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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放因公殉职衙役抚恤金奏表上签下同意的批文,裴元川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睛明穴,一觉醒来遇上密谍大案,换做谁都开心不起来,特别更是在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下。
整个问水县衙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中。那两名护龙卫最后还是没有追上从树上跃下逃跑的艺朵姑娘,同时消失的还有跟白衣书生一起冲破后门的古威,以及玉春楼的老板娘。海捕文书在最快的时间内发布全城,衙役捕快挨家挨户地搜。
和铁匠铺与玉春楼有关的人员,无论关系远近,统统都被拿下狱中,就连几位已经跳槽到金香园的姑娘也不能幸免。
何刚与樊城的心态更为炸裂,比起县城府衙,出身护龙卫的他们知道得更多,比如那位被砍了头的老人,是赫赫有名的毒婆婆‘兰之’;那个被捅心割喉的黑脸壮汉叫孙铁,是护龙卫登记在案的已暴露密谍,在西羌密谍司品级不低;那位被抹了脖子的壮硕铁匠,明面上和密谍无关,但曾在提刑司待过一段时间的何刚记得此人,这人曾是军器监督造官,镇西军军械案案发后,没查到严重过失,被革职回乡。
现在一看,哪是没严重过失啊,是特么的谍影重重啊!
“武安公主的事,要写吗?”写奏报的樊城忽然问。
何刚大翻白眼:“人全是她杀的,不写能行?想什么呢你!”
樊城讷讷道:“可是六殿下说了,要我们当不认识他们。”
何刚忍不住拍了下这榆木脑袋:“这是让你平日里注意点,别露出马脚,没让你不据实以报。”
……
……
问水县衙再如何忙碌得人仰马翻,跟一介商贾叶东家关系也不大。
叶繁此刻正在聆听仁心堂李大夫的医嘱:“那姑娘体内的毒虽诡异但不致命,老夫开了半个月药,应当有效。然则还有一事更为重要,那姑娘看似康健,其实沉疴满身,脉搏看似雄浑有力,然体内旧伤暗伤千疮百孔,若不好好调理一番,怕是……”
一同在旁听着的杨忆不耐这个停顿,语气略不好道:“怕是什么?”
李大夫叹息道:“怕是,有早亡之象啊。”
“你说什么?”杨忆激动道。
叶繁也有些怔住,没想到杀敌那般勇狠的女侠居然虚弱到这么岌岌可危的地步。
李大夫道:“还好,那姑娘的身体底子相当健实,叶东家也不缺银子,好饭好药养上几年,还是能恢复如初的,只是切莫再好勇斗狠了。”
叶繁点头道:“明白了,您尽管开药,我让丁婆婆随您去取。”
叶繁叫上丁婆婆,送李大夫出门,然后转身回院,走入厅堂坐下,看向一直跟着的,此刻没戴面具的清隽少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以啊,装得还挺像,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啊?还是从来就没失忆过?”
“确实忘过。”杨忆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在回问水的船上就都想起来了。”
叶繁问道:“干嘛瞒着?”
杨忆用很无所谓的语气道:“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怎么?孤儿啊?”
“是啊。”
随问随答两句,叶繁一怔,情不自禁想起前世的自己,只是很快又想道:“不对啊,那你一身功夫哪来的?”
“孤儿就不能有师父吗?”杨忆反问。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叶繁一摆手:“好啦,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谁?那女的又是谁?你要敢说不认识我将你们全都扫地出门!”
杨忆思索着。叶繁看着那思考中少年的眼珠往上一提,又往右一滑,以叶繁不算多的微表情知识积累,这是准备编什么瞎话呢?
“她是我姐姐。”杨忆编故事道:“我爹死得早,我娘生我时也难产去世了,好在那时候我姐遇到了师父吧,当时我太小不记事,总之记事后,都是和师父姐姐一起,直到几年前,师父觉得我们功夫算有几分拿得出手了,让我和姐姐下山游历,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才分开了。”
“你姐姐那一身伤怎么回事?你在盛京为什么会被人刺杀?”
“我和姐姐想法不同,她喜欢行侠仗义。我就想找个小县城,好吃好喝地待着,理念不合,我们下山没多久就分道扬镳了。她的伤……”
少年停了下,眼神晦暗莫名,隐约几分哀伤,长叹了口气才接着道:“应该是闯荡江湖时留下的吧,唉,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至于我为什么遭到刺杀,这个其实我也没搞清楚,可能无意间得罪什么人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
“李忆,木子李,回忆的忆。”
“你姐叫什么名字?”
“李月,月亮的月。”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楚夜莺,挺有名的。”杨忆道:“江湖人称,星月大盗。”
“我还星光大道呢!”叶繁逼近少年的脸,直视着他:“你不会欺负我没混过江湖蒙我的吧?”
眼神有些心虚的闪躲了下,少年依旧道:“自然不会。”
故事肯定是有水分的,叶繁知道,但谁又没几个秘密,他也懒得逼问:“行吧,好好照顾你姐姐,我出去一下。”
至少暗处的老鼠抓出来了,叶繁也没想到,稍微展露了下超时代水平的创造力,居然引来了异国间谍……还真特么的专业啊!
当然了,不管出了什么天大的案子,只要世界没毁灭,生意人就得上班,可以想见金香园此刻多么的人心惶惶,还得去做做安抚工作。
……
……
当天夜里,樊城写的加急奏报就送到了盛指挥使手上,盛无名阅后大惊,当即入宫觐见,面呈圣听,最后,奏报被狠狠摔在被宣进御书房的太子杨俊身上。
面对盛怒的皇帝,太子殿下噤若寒蝉,颤抖着手将摔掉在地的奏报拿起一看,骇然色变道:“父皇,儿臣对此一无所知啊!儿臣,儿臣再怎样也不可能和西羌密谍沆瀣一气啊父皇!”
“不敢?”承和帝一声冷笑,目光扫过同被宣进御书房,跪在太子左侧的卫皇后:“你们母子当年为了一己之私,敢拿军械做手脚,还有什么不敢。”
卫皇后倒不如何激动,声音淡淡道:“皇上,那件事,臣妾已经付出代价了。”
军械案遇上不怕死的叶子明,一查到底,终究没掩盖住东宫的痕迹。开国勋贵,世袭罔替的镇国公走投无路下,为保住皇后女儿和太子外孙,将一切罪名担了下来,以国公府几代积累的基业和荣光,以及老国公悬梁自尽的一条命为代价。
自那之后,皇后虽还是皇后,却有名无实,手中的权力,也仅仅能左右自己居住的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