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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顺子的带领下,我们一路从堡子里出来到了个农家小院。卓越表现得就像个十八岁恋爱的小年轻,从进门开始就嚷嚷,简直把我脸都丢到姥姥家了:“哇哦,快看,那是秦朝瓦当…天啊,花盆旁边的居然是汉陶…晋朝越窑青瓷辟邪,不要告诉我这是真货!”
我和铁勇目不斜视跟这孙子拉开了距离,同时给大顺子表示和这丫不熟…
大顺子安排我们在明代黄花梨扇形大将军茶台落座,又用套唐朝汝窑天目瓷冲了泡大红袍,这时候鬼眼张才姗姗来迟坐到了我们对面。
这大名鼎鼎的鬼眼张看着模样很普通,精瘦干练,指甲留得很长,一身青布衫子,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极为有神。鬼眼张在我们面前坐下,伸手把那链子放在茶台上,缓缓开口:“很不容易啊,年轻人,你们居然找到了这个东西?”
他双目微微闭上,指头就像弹钢琴样在铁链上依次敲打:“这链子是采用五金所铸,采用的是女娲补天的鎏金熔炼术,所用的地方大多是锁住上古遗兽,倒是难得被人找到的好东西…”
“您说的是啊,”我嘿嘿笑着开口:“既然您能瞧得上眼,那么我能请教点问题吗?”
鬼眼张的眼睛猛然睁开,露出个不屑的笑容:“这东西虽然不好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流落出来的,我这里也有些…”手指略略一抬,那大顺子就从旁边捡了几段铁链出来摆在我们茶台上,每段都有手臂长短:“…之所以我愿意见你们,不过想知道这铁链的来历而已,别无其他,作为交换就是让你们进来看看——但要说有问题要找我解答,这东西似乎还不够。”
“那么…”卓越连忙插话,还想替我们努力一下,但是鬼眼张跟着就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晃了晃:“见到你们之后,这铁链的来处我已经知道了。”
“呃,你知道了?”这句话让我都感到了奇怪:“你知道我们那里找到的这铁链?”
“不错,”鬼眼张重新闭上了眼睛:“这铁链上的纹路分明,显然是黄河九根锁龙链中的一段,我本来只是猜测,但是听到你们的口音之后我基本肯定了。”
这老东西太奸诈了,明明是想把我们叫来听听口音,看看衣服,确定一下这铁链的出处,结果还搞得好像是让我们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真不愧是暗门子的第一掌眼,十足个老奸巨猾的咸菜梆子。
看我们无言以对,鬼眼张脸上到没有显露丝毫得色,显然难倒我们早已是预料中的事儿了。他冲我们笑了笑,站起身准备离开:“顺子,陪他们在屋里逛逛,我还有事儿…”
我们虽然手上有条锁龙链的碎片,但要真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宝贝,要想骗这大名鼎鼎的鬼眼张给我们帮忙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和铁勇早就憋着坏想了个主意,现在,正是把这把戏抛出去的时候…
铁勇咳了一声,猛然站起来:“张爷果然不愧鬼眼的名号,这一大马金刀真叫个绝,我们算是开眼了!不过张爷,那链子就一开胃盘儿,我这还有正主,您不瞅瞅?”
鬼眼张脚下不停朝里屋走去,嘴里打着哈哈:“老喽,老喽,没什么东西还有兴趣了,你们那些物件就留着自己玩吧,我是不掺合了…”
我假模假式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音量抬高:“勇子,听见没,张爷这是怯了!人这是猜着了,开胃盘儿都透着股子邪性,正主儿能简单了去?张爷这是怕砸招牌折面,所以上赶着溜了。”
“你们…”卓越刚要开口就被我一把抓住了,眼神示意这丫别开口。
张爷的脚步明显放慢了,但还没到受激转身的地步,铁勇赶着又加了把火:“那怎么着,回去找徐大师看看?”
“必须的!”我站了起来:“你没听人徐大师说吗?要是这东西他瞧不出来历,那么我们叫干嘛就干嘛——听听,这气性多大,嚼头多足,换人敢吗?”
鬼眼张猛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的时候面无表情:“小鬼的心眼挺多啊!你们以为拿徐弘鸣出来,我就会中你们的计嘛?”我和铁勇站起来齐齐点头:“对啊,还真就这么回事,就看你上不上当了…”
鬼眼张在道上混了多年,也算得上是诡异多端极富城府,远不是我们几个毛头小子能够激怒的,之所以停下来也不过就为了点穿我们的圈套。这一点我早已经想到了,所需要的正是他这一次转身。所以,在我和铁勇站起来的同时,我已经把手中的项链‘啪’的声拍到了桌子上。
这一亮相,鬼眼张的眼神马上就不太对劲了!
他几乎是跑着回到了桌边,盯着项链两眼发直,嘴里快速呢喃着我听不懂的话——那种满脸通红、眉毛打结、嘴唇哆嗦着的模样真把我吓了一跳,生害怕这老咸菜梆子受不了刺激爆了血管…
和我猜测的一样,无论鬼眼张还是大顺子,从事这行业这么多年了,对于自己前所未有的物件都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所以我们才能屡屡得手。
但是现在,我哧溜一下把龙骨项链收到了怀里。
鬼眼张猛然抬起头来,盯着我重重喘了两口粗气:“这、这不是玉,这也不是骨头…这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恩,”我嘿嘿笑了笑:“我可以把这坠子的事儿都告诉你,但在说这故事之前,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帮我了?”
他的眉毛骤然舒展,“和这坠子有关?”
“有关,基本上可以算同一件事儿。”
“好,我帮你!”鬼眼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不过,等你办完事儿之后,可都得老老实实给我说清楚,说仔细了!”
“您就请好吧!”
※
鬼眼张不认识龙骨项链其实很正常,因为这东西最初就只有徐福和四大家的人才知道,口述身传没有留下任何文字;相对来说,关于徐福寻龙的事情虽然因为赵高被杀而没正经载入史册,可毕竟出海的时候还有些兵卒将领知道,稗官野史、闲文野趣中也有少量记载,成了考证三山玉佩下落的重要线索。
我们在鬼眼张家中一共住了三天,这段日子过得就跟皇帝差不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是小事,顿顿有肉餐餐管够,吃得我和铁勇整个腰围都大了一圈,也让鬼眼张彻底满足了自己把玩龙骨项链的愿望。
但是,关于三山玉佩线索这一点却没有丝毫进展,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那些古文献不好找,就算鬼眼张联系朋友拐着弯找到了古书,也不是一时半会能送面前来的,所以暂时无从找起,也就没下文了。
我们仨当中获益最大的还是卓越,这丫跟着鬼眼张跑前跑后了几天,也不知老咸菜哪根筋忽然抽抽了,居然一眼看上了他,说是要收个什么关门弟子——据大顺子告诉我们,鬼眼张这话一出口,卓越啪一声就跪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抢着赶着把定金下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自然愿意窝这里继续鬼混,但是不行,已经到了出发的最后时刻,再不赶去可就没井队愿意收我俩了。我只能和鬼眼张告了个辞,请他继续帮忙找着,然后商量好联系方法爬上了辆北上的火车。
当时急着赶时间车也没选,上车一看才知道是那种老式的绿皮罐头车,幸好的是车虽然简陋点,鬼眼张给我们备下的东西却丰盛得很,火烧、干肉、豆腐皮烧鸡加上盐汽水,满满当当装了一篓,赶个来回都绰绰有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绿皮罐头车又叫闷罐车,每节车厢只是在中间位置有扇门,其他地方既没窗户也没出口,气闷的很,火车开动的时候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嗤嗤得窜着冷风,一丝热气都留不下。我和铁勇靠着车厢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穷开心,打发着无聊。
火车摇摇晃晃两天,最终在个肮脏却又充满活力的车站停下,大喇叭开始叫着站台的名字。我俩收拾东西下了车,一股子冷风刮来就直接从脖子凉到了心窝,这才发现有点扛不住,赶紧出站弄了碗热水喝下去,这才好受点。
大庆油田是六十年代初期发现,六三年全面开放建设,七四年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进入了高速稳定开采的时期。整个城市透着股子火热,随处可见大喇叭对铁人王进喜精神的宣传,来来往往都是穿着灰布工衣的人,和陕北农村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一副景象。
我俩按照介绍信上的地方报道,很快被安排住进了个几十人的大宿舍中呆着,左右前后一打听,这都是通过不同渠道来这里的临时工,而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要进行学习,初步掌握所谓的钻井技能,然后按照需要分配到各个井队上。
一听说学习,我和铁勇的头顿时大了,差点没撒丫子就开溜,不过总算吃饭的时候看伙食还不错,这才决定先留着——先这么着吧,到时候我俩就算不去上课,他们又能把我们怎么地?
要实在是撵人再说!
[bookid==《星期五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