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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连人带马罩在百炼铠甲之下的铠马甲骑分列而出,这是拓跋鲜卑最精锐的鹿卫骁骑,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他们铁蹄所踏无不臣服,拓跋鹿卫昂着头征服了整个草原。
但如今呢?
叛贼堵门,两万鹿卫不敢出城,却坐观旁人砍下了逆酋首级,在慕容姻亲面前,雄霸草原的拓跋鹿卫羞愧到无地自容,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不似一群套着铁圈的土狗遇见真正的豺狼?
两边仪仗迎风招展,代国君臣缓缓出城,
“代王驾前,来将进拜!”
仪仗照旧唱着礼辞,对面却不见动静,近两千精骑希稀拉拉的列阵那里,仿佛没听见一般,竟无一人上前。
死寂沉沉的肃杀让什翼犍和拓跋梁盖愀然变色,拓跋梁盖甚至发现对面那些悍骑始终将滴血长刀拖在手里,哪曾入鞘?
他不禁苦笑,大王真是找了一门厉害亲戚!终是叹了口气,高唱道:“代王亲迎王妃鸾驾!”
“噌。。。”
只见那砍下独孤眷脑袋的赤甲将军嘴角一裂,似笑非笑,慢腾腾的首先还刀入鞘,接着便是“嚓嚓嚓”一阵还鞘之声。
那种意犹未尽的血腥迎面撞来,撼的什翼犍背脊发凉,不禁暗叹,虎狼铁骑!
这才有一将提马上前,端坐马上,冲着代国之主稍稍弯了弯腰:“慕容恪,见过代王!”
此举已是极失礼了,可遍观代国君臣,非但无人上前斥责,反倒惊声四起——这就是冉冉将星,天下名将慕容恪了!
凭着棘城和密云山两役的大胜,慕容恪之名早已响彻四海,已然步入天下名将之榜,什翼犍甚至觉得这样的平礼是最好不过了,若让这解了北都之围的天下名将跪地叩拜,他还真是没脸收受!
“难怪,难怪,龙腾揽胜尚不敌将军之锋,哪况边陲小酋!”什翼犍一边念叨着,一边瞟向慕容恪身后,纳闷那赤骑却又是何人?慕容恪已是如此人物,那人竟似还压过他一头!
慕容恪正色说道:“独孤贼兵欲意劫杀王妃鸾驾,恪不得已而诛之。拓跋慕容既结姻亲,自当荣辱与共、肝胆相照,左贤王力邀吾等前来勤王,慕容上下自然义不容辞,此番侥幸得胜,全赖代王神威庇佑!战机稍纵即逝,未及先于大王请报,只得顺势击之,却不知是否扰了贵国平贼方略,若有惊犯大王之处,但请大王降罪!”
什翼犍脸上一阵火辣,哪有什么方略!
可独孤眷再是悖逆,也只是代国自家事,慕容使团连招呼也没打便将人诛杀了,赫赫武功不假,却与打脸无异,所以什翼犍这一个谢字其实极难说出口的,但慕容恪一番慷慨陈词占全了仁义,他也只能闷头认下这番恩情!
“唯有功高,何罪之有?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今日贵部奋勇杀贼,解孤之难,孤要大犒将士!噢,不知王妃何在?”
慕容恪呵呵一笑道:“姑姑明日才抵盛乐,代王见谅,鸾驾毕竟不比俺们马快。”
“那是自然。”
什翼犍随口应和着,他望了望身旁的拓跋梁盖,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王妃与大军竟只差一日路程,那只说明一个事实,慕容家的男人朝前拼命的时候,女人们紧随其后毫不惜身!
究竟是明知必胜,还是抱定必死呢?
什翼犍不禁再次打量起慕容恪身后那两千人的铁骑,胸中只剩唏嘘,还真是结了一门好亲事啊,所谓强援,不过如此了!
“大王。。。”
随着一声呼喝,贺兰部大都护贺兰蔼头终于驰马赶到,为首高声呼喝的乃是拓跋孤,他一个筋头翻身下马,跪拜于前:“臣弟护驾来迟,大王安好?!”
什翼犍扶起拓跋孤,攥着拓跋孤拳头,连声说道:“孤无碍,四弟平安便好!”
拓跋孤激动道:“若非慕容兵马精锐,臣弟早就丧命逆贼刀下!也亏得贺兰老将军与慕容将军联手诛除了逆贼!”
“老臣拜见大王!”贺兰蔼头作势便要跪拜。
什翼犍急忙将他扶住,动情道:“老将军啊,今日幸得老将军救驾,真是板荡见忠臣!”
“这是老臣本分!”贺兰蔼头同样动情,“想来是独孤眷隔断道路,以致信使不通,直到左贤王和我那老三星夜前来报信,老臣才知逆贼作乱之事,哎,终究是来晚了!”
什翼犍意味深长的望了眼贺兰蔼头,这是一头出了名的老狐狸,自己曾一日三诏都不见他回应,却以这种不认账的托辞轻轻带过,本以为他要置身事外,竟又莫名奇妙的来了,原来是四弟亲求,只是不知四弟如何请动这只老狐狸!
拓跋梁盖面露鄙夷,暗道你来了也是装模做样,若非眼见独孤眷失利,你能参战?无非是落井下石罢了,赶巧独孤眷丧命贼军丧胆,凭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贺兰蔼头瞥见拓跋梁盖面色讥讽,暗啐了一句老狗,只当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老臣恨不能立即手刃独孤老贼,但听慕容将军有克敌良策,是以一直隐忍,幸得最终克胜逆贼!”
他顿了顿,盯着一旁的拓跋梁盖,冷冷道:“可恨兵力不足,只能溃敌,不能尽歼!”
“咳,”拓跋梁盖干咳一声,冲什翼犍说道,“城中驿馆早已准备妥当,诸位将军久战劳累,不如先下榻休息?”
什翼犍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拓跋梁盖,顺势说道:“正是!请大军入城!”
“啊!”拓跋梁盖闻言一惊,自己分明说的是请诸位将军入城,到了什翼犍嘴里却成了让大军入城,两部兵马近万人,挟剿灭之功,一旦进了城,岂是自己能钳制的了?
贺兰蔼头哪容拓跋梁盖说话,大手一挥:“喏!慕容将军请!”
接着,在什翼犍和拓跋梁盖诧异的目光下,贺兰蔼头冲着慕容恪身后深深一恭:“可是昌黎郡王?”
一直隐在慕容恪身后默不作声的司马白呵呵一笑,颔首道:“老将军辛苦!”
什翼犍不禁问道:“这位是?”
贺兰蔼头抢着介绍道:“此乃元皇帝第七子,先帝之弟,当今皇帝之叔!”
司马白已提马上前,温悦道:“不才,封邑昌黎,司马白。”
“司马白!”
什翼犍默念了一遍,他余光所见,贺兰蔼头、慕容恪,哪怕连自己那个四弟,在此人面前竟都有些难掩的敬畏,但这个名字他只听过一次,就在刚刚,城头之上,从赵使孙伏都嘴里咒怨而出!
可眼前这位大晋皇叔,分明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啊。
什翼犍有些恍惚,目光不禁落在司马白腰间的御衡白上,就是这把刀,自始至终引领慕容兵锋,于万军之中斩下了独孤眷头颅,一刀底定胜局,要说功劳,这个司马白当拔头筹。
但这个人却不言不语不屑出头露面,是了,什翼犍只能想到这个词,不是谦虚,而是不屑!
眼前这个司马白,不是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