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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

医院院子里有一大片空地，竖着两个篮球架子。

秦卿远远看见几个身体即将痊愈的癌症患者围着篮球架子正打篮球，还有两个打羽毛球的，虽然乱，可看到病患朝气蓬勃地从病房里走出来，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跟着高兴。

另外一边儿，小花园的长椅上，一群穿着病号服的患者围在一起正说故事。

秦卿漫步走过去，就看见一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小伙子一脚踩在军绿色的长椅上张牙舞爪——“你们是没看见，我见到的那个首长太本事了，人家折个树枝就能河里叉鱼，拿条绳子就能逮到灰狼，拎着棒子就能捉住野兔……”

秦卿顿时笑得肚子疼，闹了半天这首长不是当兵的，是个猎户

夏天也在，他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身上披着件军大衣。他身量笔直，可秦卿总觉得他有一种蚀骨的疲惫……

有一个小孩立在他身边儿。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嘴上还**呢，目光很纯净，长得小鼻子小脸，一咧嘴，露出一口漂亮的大白牙：“天哥，咱们全军的英模巡讲，是不是得你去啊这一次咱们天哥荣获个人二等功，咱们虎牙集体也二等功，军区领导们都乐得不行呢”

秦卿看见夏天的脸色惨白，那小孩儿还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她便几步走过去，拎着听诊器，板着脸，道：“夏天，你该去做检查了。”

小孩儿摸摸脑袋，有些害羞地红了脸，局促地笑笑：“那我先回队，天哥，你也早点儿回来。”

“好，路上小心，道儿滑。”夏天点点头，拍拍小孩儿的肩膀，就放他走了。“有烟吗不跳字。

秦卿耸肩：“我不吸烟，你也不能吸。”

夏天扭过头看，看了秦卿一眼，眼睛里居然隐约流露出一丝笑意：“我认识你，你男人是沈醉沈教官当年，恐怕没有哪个特种兵不认识沈教官的，就算不知道名字，也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我弟弟就特别特别地崇拜他，说他枪打得好，天下第一”

秦卿一下子笑了：“那肯定不是现在”

现在沈醉不行了，已经是半退隐状态，新一代的年轻特种兵认识他的不多，自家男人最出名的时候，是他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年轻，冷静，聪明，有冲劲儿，本事一流，无论什么时候试训，那都是单兵尖峰中的尖峰

“……就是现在，我弟弟也照样崇拜他”夏天叹了口气，“所以，我总有一点儿意难平”

想他是十五岁上大学，十九岁拿到光电和电子双学位，又被保送军校读了三年硕士，出来直接进虎牙，就是上尉，不过两年又升了少校，这么本事的人，在自己的亲弟弟心里的地位，竟然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他能服气嘛

可是，谁让他比沈醉小好几岁呢，等他独当一面，沈醉已经过了一生中最志气高昂的时间段儿，很少和兄弟部队较劲比赛了。

“我不算一个好军人，我入伍的时候，纯粹是因为前路迷茫，不知道做什么，又因为我弟弟特别喜欢当兵，当时他又是武警，所以，我也就顺着他喜好，随便挑了一条路走……所以说，‘好军人’这三个字，我真不是，我弟弟才算。”

夏天既然有心情开口诉说，秦卿自然要安静地倾听，他只要还想倾诉，就是一件儿好事

“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我弟弟属于那种狂热的爱国主义者，他信奉为国尽忠，死而后已，而我不一样，我没那么高尚，我只是把这当成一份工作，我是军人，所以我是武器，是枪……”

夏天的眸子里弥漫着寂寥，嘴角却挂了笑，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沉默许久，才压低声音，呢喃：“真奇怪，到了关键时刻，我这武器，竟然比他还要果决，对着亲弟弟开枪，手不抖，心不乱，硬是没有掉链子……就凭这个，他要敬佩的人，一定要变成我这个哥哥才行，要不然，也太对不起我了”

“……”秦卿无语。

又开始落雪，院子里的患者们在小护士的督促下，嘻嘻哈哈地跑向病房。

秦卿弹了弹肩膀的雪花，笑道：“我送你去做检查。”说着，她就上前领路，带夏天去沈国手那儿，本来就是出门逮人的。

做完检查，她又把夏天送回病房，看着小护士给他换了新的床带被褥，打开房间通风，夏天人气很高，病房里摆满鲜花，香气扑鼻。

按照沈国手制作的治疗方案，他服用抗癌灵的剂量，相比于其他患者减少到三分之一，目前观察，效果还可以，副作用很轻，别的病患吃过药之后，还有一些呕吐反应，可他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该吃吃，该睡睡，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

沈国手觉得这个病例很有价值，应该深入研究，秦卿到认为，那于夏天这个人性子坚忍，就算有反应，他也能忍住。

把夏天安顿好，秦卿就回了办公室，临走之前，她看见夏天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雪花出神，隐隐约约听见他说：“可能……死亡，才是最好的止疼药。“

秦卿愣了愣，摇摇头，到底没有说话，她从不是善于使用言语的女人，更不会安慰别人，而且，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可是，以她的观察力，还是很清楚，夏天此人，心志坚定，不是一般人随便说说就能说得通的。

回了办公室，秦卿吃了一个苹果，看了会儿书，就打开电脑上网。

现在秦卿的工作很顺利，虽然还是忙，有的时候不到三更半夜回不了家，可到不像前一阵子总要连轴转，白天还是能抽出时间休息休息。

最近论坛里在炒一个‘小道消息’，说是有人携炸弹与领导人同归于尽，虽说到底没有炸了，可中国居然也有‘恐怖分子’……这还真是挺惊人的消息

当日有一市委领导慰问下岗职工，结果被歹徒携炸弹劫持，更要命的是，那歹徒相当的精明，明显受到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精通隐蔽技能，狙击手根本无法瞄准目标，第一轮武警攻击一瞬间就被击败，两人重伤，一人被俘。

对方就一句话，要市委领导‘偿命’

论坛里分成两派，有人忧心忡忡，把那些搞炸弹的恨入骨髓，这属于正常反应，可居然也有人对炸弹狂相当崇拜，说现如今世道越来越差，早该有人给那帮当权的一点儿教训，让他们知道，老百姓也不好惹

秦卿看了，万般滋味在心头

世界没有公平，政府腐败无能，有权的只手遮天这都是现实，真正的现实，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现实，依旧有人必须去保护，为了千千万万的人，为了大多数老百姓和平幸福的生活

如果你去扔炸弹成功了，引得其他人竞相模仿怎么办？那老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

秦卿苦笑，那些觉得携炸弹和人同归于尽的是‘英雄’的人，全部脑子有病，他怎么不想想，炸弹一响，会不会波及无辜？重伤的战士无辜不无辜？被俘后又牺牲的士兵，无辜不无辜？

想起刚才那人说夏天立了二等功，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

当时这事儿闹的相当大，她也有耳闻，听说连一号都给惊动了，因为歹徒声称那是一枚脏弹，一旦爆炸，整个城市至少毁灭一半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军区直接调了最近的虎牙大队过去支援，羽林也整装待发，不过，时间太短，消息到达的时候，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羽林的人没赶上。

幸亏虎牙那边儿及时解决了战斗——最后发现虚惊一场，那虽然是设计高级的炸弹，却并不是脏弹，假的

秦卿摸了摸手指，觉得指尖发痒，任务是完成了。可，虎牙一人牺牲，两人重伤，损失惨重，军区领导们作报告的时候，这只是流于纸面的数据，别人最多表示一下惋惜，反过头，依旧要请功，要宣传，要立了功，受了伤的战士们去巡讲，去作报告

以前秦卿在羽林的时候，就怕周队要他们去巡讲，最讨厌自家战友被称为英模，英雄模范，多好的称呼，可真放在自己人身上，就代表受伤，代表流血，代表牺牲

好在，羽林遇见这样的情况少，他们执行的任务，大多数都是保密任务，很少有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显摆的，而且，他们不是一般的野战部队，一向是军事技术为第一，其它的都放后，在羽林，一旦出了训练基地，甚至连政治课都没有了。连在其他部队无比重要的政委，都周玉这个副队长兼任的。

没办法，真要挑选一个文质彬彬的政委，他在羽林也站不住脚啊再说了，羽林这一群人，都是从小培训，个顶个根正苗红，政治过硬，多半是祖宗八代都让查了一个底掉儿，你家里的事儿，领导比你都清楚，政委啊什么的，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