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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一起呼喝。
郑朗心中喜忧参半,要的是这个效果,但后面发生什么,不能预知。等到诸酋长安静,郑朗又说道:“各位也知道,我朝几代主君勤政爱民,由是大治,富裕古今罕有。各位忠服于我朝,以我朝富裕程度,也不会向诸位敛财。似乎诸位也没有什么财富值得朝廷派人前来剥削。”
下面传来一阵嘻笑。
郑朗说他们穷,是穷啊。
这是宋朝的长处,对开边不感兴趣,对边境仅求羁縻安抚,不能用纳币手段,太失了身份。用了其他的一些手段,比如高价买马,平时给予丰厚的赏赐,大家只要忠心宋朝,不但不剥削你们,还给予你们如此的厚待。
不过下面有的官吏做得不好,因为政策很模糊,有的官吏为了自己中饱私囊,或者为政绩,变法敛财,也有部分百姓岐视蕃人,一些蕃人自己也不好,是一只喂不饱的饿狼,边境地区时常有一些小叛乱发生。然而规模除了侬智高那次,始终不大。
这个长处必须揭示出来,李元昊为了发动战争,对各部苛敛很重,郑朗说出,是让各族族首心中产生一个对比。继续说道:“我朝也有错,以前为李元昊迷惑,想居中调停,让你们各部受了委屈。”
诸族首一些唏嘘。
主动认错不可耻,夫子也鼓励知错能改。起作用的,仅一句,又暖了诸人的心窝。
继续往下说:“朝廷一直没有给各位提供很好的庇护。不过自此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又传来一阵泼天的喝好声。
郑朗扭过头看着瞎毡,问:“瞎毡,你愿意抛开自己一族一部的观念,自此以后,给所有各部各族以公平的观念,公正的处理手段,带领他们创造一个繁荣安定富裕的生活吗?”
“愿意。”瞎毡意有所动激动的说话声音都打着颤儿。
“你愿意永远忠于我大宋朝廷吗?”
“愿意。”
“请向东方遥拜我朝皇帝陛下。”
瞎毡伏下,恭敬的三拜九叩。
“请向诸位族首施礼。”
瞎毡又向各部族首敬礼,这些族首也一一还礼。
郑朗又看着诸人,说道:“兰会二州各位酋首们瞎毡抛开家族的小观,愿意以公平公正之心,处理诸族事务,你们愿意帮助他外抗强敌,内创繁荣吗?”
有人答应,有人迟疑。
这就是西北的民族矛盾。不但泾原路,环庆路、秦凤路、延鄜路与府麟都有。泾原路境内许多部族忠于瞎毡,特别是大量逃亡到泾原路的原吐蕃六谷部遗民。但在瞎毡的境内有许多部族对瞎毡仍然不臣服不仅是党项人连一些吐蕃人也不是很乐意瞎毡统率他们。有各种原因,包括牧场产生的矛盾、私人恩仇,以及党项所逼。如女遮谷(兰州夏官营地区)的凳波二十二家,有帐两千,可抽甲丁多达两千以上。然而地处瞎毡与西夏控制的会州地区中间,只能风刮两边倒,以求和平与生存。
郑朗又说道:“若是瞎毡处政不公,各位可以前来渭州再求公平,渭州处理不公平,各位可以上京城上诉朝廷。王原拿笔与敕书来。”
也就是朝廷颁发给诸路的空白敕书。
范仲淹先要的,韩琦后要的,随后庞籍与郑朗也讨要一批,一共有一百份空白敕书,才到没有多久,郑朗一直没有填上。
将敕书放在桌案上,郑朗说道:“这里一共有一百道敕书,我将替朝廷授命一百名官员,你们各自推选代表,由他们代表你们诸族议事,协助瞎毡处理兰河州内政务,你们从旁提出自己想法,若觉得瞎毡处理不妥,就可以来渭州以朝廷命官身份上诉。”
推行的是一种伪民主机制。
瞎毡也不排斥,该忠于他的部族因为郑朗的这道命令,会更加对他忠诚,不忠于他的部族,也因为有郑朗这道命令,可以羁縻。最少不会发生太多的冲突。一些心中犹豫的部族也因为这道命令,能放下心来。
那些敕书就是官员,等于是无功受宋朝的禄。一个个再次团聚起来商议,一会儿按照人口比倒推出一百个首领,郑朗没有立即写敕命,用砚台压住敕书,又说道:“瞎毡,我会向朝廷提出请求,让你担任兰会路观察使,处理兰会二刚刚务,有权对敌境内各部招降征讨,如果夏贼来袭,可以持金箭号令二州各部,敌势浩大,可以向渭州提出援兵请求。”
说着将那五百根写着副字的金箭让人搬出来,说道:“但你必须遵守你刚才发下的誓言。”
“喏。”瞎毡大声说道。
一时间意气风发,感谢零涕,这等于是宋朝强行将推上兰州与会州首领,甚至相当于当初六谷部的首领地位。
按然吐蕃的风俗,立下大誓。
郑朗这才写授书。
授书发下去,笼络了人心,而且朕合抗敌的好处,这些酋首们也知道的。
不但腹部诸族,连龛波二十二家也参与进来。
又让他们发誓,这才将金箭送到瞎毡手中。
瞎毡感动之下,忽然说道:“将麻济零捆来。”
他手下没有动,眼中迟疑。
“去!”
郑朗不明所以,这个麻济零是什么人?
一会儿几个吐蕃推来一个长相明艳的少妇,郑朗狐疑地问:“她匙……?”
“郑相公,她是我的爱妾。”
“为什么捆她?”
“郑相公,我要用人祭来表达我对朝廷的忠心。”
郑朗差一点吐血,说道:“快将她松绑。瞎毡,为什么我会向朝廷推荐你为兰会观察使,是想你带着百姓过上一个幸福的生活,这个百姓不但是各族子民,还有你的家人。才是一个开始,你用就人祭,我很不喜。妾是你的女人,也是你的子民,大宋的子民其他人也是如此。”
心中想到,原来吐蕃人也有人祭这个野蛮的东东。
这个政策有利有弊。
利就是从此西夏没有占领的兰会境内各族会最大限度拧成一股绳,起到防御李元昊吞并的作用。
弊就是郑朗也害怕瞎毡以后尾大不掉。
不能分兵兼顾,这才想出这条办法。
若不反郑朗这个办法很管用。作为个体而言,吐蕃人是一个剽悍善斗,以战死为荣的民族。
不能老死,只有死在战场上才是光荣的。
有这个观念可怕不可怕?
同样有这个观念的还有一部,女真人,特别是生女真,所以战斗力才强悍到极点。
吐蕃衰落后,吐蕃各部从河陇散落到陕西包括最北的府州这些遗种依然保留崇勇尚武的传统。所以史书里记载他们生长边陲习山川道路,知西人情伪,材气勇悍,不惧战斗,从来国家赖为藩蔽。而且善射,耐艰苦,上下山如平地,遇有战斗则同恶相济,传箭相率,其从如流。范仲淹也上书说熟户恋土地,护老弱,牛羊,遇贼力斗,可以藩蔽汉户。
范小夫子也有汉本位思想,咱是利用这些蕃子的,为了保护汉人安全。
朝廷真正认识到这些蕃子战斗力强大,也是自西北战役爆发以后。狄青征南时,只用几百蕃兵,纵横无敌,昆仑关前大破侬智高三万大军。郑朗石门川两次大捷,他所带来的几百生女真与一些蕃子骑兵,同样表现出强大的战斗力。
今天盟会,可以最大限度利用这些蕃兵将西夏阻挡在清水河、皋兰山与阿干河以北以西一线。
缺点是这些蕃子之所以没有成势,正是因为他们各部分化,不相团结。若没有伊实济噜催毁阿干城一事发生,郑朗甚至默视着这种分化存在,以便于管辖。
忽然想到当时李世民安顿突厥降户时的困难。
任何决策当时看不出来,只有到以后,才能认识到种种弊端。
不知道自己这一变,给西北带来什么。
载歌载舞,欢庆完毕,郑朗亲自看了阿干城。
建设起来困难,催毁起来容易。
阿干城修了一个多月,眼看完成了大半,如今到处是一片残壁断垣。
拿出价值二十万贯的茶叶布帛,从泾原路抽调两万弓箭手过来,协助瞎毡重建阿干城,又沿着女遮谷到霓谷峪修建了东关堡、定远城、新城,相互拱卫,重新将清水河东北原唐朝的重关会宁关进行修葺,拱卫霓谷与泾原路的商路。比宋朝原来的消极防御思想更进了一步,但郑朗的做法,还是一种消极防御。只是将兰会二州没有被西夏占领的各部利用朝廷的影响力,凝聚起来,共同防御,同时提供一批武器,增加他们战斗力。
泾原路并没有主动向这里设兵增兵驻兵。
兵力不足,而且一增兵,朝廷负担也会增加,不得不采用这个利弊参半的政策。
但效果马上显现出来。
看到清水河畔到处在修关城,西夏时常派出军队前来骚扰,多次被各部朕合起来击败。
战争规模皆不大,反过来证明元昊的想法与动态。秋收未到来之前,他也不敢发动大规模的战役。
郑朗没有在龛谷多耽搬很快回到渭州。
后方在开发,前方在继续操练。不同去年,今年增加大量的骑兵,狄青时常带着他们自高平寨出发,沿着葫芦川北上,前往没烟前峡拉练。西夏也经常出兵,自没烟峡开始,一直萧关活动。
也就是以没烟前峡为轴心,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时间拉练出击,但双方都在默契着没有出兵。
这是表面的平静,下面波涛汹涌,暗流潜伏,各自在做着安排,谁胜谁负,秋后才能看出分晓。
然面郑朗在渭州也没有呆住。
刚回来没几天,三白渠又派人喊郑朗前去。
汉朝治理关中,兴修了郑国渠与三白渠,郑国渠由于工程出了一些问题,自汉末时陆续湮塞,到唐朝时,除了上游与白渠朕网的渠外基本消失。于是唐朝将仅存的两渠合称为郑白渠,最北面为太白渠,由太白渠引出南面的一支叫中白渠,再中白渠向南延伸叫下白渠。所以郑白渠渐渐被人们称为三白渠。
唐朝对它十分得视,建成坚固的将军翼引水坝,长宽各一百步,用块石砌筑,块石间铸铁锭连接,与郑朗提出的钱塘江鱼鳞塘十分相似。但泾水含沙太多,一些权贵在渠上肆意建造水雄、水磨,造成渠水大量流失虽维修勤快灌溉面积仍在逐步减小从一万顷减少到几千顷。
宋朝时更差。原来郑白二渠可灌溉四万五千顷,仅能灌溉二千顷。宋朝做了一些修理,因为政治中心从关中转移到河南,皆草草而行,不得多少效果。
特别是因为年代浸远,地形的变化,造成泾河陡深,水势渐下与渠口形成很大的悬差,水位比渠口低,水无法引至。到涨水时旧渠又多河沙沉淀,泛滥成灾。
郑朗采用后来周良孺与候可的建议,自洪口筑堰壅水,也就是从中白渠开始,用堰坝将泾水拦起来,再从洪口开一条新渠直到云阳,又叫太白渠,因为地势较高,可以控制很大的面积,虽不及巅峰时四万五千顷,但能达到三万五千顷面积。为了防止大水时洪水泛滥,全部用石材构筑。又修一些泄洪闸泄水,防止洪水冲入灌区。减少泥水淤塞河渠,设置一个澄池,进一步使泥沙沉淀,再进入新渠。
这些措施皆是宋朝熙宁时治水的良策。
在郑朗与范仲淹的考察下,比原来史上的水利更完善。
办法是好,弊端还是有。用钱多,这样的大规模工程用多少钱帛,无人能估计出来。
即便将契股卖出的九百万贯钱帛全部拨出来,朝中还有大佬担心不够花。
并且是治标之法,修好以后,不维护,因为泾水的泥沙,新渠仍然与以前的旧渠一样,会渐渐被沉淀的泥沙堵塞。特别是郑朗心中清楚,陕西的环境越来越恶化。
这么长的新渠,加上许多斗小泄洪闸与若大的澄池、引水堰,使三白渠成为一个庞大无比的水利工程。
朝廷先派太常博士周其前来主持水利,能力不足,郑朗进京提议,将叶清臣从江宁调来。他与宋庠、郑戬关系好,也被吕夷简弄下去,出知江宁知府。
郑朗记得他做了一件事,不仅在两浙他有水利之功,后来出知永兴军时,浚三白渠有功,使灌溉耕地从两千顷变成六千顷。这是宋朝首次大规模的兴修三白渠,并具用费不多。
人在江宁,刚刚来,看到许多问题,派人再请范仲淹与郑朗前来商议,群策群力。
郑朗与范仲淹会不会很辛苦,叶清臣不管了。朝廷四路几个大佬政治主张不同,军事理念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西北很勤快,上山下乡,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朝中有大臣开玩笑的称为他们为缘边四大铁人。
不是血肉构建的肉体,而是钢铁构建的肉体。
郑朗只好前去。
一旦修好,是三万多顷耕田。
也许产量还不及一个太平州的总产量,但这是在严重缺少粮食的陕西。
只要三白渠成,再加上各路的屯田,粮食基本做到自给自足,会给朝廷省下多少钱帛。其意义远比太平州开发更重大。
郑苹张着小手说道:“爹爹,我也要去。”
“别胡闹,爹爹是去办事。”崔娴喝道。
“不要将孩子吓着。”郑朗伸出手将郑苹抱在怀中,说道:“爹爹带你去。”
女儿大了,能走路,能说话,开了一些智慧,带在身边不碍多大的事。
“不是这样教孩子。”
“孩子小让她有一个美好的童年……”,郑朗笑了笑,抱着郑苹上了小青的背,郑航在后面哭。小女儿不敢带的,安慰几句,不管郑航听懂不听懂,扬马离开渭州。
又下了一场霏霏的夏雨。
雨后的柳色清新动人,三人坐在茶楼里一边喝茶,一边谈着正事。
仅从治理水利上来说,这三人皆是宋朝最顶尖的水利专家。叶范二人说了许多合理的想法,郑朗逐一做了补充。细节上差不多,各有秋色,但长远还是郑朗想法更长远一点。
与智慧无关,这是后来的历史知识。
仅从眼下来说,泾水很难治,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但这种淤泥可以掘来压碱肥田,水土的破坏,导致关中许多耕地出现盐碱化。
因此围绕着三白渠,郑朗与范仲淹构建了一个想法,以新渠为主,与旧渠相构朕,构朕之前,先将渠道关闭,挖出渠道的淤泥,压碱肥田,再修斗门与水闸泄出渠水,重新灌溉周边田地。
积年累月之后,又可以通过老渠轮换新渠,将新渠闭塞,重新挖掘,用泥夺田。似乎是一个好办法,但用费更高昂。
技术方面没有多大问题,宋朝的斗门水闸技术远胜过唐朝,至于新渠经过的一些山石之地,也有了火药提供更便利。只要经费充足,不是难题。
一旦修成以后,可以做一个样板,整个陕西除也泾水流域外,原来关中水利一直由泾水为水源的引泾渠系,以渭水为水源的引渭渠系,以北洛水为水源的引洛渠系组成。
这是西汉三大渠系。
恢复不了西汉的盛世时光,但可以恢复一部分。
一旦三大渠系形成,陕西用粮再也愁潜给。
但郑朗心中很疑虑。
根源不在渠系上,而在水土的破坏,破坏最厉害的便是游牧,耕种同样也有破坏。这个恶化不仅是陕西本身,包括青海、甘肃吐蕃境内,西夏境内,全部在水土恶化,反过来影响着陕西,甚至黄河中下游地区。
植树造林依然是治标,不能治本。
多年以前郑朗就与赵祯谈过这件事,但不知道怎么解决。
无奈,再次说了植林的重要性。
天色渐晚,大团大团的雨霭腾了起来,远处的青山笼上了一层云气,飘飘袅袅的象是仙境一般。
三人将大方向说好了,具体的细节,还要明天去实地观察。
叶清臣态度很认真的。
这也让郑朗欣赏。
说完正事,才说他事,范仲淹狐疑地问道:“行知,你还打算裁兵?”
“是啊。”郑朗答道。石门川两战,泾原路牺牲了许多将士,然而郑朗宗旨不变,继续裁兵。后先调出七千多兵士兵来到三白渠修渠,裁掉的正是这批军队。
“泾原路防御的兵力够否?”范仲淹很担心。
两次裁军,再加上前一次的裁军,与牺牲的将士,泾原路将会减员一万八千余人。
总体战斗力没有下降,留下的皆是能打能杀的精兵,并且因为有两万五千名骑兵加入,战斗力未降反升。
但这个战斗力是指战斗时的战斗力,不是指防御的战斗力。那些骑兵用在防御上,与步兵性质差不多。
“希文兄你不用担心……”,郑朗将他的计划说出来。无论是范仲淹或者是叶清臣,德操不用担心。
“区域朕防?”范仲淹呆了一呆。
“是从唐朝闭塞道路防止百姓流动的政策延伸出来的。但是希文兄,如果我没有猜错,元昊还有一战,在这之前,希文兄于环庆路也不要用此策,以免打草惊蛇。”
“葛怀珑……”
“希文兄,你猜得不错,他是我刻意留在泾原路一个缺。无奈,我不敢冒然进攻西夏,只能用一些办法,将西夏军队引到泾原路来交战。”
“又要牺牲许多将士……”范仲淹叹息一声。
“希文兄,西夏不灭,以后死的将士不仅是眼下,还不知道得死多少将士,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当初我从石门川返回,妻子女儿出城迎接,我心中也在感慨,我活着回来了,一家团圆,欢天喜地,可那些牺牲将士的家属呢?虽痛,不得不为之。”
范仲淹劝韩琦,有他的道理,无论元昊有没有称帝,也是实际上的独立,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要做好防御手段,阻止他进攻,管他称不称帝,那么减少战争,会死许多人。这是消极防御的代表思想。开边做什么?边境各地区贫困,朝廷得之无益,开的边越大,支出越多,防御范围增加,屯军也会越多。
但是不是如此?
西夏是没有消灭,只要消灭了,没有庞大的势力,朝廷需要在陕西驻扎那么多士兵么?
也许蕃部时有动乱,但仅有坏处?得到了西北,有牧场,有牧场便有战马,热兵器时代没有到来之前,冷兵器时代,骑兵还是最锋利的军种。
一部分蕃部会时有叛乱,但大部分蕃部治理得当,会为朝廷所用,就能替朝廷提供更多的兵源。
北宋开国之初一直没有意识到蕃兵的强大。
只要使用得当,又岂是岭南昆南关前蕃兵扬了一下威?难道不能用他们对付契丹人?
况且就是如范仲淹所愿,西夏真的不会进攻宋朝?环庆路与延鄹路有地势之便,但是府麟与泾原,甚至兰会呢?
这些与开边有什么关系?
范仲淹叹息道:“只怕不易,当年李继迁仅是银夏五州之地朝廷都无能为力,况且昊贼如此。”
“可以慢慢来。”
“朝廷财政呢?”
这是范仲淹试图辨服郑朗,让他放弃“激进”的想法。
果然来了。郑朗摇头苦笑说道:“希文兄,我一步步的说。先谈军事,缘边四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首先说我,我有些不思进取。”
范仲淹与叶清臣愕然。
郑朗说得倒不假的。
若论眼光深远,谁能及他,宋朝的所有弊端,后来的得失,历史的走向,全在他脑海中。
他也在做,做得很小心,明处是用了新中庸之术,不想引起麻烦,一点一滴地去做去推广,让大家看到听到,再去反思,使他们在思想观念上一一改变。
实际还是怕麻烦怕争议,做得不果决。
若按照他的做法争行,就算他当权为首相,有可能一生都不能将宋朝的所有弊端逐一扭转过来。好处有之,争议虽有,但终不多。
这也是他骨子里淡淡的性格造成的。
但外人看不出来,看他是做了许多事,其中有的事十分有争议。
是否如此?与王安石的后来改革,他这算什么?
郑朗没有解释,继续说道:“希文兄与稚圭兄、醇之兄也各有所长,各有所长。比如军事,希文兄与醇之兄重视武将,提拨人才,但思想保守,说句不中听的,有些不思进取。稚圭兄思想进取,可是过于激进,又轻视一些有才能的武将,使得策略接连出现错误。我朝重文黠武,有积极一面,最大限度防止藩镇割据与五代十国局面出现。但屈于外辱,一旦国家衰落,将会举国而亡。矫枉过正了。就是希文兄与醇之兄重视武将,仅是爱才而己,有几回征求过武将的建议?种师衡于我手中,凡有战事,必率先询问,以求良策。希文兄向朝廷请求,调到环州,询问过几回?”
范仲淹没有回答。
郑朗说得对也不对,问过,也在重用,包括民族安抚,范仲淹多用其人,抚笼诸蕃。
可是他军事理论是防御,而不是主动发起进攻,或者象郑朗那样刻意留缺,诱元昊来犯,以求战机,又需要与老种商议什么?
郑朗也知道说服不了范仲淹,又说道:“国家为什么需在钱帛?”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我看我朝立国以来,虽然财富是前朝的数倍,也没有看到朝廷执行多少轻徭薄敛的政策。这些钱用在何处?”
“唉”,范仲淹长叹。
郑朗已经开始在善意的提醒。
宋朝的矛盾很多,特别是这次战争的激发,将这些矛盾一一显露出来。于是才有了庆历新政。
史书无限的夸大,为什么最后没有成功?有人说赵祯没有配合,有人说君子党戾气太重,没有团结,有人说保守党力量强大,这都不是根源所在。
赵祯已经意识到一些问题。
保守党虽强大,但吕夷简病重,庆历新政时他并没有起多大作用,一些大臣包括夏球在内的反击,也只是党争,反制君子们的打压,矛头并不是针对新政本身。
其实是因为新政是夸夸其谈了无新意,赵祯失望,导致皇帝不支持。君子党们戾气太重,一些大臣朕手反对。最后新政才失败的。作为改革或者变革,它只能说是一场闹倒。
范仲淹雄心勃勃,比如称喟。
朝堂言国家政事,称呼姓名,韩琦怎么的,吕夷简怎么的,私下称呼,多称字但长者却多称呼官职。范仲淹年龄渐高仍然让人称呼他为希文兄说明他人老心不老。
君子们戾气深重,魄力大,如果将这个戾气用在改革冗官冗兵冗政上会是如何?
庞籍与范仲淹做了,但做得反而比郑朗更小心。
然后所谓的庆历十来……—……
范仲淹德操举世无双,郑朗也说过,若论私心,这天下私心最少的只有范仲淹,有可能赵祯不及之自己更不及之。可其人也有一个缺点,固执。
郑朗提醒后没有多说。
三大弊范仲淹敢不敢碰,就看他的能力。
不敢碰又惹下一大堆麻烦事,新政还会失败。
继续说道:“说祖宗法制,我说太祖,为什么太祖敛财?不仅是为了轻徭薄敛,他说过一句话,契丹数入寇边,我以二十匹绢购一契丹人首。其精兵不过十万人,止费二百万绢,则敌尽矣。于是在宫内设封椿库,储存钱帛。之所以处心积虑积钱,一是用这库钱去赎回幽云十六州,免去强行攻打之苦。二是契丹不同意,用这钱招募军队,用武力收回。这是祖宗家法。”不要搞错了,祖宗的祖宗家法不仅是赵匡义的,也是赵匡胤的,赵匡胤才是宋朝的真正开创人。
梦想没有实现,莫明其妙死了,赵匡义为帝,一看这些钱笑大哥呆了,这些钱积攒着不花,起什么作用?花了,也打了,打了也花了,高梁河大败,回到开封,心中戚戚,从此政策变得更保守内敛。
就是这样,赵匡义还用兵西北。到了宋真宗,一代不如一代。
反正这种消极防御的政策,是逐代积累的产物,肯定不是所谓的祖宗家法,而是一群不喜战争的文臣弄出来的产物,贻害千年。很久以后,许多统治者还在执行着这种消极被动的策略。
“高梁河后太祖之策不能了……”,叶清臣在边上说道。
幽云十六州是契丹重要的产粮基地,又一年得到宋朝几十万贯岁币,马上有可能还会增加,宋朝得花多少钱帛才能赎出。一亿贯,两亿贯?也不能给。即便有也不能给,一旦得到这么庞大的财富,以契丹的武力,马上就能翻脸,不仅再次将幽云十六州收回,甚至会借着丰厚的财力出兵中原。
“故说财政,不如不说。没有西北,国家无论有多少财政,也休想指望国库象西汉那样缗烂粮腐。想要国家变好,一是如何节余费用,敛出财政,二是明白钱帛用在何处,备荒年战事,而不是用在冗官冗兵上面。当真有这么多灾民流民需要厢兵来解决?为什么灾后不能将厢兵与禁兵打散,各归原籍,重新耕种?”
“说易行亮……”
“如果怕,就不要去做,省得引起争议。”
范仲淹又不作声。
郑朗知道自己难以劝说范仲淹,换了一个话题,说道:“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彦国兄契丹一行。”
别人不知道,郑朗知道富弼契丹这一行,将会遭受着何等的煎熬。
富弼出使契丹,京城仍然是草木皆兵。田况与张方平进谏,杨崇勋在镇定,守贯瀛州,老者在河阳,军事能力有限,万一有变,不能担当重任,不如诏狄青等名将前去河北,以巩边防。于是将王德用从澶州调到真定府为真定府定州路部署。
契丹的参与,使朝中君臣征讨西夏的想法渐渐消失,改韩琦、郑朗、范仲淹与庞籍为各种观察使,这也是一种信号。又调张亢为高阳关铃辖。
河北都转运使李昭述以河决久未塞,以治堤之名,征农兵八万,逾旬而就。刘六符过澶州,以为真是治堤,还契丹时,见城防全部修葺完备,这么快的速度,让刘六符惊愕。
这也增加富弼出使契丹的难度。
再建大名府为北京,范仲淹先是提议修洛阳以备急难。契丹说来伐,又有人将范仲淹的提议翻了出来,吕夷简说道:“辽人欺软怕硬,依城洛阳,无以示威,反涨其威风。宜建都大名府,示以将亲征,以伐其谋。
范仲淹闻讯后上奏说,此可张虚势,但不可足持。修洛阳不起作用,但可以速修京城,以备万一。议者多从。
吕夷简反驳道:“辽人一旦渡过黄河,即便固守京城,天下也危矣。不如从河北就开始布防。”
在郑朗看来,两者都是费话,可相比而言,吕夷简眼光更长远一点。但从这里能看出,范仲淹几年的西北履历,声望已经隐隐的逼近吕夷简。即便吕夷简说得有道理,也花费了大量口水,才使此议得以通过。
修洛阳做什么?今天修了洛阳,明天打算修江宁,后天打算修杭州?
不过修城的思想,是范仲淹军事战术的最大写照。
他在订州于西北修马铺寨,位于后桥川口,也就是原来西夏所建后桥寨附近,深在贼腹中。范仲淹度贼必争,秘密派范纯佑与蕃将赵明先据其地,引兵随后,诸将开始不知所向,到达柔远,开始发号命令,拿起筑城的工具开始修建,十几天城成,赐名大顺城。元昊派三万铁骑来战,故意败北,范仲淹也不追。西夏诱兵之计不得逞。
又调程琳去大名府,陈执中去青州。
总之,契丹这一逼,让宋朝乱了套,整个计划不得不做了改变。
富弼到了契丹,刘六符找到富弼,说道“责使,不行哪,我朝皇帝陛下坚决要关南十县。”
听到后富弼差一点昏倒,你们契丹人难道是用**说话的?
在京城不是一切都说好了吗,怎么又反梅了。
知道自己这一行注定会遭遇到种种羞侮,富弼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说道:“如果你们契丹非要假此为名,我们大宋只能横戈相待。”
“南朝坚持自己想法,和议怎么能搭成呢?”
“北朝无故求我朝割地,南朝没有立即发兵,而派使者前来议好,怎么说南朝坚执?”大约富弼也气晕了头,契丹常以北朝自称,称宋朝为南朝或者南宋。
不是史上的南宋,而是南方的国家。
古代皇帝或者正席坐位,皆是面南朝北,北方为上为尊。无论南朝或南宋皆是蔑视的词语。富弼气晕了头,也跟着说南朝。
无关大雅,这次是一次试探,看看宋朝底限在哪里。
刘六符下去,辽兴宗出场,富弼先说的话:“两国和好,近四十年,为什么突然要求我朝割地?”
辽兴宗说道:“是你们南朝选违的约,塞雁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有什么用意?”
刘六符在开封说的老一套,富弼也懒得辨解,不答,换了一个话题,说:“当年澶渊之盟,是两国先主仁明,若是我朝不顾议和,派兵于后方堵截,会发生什么?”
然后又摇头,这个二十六岁的小青年大约爹爹死得早,老妈纯是一个暴力分子,大臣们又有私心,没有对他说起这段历史,又说道:“当年澶渊经过,我朝郑朗已经写了详细经过,给了你国刘六符与萧特默二臣,陛下,你可以拿来观看,参考一下。”
“是你国大臣书写,朕如何相信?”
富弼更气昏,小家伙汉语说得挺流利的,咋听得就象不象中国人说话似的。
解释不通,再换一种说法:“一旦开战,陛下你可知道你与臣子关系如何转变吗?”
辽兴宗傻眼,问:“有什么转变?”
“与宋朝和好,是陛下得利,与宋朝开战,是臣子得利。”
“为什么?”
富弼开始讲历史。
大约在这个暴力老妈教育下,这个小皇帝历史课没有上好,俺给他上一上。从历史说起,石敬塘欺天叛君,向你国借兵,十六州是报酬,当时中国狭小,上下离开,所以石重贵叛议,让贵国兵临中原。这份和议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如此,你们皇帝耶律德光也客死他乡,变成尸体回到契丹。这是小中国,如今变成我大宋,是大中国,又会成什么局面?澶渊之盟,贵国真打胜了吗?
最重要的那次胜利,收获在哪里?还有在以前贵国打草谷的收获在哪里(打草谷自澶渊之盟后,契丹渐渐中止)。这些抢的掳的,全部进了大臣的口袋,死伤的人马,军需,都需要皇帝你来掏腰包。是谁得利?”
辽兴宗悟,道:“朕不能得利。”
似乎说通了,富弼松了一口气,又道:“塞雁门者,是备元昊,陛下,你现在应当知道,元昊兵已进了府麟二州,不得不修雁门,以防河东有失。塘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通好前因为地低水聚,不得不增。城隍皆重修旧城隍,民兵亦旧籍,按倒增补,非是违反和约。”
这样能说通了吧。
富弼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小皇苹。
谁知道这个小皇帝想了一想,将刚才富弼说的话全部略去,绕了一圈后,又回到原点,徐徐说道:“卿你说得好,若不是你,朕真不知道这些,但瓦桥关以南十县,那是祖宗留给我的遗产,我不得不要。”
富弼拳头攥紧,差一点想扑上去,给这个面目清秀的小皇帝来上几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