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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雅公主扫视了一圈,只见年久失修的房子里,居然长出了许多野草,在早春的清寒里,那些野草冒出青色的嫩芽,远远望去,毛茸茸的一层,煞是可爱。
房内,摆放着一些简单的东西,一个像是很久都没有煮饭的锅、几只破烂的碗,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塌了半张的床,以及床下摆放的那些瓶身都已经发黑的瓶瓶罐罐。
屋内一片浓重的劣质浓酒的气味,安雅公主轻轻掩住了鼻子,露出有些厌恶的表情。这时候,床上的一床破被子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又来要毒药?”
“这是最后一次,我要一瓶假死药,还要几张人皮面具。”
那人桀桀怪笑了起来,懒懒的踢开被子,从床上痞气地坐了起来,他的身上挂着一件脏兮兮的破破烂烂的抹布似的衣服,几乎只能遮住身上的重点部位,头发因为太久没有洗,已经结成了块,上面落满了灰尘。
这人很老、很瘦,他动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把诈尸的枯骨。
老头子挖了挖自己的耳朵,有些嘲讽地说道:“说好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又最后一次,你们这些皇室中人,一天到晚只想着害人,岂知这世上最毒的,永远不是毒药,而是人心。”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害人非您所愿,我保证这次的要的东西不是害人的。”
“我可是五十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代邪医,害人乃是家常便饭,你别把老头子我想得太好了……”他哼了几声,“人啊,贪心不足蛇吞象。”
“外公……”她的神情突然哀戚了起来,“当年母妃执意要入宫,您没拦住,不是您的错,后来母妃被人下毒,害得难产身亡,您身在千里之外,没法入宫救母妃一命,也不是您的错,您又何必活在深深的自责中日复一日的放逐自己呢?”
她上前,按住他打算拍开酒坛子上的封泥的手,说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外公您或许不知道,半个月之后,我就要嫁入北奕和亲了。母亲的悲剧您犹历历在目,您想让外孙女儿也重蹈覆辙吗?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您懂。”
安雅公主的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让老头子动容了,他的眼眶有些微微湿润,红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哽咽着说道:“婉婉走的早啊,我的女儿啊……”
“外公,您别难过了。”纵然对母妃没有半分的感情,在此情此景下,安雅公主也伤心地流出了眼泪,“母妃不在了,外孙女儿还在呢。”
老头子终是止住了眼泪,从床上爬了下来,颤巍巍地从床底取出一个盒子,拿出一瓶假死药和几张人皮面具递了过去,摆摆手说道:“你走吧,你是皇室的金枝玉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安雅公主从袖中掏出一把银票,有些伤感地说道:“外公,就算我成功逃婚,以后只怕也是相见时难了,这些银票留给您养老。”
老头子摆了摆手:“拿走吧,你的银票上都有官府的印迹,极容易查到你的头上,老头子这一把老骨头死在哪里都不要紧,可是老头子不能连累你。”
“可是……”
“放心吧,暂时死不了。”说罢,他又爬到了床上,扯着破被盖到了自己的身上,嘴里发着古怪的音节唱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在他古怪的小调里,安雅公主抹了一把眼泪,默默地走了出去,在蝶衣的扶持下,上了马车,一路朝皇宫疾驰而去。
就在安雅公主登上马车的时候,不远处,楚绿衣和陆琰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楚绿衣看着不远处那驾熟悉的马车,疑惑地咦了一声。
“有什么问题吗?”陆琰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不是安雅公主的马车吗?”楚绿衣疑惑地说道。
“你确定?”陆琰蹙眉,安雅公主可是颇受先皇宠爱的乾朝长公主,自幼深居内宫,怎么会来到这种肮脏贫贱的地方?
“我早上刚出宫门的时候,便看到了这驾马车,对它的印象非常深刻,而且这驾马车的扶手上,以小篆雕刻着一个‘恭’字。”
的确是安雅公主的车架无疑,陆琰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有必要查查这个长公主了。”
当年在云波诡谲的夺嫡之争中,这位看似刁蛮霸道、任性无脑的公主,居然能风平浪静的躲过一劫,当时他没有深想,现在想来,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皇宫还真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啊。”楚绿衣摇头感叹道。
陆琰拉着她的手进了屋,还未打量四周,便感觉脖颈间多了一抹凉意。
楚绿衣冷静地说道:“是邪医老前辈吗?吾乃药王弟子楚绿衣,奉药王之命,前来拜见前辈。”
说着,楚绿衣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举了起来。
周围那股骇人的杀气消失了,一个老头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打量了楚绿衣几眼:“我这师弟,居然又收了个徒弟?”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不屑:“连武功都不会,如何悬壶济世,你走吧,别来打搅老头子。”
“邪医前辈,药王遣小辈前来,乃是有要事相商。”说着,她掏出怀里的书信,“只是药王寄来的阎王药的解药,他只研制出了一半,另一半的解药要如何研制,他还没有头绪,因此特来请教邪医前辈。”
“鼠目寸光,越活越回去了。”他冷哼一声,“两钱月光草,一钱曼陀罗,一钱银丝叶……将这些草药研磨成粉,炼制成丹药即刻,老头子二十年前便制出了解药,他居然研制到现在才研制出了一半的解药,真是大煞我药王谷的威名!”
见邪医的语气间颇有不屑之意,楚绿衣不由得为自己的师父辩解了起来:“邪医前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前辈专攻毒术,师父专攻医理,若论医术,只怕前辈与师父也只在伯仲之间,不分轩轾。”
“谁跟他比?”他哼唧了一声,“那个老头子只知偏居一隅,跟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学究没什么两样。”
楚绿衣不服气,拿出一瓶毒药:“这是我师父两年前研制出的一种毒药,若是邪医前辈能配出解药,那么小辈便心服口服。”
邪医拿起瓶子,拔开瓶塞,离得远远地轻轻嗅了一下,面上立刻浮出自得之色,将解药的成分一一说了出来。
楚绿衣心中大为震惊,又拿出了另外几个瓶子,谁知邪医在毒术方面,乃是登峰造极的高手,这些在常人看起来无药可解的毒药,放在邪医的面前,无异于过家家的游戏一般。
“你走吧,以后别来烦老头子了。”邪医不耐烦地摆摆手,直接赶人。
“等等!”楚绿衣咬牙,掏出最后一瓶毒药,“还有这最后一瓶毒药。”
邪医笑了起来:“你这小丫头,倒真是不死心,老头子我活了将近八十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竟然以为这点东西就能难倒我?”
他拔起瓶塞闻了闻,突然脸色大变,将瓶中的毒药倒了一些在一张纸上,又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检测这些毒药中的成分,最后,他不得不颓丧的败下阵来:“小丫头,这个毒药,稀奇古怪的,我可真是找不出解药了。”
楚绿衣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得意,平静地说道:“前辈可是一代邪医,若是解不出一个几岁小孩配置出的毒药,说出去只怕会贻笑大方吧?”
“你说什么?几岁小孩?”邪医的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是啊。”楚绿衣点点头,这瓶毒药,正是缘缘配置的,小孩子的思维天马行空,与大人固定的思维不同,他们做出来的东西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方式来思考。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邪医正是吃了这个亏。
“这这这……”邪医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掏出一个瓶子,“这是我历经多年研制出来的假死药,这世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我拿假死药的配方,换你这瓶毒药解药的配方。”
楚绿衣面上一喜,想不到今日竟会有如此大的收获,自然欣然同意。
将这瓶毒药的解药配方说出来后,邪医豁然开朗,自叹弗如,不过他还是很守信的将假死药的配制方法说了出来。
楚绿衣听后,不由得问道:“若有人服用了假死药,会出现怎样的症状?”
“这还不简单,嘴角流出乌黑的血,面色惨白如纸,像是中毒死了一般。”邪医不耐烦地说道。
回到皇宫后,安雅公主遣退了所有的宫女,只留下蝶衣一人在寝宫。
蝶衣身为安雅公主的心腹,自然之道安雅公主此番阵仗,定然与她有要事相商,不由得跪在地上恭敬地垂首,等待着安雅公主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