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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四眼儿李峥一直陪着春梅，春梅从陶白屋里冲出来后，眼泪就再也没能止住。陶白的屋子里，一下子聚集了很多人，教师和学生都有。全都是来看西洋景的。有人在悄悄地问出了什么事，知道的则回答，说是陶白的女朋友来了，有女学生服了安眠药，是为陶白，不知会有什么说法。陶白这下惨了，陶白这下得栽了。他的前途算是完了。

话说得最多的是教师，哼，上面不是挺看重他的吗？下来的时候，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这下好，这下又要风光了吧！

李晓霜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她轰走了学生，让他们去上晚自修，在这儿看什么？又劝老师们离开，让陶白安静一会儿，不要再说什么了。

夏琳服安眠药的事，李晓霜上午上早读课时知道了。医院的院长就是她爱人。吃早饭时，丈夫说，你们学校里有个女学生昨天服了安眠，想自杀。你知道吗？听说是失恋了。镇上人都传开了，话说得很难听，说中学这些年，大学生考不到几个，恋爱事情倒是一桩接一桩的。李晓霜便冷了脸，对丈夫说，这么大的学校，每天都有可能出几桩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也跟着起哄？说着推开了早饭碗，连忙去到学校找人调查这桩事。

打听的结果，竟然是她的学生陶白这个班出的事。这个陶白，怎么搞的？

一开始，李校还没有把这件事与陶白扯到一起，只是想这陶白到底年轻，不会抓女生的思想工作。后来才明白，夏琳是因为他服了安眠药的。

李晓霜轰走了闲人，一眼瞥见了陶白的憔悴神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责备几句陶白的话又被压下去了。

李晓霜让陶白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准备好到校长室做一个笔录材料。说完便转身走了。

陶白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失神地坐在桌边。李晓霜来了又走了，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孙正中捅了捅他说，白，春梅走了，你得去找找！你要是不想失去她，就得去找找人家。

陶白这才觉得应该去找一找春梅。

春梅没有走。春梅现在正由李峥陪着满校园乱走。春梅一肚子气，她气陶白骗了自己，说好了的，今生此世，就爱她春梅一个人的，可现在，人还没有离校几天，就跟夏琳勾搭上了。夏琳也不是个好东西，狐狸精！还不是仗着身上有几分洋气，就把陶白熏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夏琳真不是个东西，平常春梅姐长春梅姐短的，才几天的功夫，就来抢我春梅的人了。春梅想到这里便哭了。哭得非常伤心。

李峥抚着春梅，劝她别哭了，离开陶白也没有什么，天下好男人多的是，陶白他算什么？

春梅看了李峥一眼，想说什么，可又咽住了。陶白不算什么，可你李峥和夏琳还不是天天围着他直打转。春梅这时很想一个人走一走。可是，又怕拂了李峥的好意。

这时，晚自修已经结束了，走在黑魆魆的走廊里，春梅又想起了跟陶白恋爱时的情形，也是经常在这种时候，在黑魆魆的走廊里，手挽着手，走走，有时候停下来。停下来的时候就拥吻。都浪漫死了。有一次，陶白像一个孩子似的，将每一扇教室门都要推一下。春梅说，干什么啊？人家哪个教室不锁上？陶白说不一定。后来，果真就有一间教室没有锁门，陶白推开了，一把将春梅带进来，然后反扣上门，接着在门后紧紧地抱在一起。那天也像今天，天气有点热，衣服穿得很单薄，陶白吻着春梅，手在春梅的身上游走。春梅快要晕过去了，那是第一次被陶白抱得那样紧，也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男人特别坚硬。那天，春梅真的想给了陶白。

真正把自己给了陶白是在回校拿预考分数的那一天，预考一星期后，春梅拿到了分数，这次，她又没能冲破预考关。那一天，她没有离校，她是从田里直接到学校的，吃过晚饭，她就呆在陶白的宿舍里不肯走了。后来就真的什么都给了陶白。反正中学时代真的结束了。接下来，也是得考虑跟陶白结婚的事儿了。这个时候再不给陶白怎么说得过去呢？

第二天，春梅一早便要回家，孙正中、柱子、夏琳他们几个平常在一起玩的朋友，都来送她。春梅走的时候，还是坐在陶白的自行车后，春梅很想告诉正中和柱子他们，她已经是陶白的人了。

陶白找到了春梅。陶白让李峥先离开一会儿，他要与春梅说几句话，李峥说，你臭美，你以为春梅姐还想理你？你都快把人的心伤透了。就是我也不想理你的。你走吧！

陶白便变了脸，李峥，你走开行不行？我的事要你插什么手？陶白这时很想对李峥吼几句。陶白知道，就是坏在李峥手上。这几天，不是钻校长室就是跟孙正中轧在一起，小报告满天飞，唯恐天下不乱。我陶白什么也不怕。我什么也没有做！

谁愿意插手了？我是看不过春梅姐。你都这样了，还要人家春梅姐说什么。我替人家春梅姐不服气，凭什么你要扯住两个女的？你想把两个女的都娶回家？做梦吧你！

李峥，你不要这样讲，我告诉你，我没有碰夏琳！

还没碰夏琳，你别装糊涂啊！夏琳什么话都跟我说了。你说你想娶她，你叫夏琳让你一次。你敢说没有这件事？

陶白没有再说什么，夏琳说出了某种事实。但某种事实有时候却不能被看作事实。陶白在门前睡了一夜的事情，倒是一个人也不知道，连夏琳也不会对人说起的。夏琳真要是念着这一层，陶白倒也觉得一切都值了。

春梅在一旁只是流泪。陶白借着天光，看见了春梅拉长了的脸。春梅的脸像打了霜一样，远处的路灯将春梅的眸子照亮了。

陶白看着春梅，春梅也看着陶白。陶白现在脸色憔悴不堪，可是，却掩不掉他那份柔弱。陶白本质上是一个柔弱的人。这点春梅比谁都清楚。

刹那间春梅像明白了什么，这样的男人，吃不下种田的饭。他已经不再是农村的小伙子了。他不应该属于春梅。放弃算了！

春梅想到这里，心里很是伤心。怎么一开始就想不到这一层呢？跟陶白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再一想到自己已经给过陶白，春梅心里又是一层伤心。可嘴里却很硬，对陶白和李峥说，你们都别争了，事情都过去了，夏琳也没有问题了。我该走了。

说完便真的要走人。

陶白急忙问，到哪儿去？这么晚了，你能上哪儿去？

这就不用你管了。

李峥说，还睡到我们那儿吧，大家挤一挤。

春梅苦笑了，不必了。我不想见到夏琳。

春梅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我也不想见到你李峥。都说陶白不好，可你们都要攀住陶白。当我春梅不知道，你们这两个女孩子，其实来上高中都是来玩玩的。明明知道到了水廓中学也就差不多死路一条了。可是你们不在乎。你们都是国家户口。上大学不就是想要个国家户口吗？不就是想要谋一份工作吗？你们不上大学，照样会有工作。高中一毕业就会去招工的。你们最要紧的，就是要攀一个大学生做男人。当我不知道。假惺惺地干什么？

春梅想到这里，忍不住抽泣了几声，但随后又立即止住了。

春梅到李校长家时，李晓霜还没有睡觉。她在等春梅。李晓霜是春梅在高三时候的老师。

李晓霜劝春梅想开点，事情还没有查明，也不能就认定陶白这人不好。多数人的想法是陶白玩弄了夏琳又抛弃了她，这样夏琳才去自杀的。我看倒未必，夏琳说不定是用这种方法来胁迫陶白接受她的。说到底，现在大学生到哪里找？我们镇上几个书记镇长的女儿，还不是每年都关心有哪些大学生分配到中学里了。其实，哪里有什么大学生下来。水廓中学也是从陶白开始才有大学生进来的。这两年，总共才来了三个大学生。乡镇上的那帮家属也打过陶白的主意。不过陶白这孩子，性格是孤傲了点，不肯与当官的人攀亲。你其实不该放弃他。摊上一个好男人不是容易的事。再说，陶白也不小了，该结婚了。他一直在等你。我们水廓找不出像你这样出众的女孩子。夏琳那孩子好是好，可是疯疯癫癫的，陶白是个沉静的人，两人说不到一处的。

春梅到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大放悲声，伏在李晓霜怀里哭了。

李晓霜抚着春梅的背说，孩子，别哭了，你也要想清楚，这世界，终究是男人的。男人都可能有那么点事，不要大惊小怪的。女人受点委屈还不是很正常？好好地跟陶白说，将来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李晓霜说到这儿时，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可是，李老师，我已经不想嫁给陶白了。春梅仰起头，哭着说。

为什么？李晓霜问。

我也不知道。kanshu.la/book/dazhuz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