如丧家之犬!”他抬眼看天空,天上乌蒙蒙的一片,一点看不出要住雨的样子。
唉,屋漏偏逢连阴雨,该是我卢某人丧命之时了。
一天后,剿匪军追上被架着的已经深度昏迷的高士傧,击毙了他最后两个死忠的卫士;隔一日,东北最大的土匪头子卢永贵在重重围困中无望地拔枪自杀。
也就在次日,剿匪军司令部宣布将高士傧明正典刑,就在临江县城就地枪决。随着两大匪首的相继毙命,吉林匪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