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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金如仙乐,喊杀声渐歇
袁尚一屁股瘫坐在关墙后,嘴唇干裂,嗓子嘶哑,好不容易蹦出一个字:“水……”
接过侍卫送来木桶,袁尚干了好几口,又咳嗽起来,呛的一脸通红:“哈……哈,上天保佑,祖宗显灵,安东军终究退了吧?”
“退了,今天是退了”
谋士逢纪身着铠甲,按剑而立,右手因为脱力而颤抖着,回头看了看周边越来越少,士气越来越低的亲卫,满脸忧惧。
这时几个士卒嘀咕着
“今日退了,不知明日……”
“安东投石机、机弩恐怖如斯”
逢纪连连呵斥,生怕袁尚暴怒
一转头,未想袁尚神色竟然靠着墙睡着
“依关卡而守,尚且如此,以刘焘军之勇烈擅战,若是平原相逢,恐怕一触即溃!”
“如今只能再去信向主公求救。”
……
“舅父,还有一个时辰才日落,为何鸣金收兵?”刘焘虽然极力压制,脸上也免不了露出怒意
“佛狸稍歇。”乌长英知这便宜便宜侄儿威望愈重,若非有公文在此,恐怕早就指着自己这长辈鼻子骂了。挥手让其他人出去。
“舅父为何让人都出去?”
“啊!”
刘焘急不可耐接过看了,惊叫了一声,将公文扔在地上
“竟如此!岂能如此?为何如此?”
见他脸色渐渐从惊讶变得凝重,乌长英这才道:“我亦不明白其中道理,徐张两位将军怕是过两日便到了,我们要早做打算啊。”
刘焘忙将公文捡起,小心翼翼将四周看了看:“幸亏舅父谨慎。只是,雁门关攻打已久,死伤不小,如此轻易放弃……
父王到底何意?”
“以徐荣为并州刺史,都督并州及并州以北漠南之军事,暂驻平城(大同),以张合为雁门太守。对雁门关围而不攻,循……南下。
分并州五原、云中、朔方三郡,并河套以北漠南,为胜州,以刘焘为胜州刺史、征北将军……”乌长英将任免公文读了一遍又一遍,弯弓射箭、骑马杀敌他是一把好手,对行政上就摸不着头脑
刘焘一心想建功立业,表现自己,以图继承大统。为此不惜损耗兵力猛攻雁门,以打通南下太原、上党、河东之通道,以便拿下袁氏并州核心区域
刘焘绝不想远离刘备,远离权力中枢
大凡用兵大底以亲制疏,以亲督疏,但此次任命确是徐荣在内、刘焘在外,徐荣在近、刘焘在远,根本不符合惯例。更何况张合与刘焘不合,一直对皇长子的乌桓血脉有些提防。
即便刘焘身边并无得力谋士,也能看出些怪异。
刘焘所都之军,按诏书需分为两半,一军在徐荣、张合麾下继续进攻并州,另一军由刘焘带往胜州。
刘焘能早做准备,自然不客气,要将精兵强将、亲信故交尽量带走。
河套地区不见汉使,久矣!
早在黄巾起义时,因为并边军南下平叛,迫于北方压力,连驻军带家属、百姓一并都南下,三个郡都名存实亡十余年,现下主要掌握在鲜卑、南匈奴手中,恐怕要打几场硬仗了。刘焘、乌长英都认为即便将精锐全都带走,也有充分理由。
没想到许多原本亲近的幽州将士,却不愿前往胜州,令刘焘摸不着头脑。他性格执着,反复召集部属劝说。
这一拉锯,几天时间晃眼就过,徐荣、张合带着亲信部属和援军到了。
军令如山,即便皇长子也不能不从。刘焘只能将大营主帐并多支队伍虎符交出来。
……
秋色正浓,此时上谷代郡天蓝云淡,草木金黄。北风吹得草低,显出牛羊马匹,各个肥圆,牧人悠闲自在,胡琴琵琶悠悠响起,一派难得富足景象
刘焘与一群彪骑策马弯弓,上射雕雁,下射狼兔,纵横驰骋,烦闷略得疏解,却恰巧遇到一名涿郡老乡。
刘焘见这人有些面熟,年纪轻轻、相貌端正、口若悬河,一文弱书生却能骑马开弓。于是有心结交,邀请回去共饮。
这人便是西乡刘放。
刘放为郎之后,知道在郡县难以获得提拔重用,主动申请到边关积累资历。之前见过刘焘几次,知其身份,遂有攀附之心。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次三番,二人便熟识了。
这日,刘放见刘焘三杯下去一脸郁闷、长吁短叹气,笑道:“皇长子可有何事烦闷?让我想想,莫不是从并州到胜州之事?”
刘焘又干了一杯,一脸苦笑:“都知道我失了父王恩宠,原本服从命令的部下,好些也不愿随我去胜州。”
“若不嫌在下交浅言深,可为皇长子分析一二”刘放有心找个靠山
见刘放眼睛向左右看去,刘焘了然,对左右道:“连着几杯下肚,有些腹胀,我去更衣。”
故意走得脚步歪扭
刘放:“我也去更衣,我扶刺史同去。”
留下一群将校,或见怪不怪,或奇怪刘焘今日酒量不佳,或嗤笑刘放媚上……不一会,又响起欢快的喝酒划拳声。
这边两人更衣后,找了一间静室
刘放道:“王长子礼贤下士,与将士同甘共苦,战则不避刀剑矢石,亲率骑兵冲突,有斩将夺旗、破定郡县之功劳。诸皇子中功劳最大,只二王子堪比。”
刘焘:“二弟只有些许安定郡县输送粮草之功,却与我以身犯险相比,哼!”
刘放:“的确如此,然而二皇子南下扬州、驻扎无锡、邺城,通运河、修农桑、兴手工、促商业、讨山越、抓壮丁,使大王钱粮丁甲充足……”
“你帮谁说话!”二弟刘业被很多中原人士认定“嫡长子”“世子”,父王甚至将秣陵更名建业,令刘焘意难平,一掌劈穿面前桌案。
刘放道:“真神力也!听说方伯一直希望通过努力改变大王和世人看法,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啊。”
刘焘:“可惜,父王意不在我。”
刘放起身下拜道:“恕在下直言,帝王之家,同母同父兄弟也可能手足相残,更别说同父异母,早早分开之异母兄弟。吴王次子绝非面上那样温俭谦让、人畜无害。
即便王长子不争这大位,未必就能善终。既然如此,为何不争?”
刘焘见刘放面色严肃、话语严重,也起身拜道:“君可有计略以教我?”
刘放:“不争乃是争,争乃是落了下乘!”
“何意?”
刘放:“世人皆知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得生。却不知为何晋献公废杀太子、驱诸公子,而立幼子。”
刘焘:“我学艺不精,确实不能明辨其道理。”
刘放:“其实很简单,晋献公春秋方长,而太子等已长。越是精明强悍之国君,越不能容忍大权旁落。
此时年长诸子觊觎权力、勾心斗角,他们的母亲年老色衰不再受宠。国君身边年轻妻妾常常伺候君前,幼子孝顺可爱。如果方伯遇到这种情况,又怎么选择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焘哈哈大笑,接着掩面哭泣,多少不通之处,今日皆通:“申生必恨生帝王之家,父子兄弟如仇雠!”
刘放:“吴王年不到四十,而二子已长,即便再用十年统一天下,十年休养生息,也不到六十岁。听闻多名相士,皆言吴王寿必高于七十……三十年后,年长皇子皆已非盛年,又如何能继承大位?”
“可笑二弟还不自知,常以世子自居。即便真是世子,三十年世子,世上闻所未闻。”刘焘抓住刘放手臂,“听先生一言,胜过千言万语,从今这大位,我也不想了,还请为我指条明路。”
刘放:“不想,却不能不争!”
刘焘:“为何?”
刘放:“大王让你争,你不争就是犯了大忌,属于政治上南辕北辙。
况且用人如用器,无能无为之人,又哪里能获得部众、土地与名位?
没有这些又如何能获得权力?大丈夫无权岂能活得畅快,活得自在?”
刘焘:“争与不争皆不可,却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