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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瓮桥往东沿东华门官道策马行**里路,即为曲阳镇曲家在镇西一栋私园三柳园,一座碧波荡漾的小湖给围在园子里,建园子之初湖北岸有三颗百年老柳,遂名三柳园。这是曲家对外面说法,这附近的老人们都知道曲家的老底子,原先镇西这边的村子就叫三棵柳村,曲家几代巧取豪夺,将镇西的土地都并入曲家的田庄,建在田庄之内的三柳园就是曲家养庄客的地方。
除了曲记收租栈拥有曲阳镇以西至江宁城东华门金河两岸以及秣陵湖周围近二十万亩良田的收租权、包税权外,曲家还是曲阳镇最大的粮商、油商。新粮上市的旺季,每日经曲家手的米粮高达一两千石,曲家的榨油坊就占了曲阳镇南河街的半条街,曲记榨坊牵曳碾轮的黄牛就将近三百头。
曲家祖上曾是秣陵县的税吏,曲阳镇设巡检司之后,十七任曲阳巡检倒有十三任出自曲家;曲家是秣陵县境内屈一指的势族乡豪。
追踪袭营者从秣陵湖外侧绕了一大半再到曲阳镇西,太阳已经在镇西头桑树顶上露出半张脸来。靠近曲家田庄,吴齐就现有田间劳作的几名佃户实际是曲家派出监守三柳园外围的暗哨,不敢再靠近三柳园,与手下扮作陌不相识的两名过路闲客,蹲在路边休息。
歇息了片刻,吴齐远远窥着远处的三柳园,心里暗道:曲家的守卫之严密,可不同一般的乡豪势族,见实在找不到机会接近三柳园,就从曲阳镇绕远处折回金川河口去。
三柳园内,湖北岸的凉亭上,浓髯略染霜的曲武阳一双虎目圆溜溜的瞪着跪在石阶上两名中年人,揪眉蹙心的沉声说道:“活生生的人,给你们弄丢了!你们竟然还以为斌儿等得厌烦先回来了,你们就是这样给我交待的!”
“袭营时,怕少爷生出什么意外,属下便留两人陪同少爷在杨树林边等候;撤出时,我们返回杨树林,除少爷与两名随扈人不见外,并无其他异常。当时情势紧迫,大火已起,江宁兵马司的马步兵及按察使司的缉骑随时都会出城围捕,属下不敢带着这么多人在外面停留,先行绕回来……属下这就领人去寻少爷!”
“怎么去找?生这么大的案子,按察使司、江宁兵马司说不定都派人在金川河口一带布下密探。你若领人过去,万一失手,不是将火引到曲家头上来?你去将二爷找来,以巡检司的名义去关心一下案子进展,看看有没有斌儿的线索!”曲武阳强忍住对独子的忧心,让手下去找他的堂弟,曲阳镇巡检司巡检曲武明,“你将得力人手都召回到三柳园来,暗中觊觎金川狱岛的不止我们一家,说不定斌儿就是给这些人趁乱摸走。要是按察使司这两天没有反应,就会有人将竹杠子敲到我们曲家头上来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花多大代价,我都要保全他的性命……”
集云社在河口募工流民驻营被袭后混乱一片,死伤惨重,完全没有反击之力,曲武阳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独子就落在他认为不堪一击的集云社手里,落在林缚手里,他更没有想到,就算他愿意花太大的代价保他独子一命,林缚却没有跟他交易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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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城,半亩莲院,这是奢飞虎到江宁担任晋安侯进奏使后新搬进的宅子。
清离晨光时,宋佳正在她的秀房里对着铜镜梳理如鸦秀,身后左右各有一名侍婢持着铜镜。隔墙夹道里有马蹄声传来,宋佳手里拈着一支花钿,细听着马蹄声,心里暗想:这大清晨的会有什么急事?
宋佳丢下手里的花钿,朝屋外跑去,就看见布在城外的密探一袭黑衣在宅子管事的引领下走进院子里来。他们看到宋佳走过来,都行礼道:“见过少夫人……”
“生什么事情?”
“集云社从北岸募集流民,昨日聚集金川河口,夜里遇袭,募集来的做工流民,夜里死了三十六人,伤者近百人……”密探禀告道。
“好……”奢飞虎从另一间屋走出来,听到这事忍不住大声叫好,说道,“叫他充硬骨头,早该有人给他们教训。”
“不是杜先生派的人手?”宋佳疑惑的看着奢飞虎。
“杀那些没用的流民做什么,杀鸡吓猴?”奢飞虎摇了摇头,否认他让杜荣干过这事。
“既然不是你与杜先生干的,有什么好?”宋佳没好气的说道,“要是让顾悟尘、林缚将事情怀疑奢家头上,可不是冤枉得很?”
奢飞虎微微一怔,林缚可是清楚他们也有在那段江堤建堆栈码头的心思,再说那段江堤上去的地事实上已经通过庆丰行秘密收购到手里,林缚要利用按察使司的势力去调查,只怕不难查到,昨夜生这样的事情,很容易给怀疑到他们头上。
虽说奢飞虎心里很想给林缚他们一些教训,也不介意这谭水变得更浊,,但也绝不想没在江宁站稳脚跟前就跟顾悟尘闹僵关系,也绝不想自己就这样给拖下浑水里去;这件事的背后多半是有人是针对顾悟尘,顾悟尘在来江宁赴任途中就遭遇刺客,只是这事没有给声张出去罢了。
“我们要怎么做?”奢飞虎问妻子,在这些事情上,他知道妻子比自己更足智多谋、做事周详。
“杜先生那边要做什么事情,暂时收一下手。金川河口伤者这么多,应该紧缺伤药,营地失了火,说不定衣被等物也紧缺,这边赶紧置办一些让人送过去,慰问之时也表明一下态度。”宋佳说道。
“行,我这就让人去安排。”奢飞虎说道。
“算了,还是我出城一趟吧,我去问问明月要不要一起过去,”宋佳说道,“这些天在城里住得憋气,正想出城散散心去。”
奢飞虎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多说别的,只说道:“你去问明月吧。”江宁这边讲究个大家闺秀不抛头露面,不过东闽晋安府处于滨海,男人下海打鱼,女人就当家大小事情一把抓,抛头露面没有多少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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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曲武阳之子与两名扈从杀死绑石沉入江底,林缚也来不及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便与周普、曹子昂、葛存信、葛存雄兄弟再乘船返回河口,吴齐带着手下也回来了。
两相印证,确认昨夜凶徒就是曲家所豢养的刀客。在没有给烧毁的窝棚里,林缚坐在地上,愤恨难消的将腰刀带鞘插入窝棚角落的软泥里,周普、曹子昂、林景中、吴齐围坐在他身边。
曹子昂名义上选出来的募工流民代表,葛存信、葛存雄兄弟带着人不让旁人接近这间窝棚。
生昨夜的惨剧,林景中很是自责,情绪很低落,蹲在一旁将刚刚统计好的损失报给林缚听。
除了三十六名死者外,伤者近百,伤重者近四十人,要立即转移到城里请医馆里的名医师进一步救治。除了轻伤外,其他伤者也都要移进城里的休养,不然留在荒郊野外,非但不利于养伤,还要花费更多的人力去照料。林景中按照林缚吩咐,先给死者家属每家了十两银子的抚恤钱,丧葬墓地都由集云社负责,伤者也会全力去救治,也允诺因伤致残者,以后的生老病死由集云社一力担下;昨夜之前抢着搭建出来的四五十座窝棚串火烧得大半,临时粮仓里近百石米粮没有来得及放下去,大半烧成焦碳,就心子里刨出十多石米粮来,也就够这些人当一两天的口粮;木方、草毡、衣被,被烧毁数以千计……
少说也是百万钱、上千两银子的损失。所幸这些流民在辗转来江宁的千里路上已经经历了种种苦难跟生老病老,人心也变得麻木而坚强,在经过最初的惊惶之后,天亮后并没有逃散走,即使心间有悲戚、有惊惶,也相当自觉的听从指挥相互救助,从灰烬里抢救物资。
听着脖铃及马打响鼻的声音,门口的吴齐站起来掀起挡风的草毡帘子,看见一辆马车驶过来,钱小五跟在马车边,边走边跟马车里人说:“林公子在那边窝棚里跟林管事、周爷商议事情呢……”
林缚站起来,刚往外面看了两眼,看见柳月儿从马车帘子后面探出那张担忧的柔美脸蛋来。曹子昂、吴齐等人就起身离开窝棚,柳月儿穿着襦裙,也不管地上因灭火给水浇湿又给人踩得泥泞,看见林缚从窝棚里探出头,下了马车,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掀开窝棚帘子,才看见林缚满身是血,秀眸子睁着就流下眼泪来,嘤嘤的哭泣起来:“钱小五那个挨千刀的,骗我说你林公子没事……”也不去抹脸颊上的泪水,焦急的抓住林缚的双臂,要去看他哪里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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