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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往事
凌青菀第一次听说,过生日不是出生当天,反而是选日子。
腊月初五又不是什么忌讳。哪怕真的是忌讳之日,也是当天啊,这才是生辰的意义。
提前过是为了什么?
凌青菀满心疑问。
一夜大风,吹得远处的树枝簌簌作响,似鬼魅呜咽。凌青菀怕自己又做梦,就赖在母亲这里睡。
母女俩梳洗后躺下,值夜的丫鬟留了盏灯。
昏淡的微光,从绣着四季繁花的幔帐里透进来,帐子里影影绰绰的。
“娘,为何我要初三过生辰?”凌青菀问。
狂风拍着窗棂,吱呀作响,从远处的树顶呼啸而来。床幔被吹得轻摇。
景氏原是不打算和女儿多说的。
转而又想到,姑娘快要嫁人了,且不可像从前那般小女儿之态。有些世俗,应该让凌青菀知晓。
故而,景氏声音微低,细细和凌青菀说起来。
她第一次试图把凌青菀当个大人。
“你的生辰,就今年初三过,以后还是初五过。去年腊月初五,昭慈卢皇后薨殁,今年她的忌日,咱们避一避。”景氏道。
凌青菀了然。她不知道卢皇后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听到这话,她轻轻嗯了声,不再多问。
先皇后的忌日,若是非不避开,也没什么。朝廷不强求民间避开先皇后的忌日。
今年避开一下,也无可厚非。
没有凌青菀预想的事情,所以她知道答案后,有点兴致乏乏,拉了拉被子掖好,准备阖眼打盹。
“卢皇后的妹妹,三年前的腊月初五殁的。腊月初五这日子,不太好......”耳边,又想起了母亲轻柔的声音。
凌青菀微讶。
原来今年避开初五,还有其他讲究?
“卢皇后还有个妹妹吗?”凌青菀问。
不知道为何,说到这话,她心里倏然有点发紧。一些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可偏偏又想不起来。
她微微蹙眉。
“是啊。”景氏道,“卢皇后的妹妹闺名一个玉字,长得真白,像块玉一样。我见过两次,都是在你姨母家里。”
凌青菀沉默听着。
景氏继续道:“卢玉早年就和汝宁长公主的独子定亲了。三年前,腊月初六本该是她大婚的日子。
不成想,她姐姐初四接她进宫。她当晚失踪,初五下午才在后湖里浮起来......”
后湖是宫里的湖,很深。
宫中的污水从后湖排出来。后湖不仅仅深,而且脏。淹死在后湖,沉了一天才浮起来,是非常受罪的。
有点惨。
凌青菀感觉脖子被人掐住,有点透不过来气。
她紧紧依靠着景氏,抓住了景氏的胳膊,声音低沉又急促喊:“娘!”
景氏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低笑道:“胆子还是这么小。”
然后,话题就打住了。
凌青菀轻轻舒出一口气,感觉很多的东西在她的心头蔓延。
快要想起来的时候,又戛然而止。
“娘,后来呢?”凌青菀问母亲,“卢皇后的妹妹,是谁害死的?卢皇后是怎么死的?”
景氏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听你姨母说的。这些话,你且不可与他人提及。”
“我不会的,娘。”凌青菀保证。
景氏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卢皇后的妹妹淹死了,卢皇后也当是有人害她妹妹,就在宫里大兴灾狱。
五妃八仪总十三人,死在卢皇后手里十人整。她是杀孽太重,才疯了的......”
在当朝的皇宫里,正一品妃子五人,从一品贵仪等八人,是内命妇里地位比较高的。
这些妃子们,娘家也是有权有势。
卢皇后两年时间里杀了十人,等于得罪了十族。
她会死,那是必然的!
况且,杀害她妹妹的,最多一人,她却要了十个人的命,断了十族想靠女儿权倾朝野的梦想。
她必死无疑,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了。
凌青菀感觉后背发凉,一阵阵寒意往心头钻。
“......卢皇后,她后来发疯了吗?”凌青菀道,“她不是病死的吗?”
“外头当然说她是病逝。”景氏道,“你姨母说,她是自己投缳的。故而,她死后面目全非,为她整理仪容花了好些功夫,才应付了卢家的人。”
凌青菀下意识抹了下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突然感觉脖子勒得厉害?
她耳边,隐约又听到了那个绝望又凄厉的声音,用尽全力呼喊着:“姐姐......”
凌青菀一个寒颤。
“后来呢?”凌青菀依偎着她母亲,又问,“后来如何?”
“哪还有什么后来?”景氏道,“卢氏乃是太原望族,天下五姓之一,卢皇后的叔叔和长兄,仍在朝为官。圣上很器重卢氏。”
“我是说,卢皇后......她为何要初五投缳。”凌青菀问道,“是她妹妹初五去世了?”
“不知道。”景氏道,“卢皇后进宫十年,无儿无女。你姨母说,她和圣上感情淡薄,她走的时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到底为何非要初五投缳,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这么一去,正巧和她妹妹同一天忌日。旁人提及,多少有点惊诧,自然会问起她妹妹。只怕是还没有查到她妹妹的死因吧?
兹事体大,若是太原卢氏一脉知晓卢皇后乃是自缢,不会善罢甘休,连卢玉的死也要翻出来。
圣上和汝宁长公主,都不希望卢皇后自尽之事被外人知晓,极力隐瞒。若不是你姨母,我又岂会知晓?
你且得记住,莫要告诉外人。这是你姨母千万叮嘱我的,我只告诉了你。你记住娘的话了吗?”
凌青菀嗯了声,道:“记住了。”
帐内陡然沉默。
耳边,隐约听到了北风呜咽。
凌青菀觉得很难过,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极力忍耐着,不知不觉,眼角却流淌过了热泪。她一时间很难过,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卢皇后妹妹从湖里捞起来的时候,有三个月的身孕。假如她没有去世,汝宁长公主都抱孙子了,哪里像现在这样,独子远走他乡,膝下荒凉?”景氏感叹道。
“什么?”凌青菀惊问,“卢皇后的妹妹,未婚有孕?”
未婚有孕,是件伤风败俗之事。
景氏咳了咳,道:“卢玉和长公主府的亲事,原是定在建平八年五月的。若不是卢玉有了身孕,也不会提前到建平七年的腊月。”
说罢,景氏觉得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有点平淡,可能给女儿错觉,以为未婚先孕没什么大不了的。
故而,景氏加了几句:“卢玉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深得帝恩。她从小跟着卢皇后进京,大半时间养在卢皇后宫里。
她和汝宁长公主的儿子,是青梅竹马。似他们那样的人,旁人不敢妄议。
若是其他人家,姑娘家尚未出阁就有了身孕,那是极丑的事。娘家、夫家都要被人嘲笑,爹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自己也落不得好名声。”
寻常百姓,是不敢妄议天家的。
所以,卢玉有了身孕之后,长公主府立马准备迎娶她。
往后,再遮掩遮掩,说孩子早产之类的,事情就过去了。
凌青菀听了母亲的话,没有回答。
她陷入沉思,若不是热泪从眼角滑落,有点微烫的异感,自己也不会回神。
回神之后,惊觉流了一脸的泪,凌青菀疑惑不解。
“菀儿,你怎么了?”她母亲终于发觉她不对劲,连忙爬起来问道。
凌青菀哭着说:“娘,我害怕。您说淹死、投缳,我害怕。”
景氏紧紧抱住了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道:“你这孩子,非要问,又害怕!这么胆小,以后如何是好啊?”
凌青菀从小就非常胆小,这点景氏知道。
所以,景氏不疑有他。
安抚了半晌,凌青菀才止住了哭。除了害怕,她想不到另外的原因,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
她哭了半晌,景氏喊了丫鬟,重新打水给她净面。
重新净面躺下之后,景氏又柔声问她是否害怕,然后母女俩睡了一个被窝。
景氏一直搂着她,
凌青菀靠在母亲怀里,格外的踏实。
她甚至还问母亲:“娘,汝宁长公主的儿子,去了哪里?这些年,他娶亲了吗?”
“没有娶亲,那孩子深情得很。”景氏笑道,“他去了南边戍守,两三年没有回京了。不过,汝宁长公主着急,听说过了年就要把他调回京师。
他和你二表兄交情颇好。假如他过了年真的回京,下次去安家,你兴许能碰到呢。他跟汝宁长公主长得很像。儿子像娘的,心地都好。
你哥哥小时候还像我,现在就不怎么像了。倒是你四弟,长得跟我像......”
景氏的话题,从汝宁长公主儿子身上,转移到了自家的孩子。
提到自己家的兄弟,凌青菀心情也好了很多。她非常喜欢哥哥和弟弟,他们都对凌青菀很好。
她问起母亲,大哥是不是从小老成等。
母亲一一告诉她,还说了很多大哥小时候的趣事。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景氏带着凌青菀,去安家看大表嫂。
大表嫂腹泻,已经一个多月了。原本以为是小疾,请医吃药,没什么用心;而后,总是不见好,这才重视起来。
认真治了二十来天,毫无用处,姨母担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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