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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伴,此去日本,可有半年未见啊,朕甚是想念啊。”汪直进来之后,朱佑樘连忙上前拍着汪直的肩膀欣喜道。
这让汪直进宫后,一直有些忐忑的心稍安,在这方面汪直可是受过不少的苦。
当年汪直受命朱佑樘,去成化皇帝身边听命,一开始也是颇受成化皇帝信重的,只因汪直喜好武事,长期在外监军,导致汪直和成化皇帝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最终被成化皇帝一撸到底,将其发配到凤阳守皇陵。
若不是因为朱佑樘登基,汪直估计这一辈子就要和朱家的祖坟为伴了。
这一经历让汪直一直有种忧虑感,毕竟人的感情是会慢慢变淡的,宫中又不缺太监,若是因为长期不在宫内,导致皇帝与自己疏远,作为一名太监,争得再多的功劳也是枉然。
哪怕就是他的前辈,一直是汪直追赶的偶像三宝太监郑和,也是如此,当年太宗当朝之时,三宝太监郑和何等地位高权重,太宗时,郑和领舰队六下西洋。
但是等太宗逝世,仁宗即位,郑和就被发配到了南京当镇守太监,作为一位太监,若是不能待在皇帝身边,就相当于被发配。
汪直此人,非常人,比一般的太监都不同,其他的太监都如深宫内妃嫔一般,希望长期待在皇帝身边,得到皇帝的亲近,汪直却不是这样,汪直希望得到皇帝的信重,而这份信重他希望是因为是自身的才华,才被皇帝看中,而非其他。
再加上汪直自身偏爱武事,所以他不太喜欢天天待在皇帝身边,想要能外派,带兵打仗,可以说汪直也算是太监中的异类。
作为一名太监,若是长期不在皇帝身边,就会有被皇帝疏远的风险,太监不是那些文官,太监的一切权力全部源自皇帝的信重,若是得不到皇帝的信重,手中的权力就如手中沙,怎么都握不住。
所以汪直一直出于矛盾之中,既喜欢得皇帝的信重在外领兵,又喜欢可以不用在皇帝身边固宠。
已经外出半年的汪直很是有些担心,皇帝朱佑樘不再亲近自己,虽然汪直从小看着皇帝朱佑樘长大的,也算是对皇帝朱佑樘知根知底。
但是不是有一句吗?圣心难测,最是无情帝王家。
好在皇帝朱佑樘依旧保持着对汪直他的亲厚,并无任何疏远之意,这让汪直内心不禁一暖。
“劳烦陛下挂念,臣此行一切顺利。”见皇帝如此热情,汪直也不由得有些激动。
“一切顺利,那就好,大伴,朕看到你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喜事,至于其他的不值一提,说实话朕有些后悔让你去日本走一遭,毕竟日本只是小事,若是因此让朕失去了卿,这让朕如何安心呐。”朱佑樘深情地感叹道。
一旁的李东阳看到皇帝朱佑樘的真情流露,也不免有些欣然,皇帝果然如他所看的那样,是个念旧之人,重感情,就是朱佑樘作为皇帝,身上闪耀的发光点。
说实话,李东阳其实也如刘健一般,他也是一个传统的士大夫,对于皇帝的一些政策,还有举措也很不赞同,比如说皇家开商行,开皇家银行。
在这一点上,他同刘健的观点是一致的,他也认为这是皇帝与民争利,这不利于大明长期健康发展,虽然皇帝不在像上一任皇帝宪宗那样,大肆发展皇庄,霸占农田,也不在弄什么传奉官,但是皇帝却做起了商人。
对于这一点,李东阳和刘健的意见,非常一致,都反对皇帝为之,但是李东阳又不同刘健,刘健是不管不顾激烈反对。
李东阳相对而言,反对的态度要温和很多,而且他也看到了皇帝经商带来的利处,所以他只是在一开始反对,后续保持了沉默,看看后续,毕竟皇家银行,华夏几千年以来都未曾有过,这是一个新鲜事物,且先看着。
再就是李东阳自认为皇帝朱佑樘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皇帝,这在皇室相当难得,作为一位皇帝尤为难得。这也是为什么在朱佑樘还没有登基的时候,朝中大臣一定要力保他。
三岁看小,皇帝朱佑樘从小就表现出了仁厚一面,作为臣子,谁不希望在一位仁厚的皇帝手下干活,那样起码不用担心小命不保的问题。
皇帝朱佑樘不知道的是自己年少之时伪装的知书懂礼,还有对于那些大臣的小恩小惠,竟然在关键时刻保住了他的皇位。
这些年,皇帝朱佑樘不管是出自什么目的,装也好,真心也罢,也许是因为有着后世的灵魂,总能不自觉地流露出平等视之,这让那些一干深受儒家思想教育的士大夫特别受用。
大臣们纷纷感觉自己这是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仁宗皇帝,因为对于士大夫们来看,皇帝视他们为独立人格,这就是莫大的恩遇。
说实话老朱家在这方面是做得不太好的,太祖就不要说了,简直是杀人如麻的武夫,动不动剥皮充草,太宗和太祖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唯一有仁心的就是仁宗皇帝,可惜命太短,宣宗,虽然也稍微温和一点,但是却是标准的帝王家。
英宗更甚,竟然又开启了廷杖,这简直是将文官视为奴婢一般,堂堂士大夫,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屁股,简直是有辱斯文,人格尽丧啊。
此时的文官还不是明末的文官,起码的士大夫的羞耻心还是有的,不如后期的文官,膝盖已软,竟然以廷杖为荣。
朱佑樘这个将大臣平等视之的皇帝,这让文官如获至宝,简直像后世屁民中彩票一样,充满了惊喜。
这就是为什么成化朝的棉花宰辅“刘棉花”刘吉,一扫在成化朝的不作为,在弘治朝变得勇于任事起来。
刘健虽然与皇帝朱佑樘理念冲突严重,但也没有说什么辞官归故里,为何?
一是因为皇帝的那些举措,并没有为皇室大肆揽财,而是一举改善了大明百年越发困顿的财政困局,二是皇帝却是对大臣不错,加薪,还不乱杀人,跟没有对文官打屁股。
而深受其中的汪直更是不堪,此时的汪直被朱佑樘拉着手,然后一番深情的话语,彻底让汪直破防,顿时被感动得双眼噙满了泪水。
“陛下……”汪直有些语带哽咽地说道:“臣何德何能,受陛下如此厚待?”
“大伴,你这是何话,想我们相识之时,朕还只是一位年仅六岁的稚童,因为大伴在宫内照拂,朕才能在这深宫平安长大,我们这十几年的交情,可是什么都换不来的。”朱佑樘继续煽情道。
这些对于朱佑樘来说,就是看家本领,既然能说一些好听的话就能让自己的手下彻底甘心效死,这有何不可为?
此乃世上最赚钱的买卖,想想后世,别说想要一个人替你效死,就是让他替你拼命工作,也得拼命砸钱就行,你若是给他们讲情怀,简直是耍流氓。
做皇帝就是好,稍微对下面的人说几句暖心之话,关怀一二,就可以让他们义无反顾地效死。
如此简单操作,那些皇帝竟然不知为之,简直是浪费。
“陛下……您放心,今后臣定当肝脑涂地。”汪直泪流满面地说道。
看到汪直如此表现,朱佑樘知道自己煽情得差不多,正所谓过犹不及,于是开口道:“好啦,大伴,擦擦眼泪,告诉朕,此去日本,结果如何?”
“是,臣君前失仪,还请陛下见谅。”汪直赶紧擦掉眼泪开口道:“陛下,此次臣是真没想到,此次日本之行是出乎意料地顺利。”
见汪直说日本之行出乎意料顺利,朱佑樘充满了期待,也许这日本还真能给他提高点帮助,那是再好不过,对蒙古之战迫在眉睫,能多点钱粮那就多一份把握。
“哦,快快道来。”朱佑樘充满好奇地催道。
“是,陛下,我们此次到达日本,先去的地方就是陛下所说的,具有银矿的出云国,那里果然不出陛下所料,真有一个巨型的银矿山,具工部的官员说,就靠那一个银矿,就可以为我大明每年提供一百万两白银。”
每年可以提供一百万两白银,一旁听着的李东阳,也不免动容了起来,一百万两啊,这可是一笔巨款,搁在以前的大明,可是大明二十分之一的税赋,而且是每年都有如此产出。
这会李东阳突然极力赞同皇帝朱佑樘对日本用兵,就因为这一百万,日本小国,出几万兵便能解决此国,所花费的军费也许就只是几十万两银子,就是算他花费一百万两,但是以后的大明每年都能收获一百万,这是个稳赚不陪的事情。
大明的文官之所以不太愿意对蒙古用兵,实在是因为对蒙古用兵是个劳民伤财的事情,劳心劳力对蒙古作战,胜利了固然可喜,起码解决了大明的大麻烦,要是失败了,那对于大明可是有伤筋动骨之事。
因为蒙古草原对于大明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大明真不缺那点土地,那地方又不能种粮食,那是草原,对于农耕的大明来说,就是鸡肋,因为即便霸占了,也守不住,守住无用,只会每年白白浪费巨大军费。
但是这个日本却不同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座大银矿,完全对其发动一战,其实大明的士大夫其实很多时候也是功利主义,有利益的事情他们也会喜闻乐见。
李东阳知道,要是皇帝朱佑樘向朝堂发布说日本发现了巨大的银矿,朝中文武大臣绝对赞同他对日本作战。因为打日本绝对比打蒙古省事多了,关键是收入巨大。
也许文武百官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为了打消皇帝攻打蒙古的想法,绝对极力鼓吹对日本作战,大明士大夫的节操,那是得一分为二地看的,有时候他们能特别高风亮节,有时候他们又能为了利益节操满地。
这也是华夏之民的属性,功利心,哪怕就是拜佛问神,华夏人也是带着功利心去拜的,应验则去拜一拜,若是不应验,就会成为荒郊野寺,无人问津。
听到汪直说发现了银矿,朱佑樘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因为日本出银矿,只要稍微知道点历史的都知道,后世鼎鼎大名的石见银山,可不就在那。
“是在石见国发现的吗?”朱佑樘淡定地问道。
朱佑樘这居深宫便知万里之外的事,对于这一点,汪直和李东阳一下子就觉得皇帝朱佑樘有些莫测高深起来,难道是锦衣卫?
但是显然不是,因为如今的锦衣卫直属大佬就是汪直,连汪直事先都不知道的事情,不可能皇帝通过锦衣卫先知道了,难道说皇帝还有其他的密探组织?
亦或者说皇帝是生而知之者?
不管是哪种可能,此时的皇帝身上充满了神秘。
“陛下圣明,却是在石见国出现的,陛下,如今石见国那一县之地已为大明所有,而且臣为了掩人耳目,将此城命名为‘铜城’。”汪直禀报道。
朱佑樘听了汪直的话,点了点头,说道:“嗯,很好,大伴,你考虑得很周全。”
“陛下,还有一件事情,臣私自为之,还请陛下治罪。”汪直说完,递给了朱佑樘两份纸状。
朱佑樘一边结果纸状一边开口问道:“到底干了什么,需要朕治罪于你?”
“那就是臣让日本重新成为大明的藩属国,而且为了避免日本反复,让日本立字约为媒。”汪直惴惴不安地说道。
说实话让日本成为大明那种虚头巴脑的藩属国,朱佑樘还真兴趣不大,因为朱佑樘对于日本还有更大的野心,若是让他成为大明的藩属国,今后反而不好用兵啊。
大哥打小弟,怎么看,都有些有违江湖道义啊!
但是当朱佑樘看到汪直递给自己看的两份纸约,突然变得眼睛发亮,只见朱佑樘高兴道:“李师,你也看看,看看朕应该治汪大伴何罪?”
李东阳也听出了皇帝朱佑樘语气中的怪异,嘴上说是要治罪,但是明显却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很明显皇帝不是真的生气。
当李东艳看到两份纸约的条款后,也不禁变得喜上眉梢起来。
特别是日本的那份纸约,真是让人怎么看怎么欢喜。
在这之前,大明人对日本可是不太欢喜,因为日本不太听话,当初太祖皇帝要日本朝贡,日本竟然拒绝,简直是不可理喻啊。
如今汪直竟然让日本从此以后对大明称臣纳贡,世代罔替,这简直算得上灭国大功了,可惜这个功劳竟然由一个宦官完成了,这让李东阳有些难受。
再看到朝鲜那份协定,就让李东阳有些蹙眉,朝鲜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属国,而且朝鲜对于大明一向恭顺,如今用武力逼迫朝鲜向大明进供白银十万两,这实在是有违道义。
正所谓君子取财,取之有道,不可以行强盗行为。
但是汪直所为,明显很得皇帝之心,李东阳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于是他开口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汪内监立此大功,无异于灭国之功。”
“既然如此,李师,此事就交由明日早朝议一议。”朱佑樘开口道。
李东阳有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担心道:“只是陛下,朝鲜之事,恐怕会引起朝中非议。”
朱佑樘自然知道大明这些士大夫身上很有些“又当又立”的特质,只见他淡定道:“无妨,明日一并交由早朝议一议,正好,朕也想借此事改一改我们大明的朝贡规矩。”
听了朱佑樘的话,李东阳就知道皇帝朱佑樘对于朝鲜之事,事先定然是有所预谋的,看来皇帝是早有预谋,李东阳一直知道皇帝是一位注重实利,而不看重虚名的皇帝。
这种事情,有利也有弊,有利的一面就是不用担心皇帝好大喜功,为虚名而胡乱为之,比如战争,比如像成化皇帝那般胡乱封赏。
有弊的一面,就是太过商人气,什么事情都讲利,这有违圣人教化,这与儒家之道相去甚远。
对于皇帝身上这一点,李东阳看在眼里,却纠结在心里,有些时候喜欢皇帝的功利心,这样的皇帝绝对不会胡乱挥霍国库和内库,有些时候又有些难受,开口闭口言利,此乃儒家门徒之不为也。
但是如今既然皇帝早有定计,李东阳也不会去激烈反对,这也是他与刘健截然不同的一面,另外一时刻的李东阳为什么比刘健的际遇不同,也如两人的性格不无关系。
而一旁的汪直听了朱佑樘的话,却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在汪直看来这是皇帝朱佑樘力挺他的表现,这越发让汪直决心对皇帝效死。
此时的朱佑樘当然不知道,他随便的几句话竟然又增强的汪直的忠心,他此时只知道,因为汪直的这一趟旅程,使他对蒙古之战又增强了一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