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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张汉卿的轻松幽默,场中人都开怀一笑。林徽因也难得地羞红了脸,再也没心思应对了,不过对他的急智也不得不表示佩服。
在一开始的时候,对于胡适、钱玄同他们非要邀请一个军阀来参加她主导的沙龙,她最初有本能的抵触。虽然张汉卿写过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但是鉴于他在政治和军事上的成就更亮丽些,掩盖了他其实是个很优秀的诗人这个事实。
而且父亲此前已经叮嘱过她。
她的父亲林长民是日本留学生中公认的明星式人物,毕业于日本最负盛名的私立大学早稻田,回国后开办了福州二中和福建政法专门学校(福建师范大学的前身之一),曾在熊希龄内阁任事,也曾任段祺瑞政|府司法总长。
这一交往,让他相对亲近皖系。
直皖之战前夕,他于1920年春到欧洲考察,10月后即向当时的黎元洪总统建议恢复国会完成宪法,并当选为宪法起草委员会委员,且被推举为生计章起草委员会委员长。
只是现今的北洋政|府,完全由直奉两系说了算,而且势力最为雄厚的奉系已经架设了一套自已的班子,和北洋政|府分庭抗礼。三权分立、人民党|领导,东北和西北搞得风声水起。
这让他的一腔热血空流。
他一直自信是“治世之能臣”,是民国时期的文化名人和政治名人。政治上边缘化的事实和熊希龄、朱启衿在关内反被重用的对比让他更对奉系有一肚子意见。
所以张汉卿被他要求女儿“关照”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设计了无数个预案,但是真正见了面之后林徽因却什么都做不出来。张汉卿强大的气场和优雅的谈吐以及敏捷的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假想中的粗鄙俗夫,而更像一个绅士。
现在,这个绅士开始撩她了。
她有这个感觉,女性的第六感都是很准的。
她想的没错,张汉卿就是准备撩她了。
纵观百年历史,林徽因是近代以来少有的全能型才女女。她是作家,也是建筑学家,会写诗,能作画,散文、小说、剧本、翻译样样精通,甚至还会舞台布景,英文读写水平更是好到让外国友人惊叹的地步。
关键是还很漂亮。
她的出现不像自已身边出现的其她女性,是独树一帜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张汉卿的女人虽多,但找不到这种类型的。
于凤至、黄婉清其实算一类人,是那种把旧传统女性之美德发扬光大的典范。惊鸿一瞥的梁青竹和看似放得开的谷瑞玉其实也能归在这一类,只是她们接受过新式教育而已,脑袋里的东西很多还是旧有的。
于一凡活泼有余,有林徽因的影子,但是在成就上比不过后者。
盛家七小姐完全是另一种特色:豪门培养出来的贵族千金。
因为稀罕,所以喜欢,咱们的少帅是个不嫌身边美女多的人。能与后世评价为“民国四大美女”之一的林徽因一亲芳泽,想想就很有挑战性,也很有意思。
随着身份的提升,追求女生所花费的精力和难度都在下降,好不容易遇到个不假辞色的,当然挑起他浓浓的战意。
说穿了,就是贱!
林徽因天然是文化人圈子里一个灿烂夺目的中心,无论久仰她艳丽丰姿的崇拜者们,还是有幸进入她家沙龙的宾客们,通常得到的影像,就是总有一群精英才子们如壁脚灯般地凝眸仰望着她,用敬佩而温情的目光烘托着她,愈发显得她的顾盼生辉、光彩四射。
此时的她,名花尚未有主。严格地说,是因为她未婚。
那天天像苍蝇一样围在她身边的是徐志摩,她父亲林长民的得意学生,为了她不惜抛妻弃子从欧洲一路追到北京来,用情可谓诚矣。惜乎他发力过猛,反而闪了腰。
因为徐志摩已经结婚,妻子张幼仪还有一个儿子
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虽然赏识徐志摩的才华,但他绝不允许女儿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他心中的最佳女婿人选是世交梁启超的长子梁思成,后者是谦廉君子、双方家庭也风门相配。
由于父亲的政治倾向,她对张汉卿作为奉系的官|二代身份并不感冒,虽然她对这位少帅的传奇也很好奇,但是有机会,她还是要刺一下的。
只是似乎这位少帅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个玩笑,虽然表面上只是一次戏谑,有心人却是瞧在眼里。
于一凡就气鼓鼓地看着他卖弄,心里十分不爽。
别人不明白他的心理,她对这位小姑父的小心思看得还是很透的。印象里他从来不愿意参加这种纯文学的探讨或者瞎扯蛋的----张汉卿自已在某个时候信口说的,但是他对林徽因举办的沙龙却兴趣大得很。
不管公事有多忙,他总有找到赶时间去参加,还总是把原因往高大上了说。什么在文化上进行革命啦、用文学洗涤和武装头脑啦、建立知识分子的统一战线啦…
她知道他就是冲着林徽因去的,瞧他眼睛寸步不离林徽因的样子就知道了,难道还真的是什么主雅客来勤啊!
更可气的是那位林小姐,不相信她看不出来他的意思,还故意那么矜持,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小姑父其实就好这一口,上赶着的都不喜欢----自已不就是吗?
论漂亮,她自信不输林小姐;论才干,她的那些“空谈”的本事其实对他的军国大业并无帮助,也就赚了个“才女”的空壳。
要想让他看中自已,还得从其它方面想办法,做一个对他有用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刻的这个想法,让于一凡的思维朝另一个方面转化,从而也影响了她人生的追求。但是在当下,她有个当务之急,就是要将他的那点企图心打掉。
她宁愿接受谷瑞玉,也不愿意他身边有个这种带刺的女人。不想他们有过多交集,她要扯开话题。她看着张汉卿,笑嘻嘻地说:“小姑父,你说的那些太深奥,我不管什么污水或者新清,只知道新、旧诗的简单差异,就一句话而已。”
虽然喝过现代教育的墨水,却也在小时候读过私塾,对于中国古典文学也是有所涉猎----于凤至能够写词,她也不逞多让。
哦,倒要请教?大家都竖起耳朵听,毕竟在坐的都是研究这方面的行家,至少是未来的行家。兼听则明的道理都是懂的,再说冲着于一凡的身份,客气一下总要装装的,毕竟是闲聊么。
于一凡在舞会之后重新成为焦点,因此得意洋洋:“旧诗词能唱,新诗不能唱!”
诗歌诗歌,诗是从老百姓的歌中演化过来的。《诗经》中的许多诗都成为歌曲经典;苏轼的《水调歌头》被万人传唱,而成就最大的是柳永,他的词凡是市井处,皆有歌者。
而此时新诗刚作为一种新生事物出来,还没开始演化,诗都做不好,还谈什么唱?在这个时代,从这个意义上讲,她说的是对的。
可惜她碰到了张汉卿,这是个穿越过来的牛人呐!就在众人觉得似不合情理但又无法置疑之际,张汉卿再显神威:“不对,新诗也可以唱!”
他看着胡适,徐徐说:“以适之先生写的诗为例,我就可以找一首来唱。”
胡适急忙谦逊地说:“不敢不敢,我写的诗连自己看了都觉得别扭得很,也很不成熟的很,少帅要拿我开涮么?”
开涮这个词,他跟张汉卿接触一段时间了,每逢张汉卿说别人拿他开玩笑便用这个词,久而久之,他也能脱口而出了。
从1916第一首新诗《蝴蝶》诞生到1917年,胡适虽然一直都在试图创新,但一直未能摆脱旧体诗束缚,此后提出“解放诗体”、“话怎么说,就怎么说”,如《人力车夫》,但平直浅陋,他自已都觉得缺少诗味。
“车子!车子!”
车来如飞。
客看车夫,忽然心中酸悲。
客问车夫:“今年几岁?拉车拉了多时?”
车夫答客:“今年十六,拉过三年车了,你老别多疑。”
客告车夫:“你年纪太小,我不能坐你车,我坐你车,我心中惨凄。”
车夫告客:“我半日没有生意,又寒又饥,你老的好心肠,饱不了我的饿肚皮,我年纪小拉车,警察还不管,你老又是谁?”
客人点头上车,说:“拉到内务部西!”
这种诗,刚出来时觉得还凑合,毕竟是新事物么,所以还敢登出来,后来放进《尝试集》里----他自已都知道分量太轻,尤其当这位东北少帅在军旅之余写出一些划时代的新诗之后,他就只敢尝试了。
少帅的诗那可是每首都绝对的优秀!
现在他不知道说得是自已的哪一首诗,可不要班门弄斧才好。老实说,在对方绝对的实力面前,他觉得自已只有被碾压的份。
“届敢开涮!记得适之先生前段时间写了一首《希望》,我读了之后很喜欢,也在私底下把它谱成一首曲。”
哦,这首新诗还可以谱成曲?胡适好奇着。
那是1921年夏天的事了,自己到西山去,友人熊秉三夫妇送他的一盆兰花草。自己欢欢喜喜地带回家,读书写作之余精心照顾,但直到秋天也没有开出花来,于是有感而发写了这首《希望》。
这首诗虽用五言,但已和旧体诗相距很远,而更像新诗了,是自己对新诗的几年探索后比较成熟的作品。
少帅真是博闻强记啊,而他博采众家之长、不断追求新事物的好学精神更是值得学习的,这是胡适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