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林间小门静静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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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笑花蜷在水阁中。

秋凉了,水畔更凉,水阁中却暖暖的生了火。烘得如春。

春困恹恹。蝶笑花似乎更懒了。这场新戏似乎用尽了他的精力。他连一般会赴的应酬都不去了,只如一只猫,趴在炉旁边发呆。

小径旁截断的竹子,又慢慢的长出了些新叶子。只是才长出来,又要枯黄了。蝶笑花也不在乎。

那一片竹子向着北边。云剑赴试的方向。如今云剑还没回来,竹窗还敞着,蝶笑花却又不去望了。

他谁也不看,成捧成捧的片子递进来,他也不瞧一眼。

所谓片子,跟名片有点相似。只不过现代社会的名片,谁都可以印,而大陵的片子,却是有身份的人才可以用的。这些片子在这里,份量重得可以压酸小僮子的手臂,那么背后的份量,简直重得可以压死人了。蝶笑花说不见就不见。

以前他敢任性,因为唐太守保他。谢二老爷原以为这是云剑求的情,其实根本是谢小横的面子。

如今蝶笑花红到这地步,索性不用怕了。因为那么多重量级的人物盯着他,却没有一个权势出众到可以力压群雄的,于是哪个人都不敢欺负他。他在这些权势者之间,操纵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如果他自己不作死,这平衡是很难被打破了。

偏偏又有一张片子递进来。

这张片子很妙,正面只写了两个字:是我。

反面则有六个字:老时间,老地方。

小僮子得蝶笑花的授权,可以把其他片子都一丢了事,这张片子却不敢擅自处理。

谁是我?我是谁?老时间是什么时间?老地方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

小僮子是蝶笑花的心腹。蝶笑花的行程。都交给他们帮忙处理。可这张片子,他们硬是没有头绪!

越是没有头绪,越不敢轻慢。这片子的口气太大了,不是老熟人,不能这么写。小僮子觉得写片子的人,与蝶老板的关系,肯定铁得很。铁到胜过他们对老板的了解。他们只好把片子递进蝶笑花那里去了。

片子轻轻转在蝶笑花的指间。他笑了。目光敛下来,自己对着自己微微的笑,说不上愉快。像暮色刚落下来的那场轻蒙,有那种无情无绪的温柔。

小僮子就斗胆敢问一声:“是老板的熟人?”

“是熟人。”蝶笑花道。

“那要去赴约吗?”小僮子又问。

“要啊。”蝶笑花道,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毕竟等了这么久嘛!”

日薄西山。沉沉暮霭逐渐笼罩下来,竹林更显得郁郁苍苍。

林间的一道小门。静没声息地开了。

如果有人发现这是蝶笑花的小门,猎艳心起,想要闯进来,也许会有壮汉忽然出现。青着脸直接把他叉出去。也许会有懂事的仆从,客气地把他请出去。处理方式因人而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蝶笑花的门。不是这么容易进的。哪怕没有上锁、没有上闩,也不例外。

一扇门好不好客。跟它有没有上锁,并没有必然联系。

就像一个佳人想不想被你泡,跟她衣服领子低不低,也没有必然联系,是一个道理。

若是看到女人的衣领低、裙摆高,就觉得她在对着自己发骚,就要把她扑倒,这种人脑子一定是有点问题的。

有个纤秀的书生,似乎不应该脑子有问题,偏偏就进了小门,完全不觉得自己鲁莽了。

他秀丽得像一首五言的山水诗,自自然然的流淌在人眼面前,脸色或许太苍白了一点,如一张忘了着色的浣花笺,叫人不知怎么落墨才好。但他的神色是清朗的,就仿佛当下的天气,好个深秋,满地薄霜,一天青展。

是为了这个缘故么?他走进门,竟没有人拦他。

他走到桥头,小僮子慌张而茫然地笑笑,为他让开路,想着:除开我们蝶老板,天下怎还有这样美丽的少年?这样的美人儿……奇怪,怎么像哪里见过的?

他踏过纤艳欲死的水上曲桥,水面映出了他的容颜,那是滟滟流波。水上是没有养碗莲,若有,想必也要将花瓣合起来了。

他的容颜,可以羞花。

他踏进宫灯水阁,踏上绯地团花的裁绒毯,看了看脚底。

他穿的是薄底履,形制端庄。这样的鞋踩在这样的毯子上,隔靴搔痒,不能完全体会这毯子的妙处。于是他索性把鞋子脱下,露出一双脚,着的是雪白的棉丝袜子。这样的袜子踩在软绒毯上,他才舒服得“唔”一声,把眼睛眯起来了。

蝶笑花也眯起眼睛,如猫,尖尖的爪子缩在柔软的肉垫里。

书生走向他,步步从容。倒是蝶笑花先错开了目光,叹一声:“好久不见了。”

“是啊,江上一别。”书生指间折扇轻盈一转,托起他的下巴,“蝶老板,我想你欠我一个交代?”

“哎?姑娘是要提成吗?”蝶笑花多天真似的睁着眼睛,问她道。

林代笑了。

她秀似天边的玲珑月,一笑起来,却朗朗似吹过林间的风:“你在这出戏上赚了不少。”

蝶笑花坦白:“我唱戏,赚得一向多。就似开个无底钵子,请人往里投银子。总有些人爱投。这出新戏,他们投得更痛快,我不得不自己扎住袋口,跟他们讲:够了。够了。也不能太过份嘛!”

“想不到你这么知分寸。”林代道。

“月满则亏。”蝶笑花道,“我知道自己福分浅薄,所以总是克制一点。”

“那你觉得你的福分到哪里是边界了呢?”林代好奇地问。

“这里。”蝶笑花目光栖在她的睫毛上,柔声如梦,“有一个人,我一生都在等她。在等她之前我不知我等的是谁,在等到她之后我知道我一生都不可能等到她。而现在她在这里,为我而来,在我看她时她也在看我,我们的声音消失在同一座水阁间。这已经是我福分的极限了。”

林代说不心悸是假的。她挑挑眉毛:“你跟谢云剑也是这么说的?”

才出口,她又后悔了。她不想伤害他、更不想侮辱他。说也怪,他以前做了什么事她都可以在所不计。与其说她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找他,不如说,她之所以兴师问罪,就为了来找到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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