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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余钱,戚夙容拨出一部分,将家人的床单被褥全都换了新,又在前院中开了两块地,种了些蔬菜。
日子在忙碌而平静中渡过,不知不觉到了金秋,戚夙容一直在等的许琛终于进京了。
与此同时,有人向戚父推荐了白阳书院,这座书院之规模仅次于官学,分院特设童学,许多富家子弟和有才之士皆在此求学。
戚父颇为心动,戚夙容立刻找到父亲,劝说他让夙宝拜入许琛门下。
“许琛?”戚父曾与许琛有过接触,对此人评价不高,担心他误了夙宝的学业,并不赞同女儿的提议。
戚夙容说:“白阳书院设于山林,离家甚远,夙宝年幼,若遇到麻烦,恐鞭长莫及。”
上一世,夙宝正是入了白阳书院,以至后来倍受欺辱,其中少不了戚夙容曾经得罪过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男子总是要独立的,我们给他买个年纪大点的书童照料他的起居,如此安排,当可无忧。”戚父并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
戚夙容却是暗暗苦笑,继续劝道:“爹,白阳书院名气很大,学员复杂,派系林立。戚家如今不比从前,夙宝身处其中,难免不受人白眼。”
戚父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怒色。
戚夙容知道这话他不爱听,却不得不说:“爹,无论您如何决定,女儿都希望您能先考虑一下戚家如今的境况。”
戚父紧抿着嘴唇,握拳的手臂青筋暴露,沉默半晌才赌气般地说道:“那就让夙宝自己决定吧。”
让夙宝自己决定?戚夙容敢肯定,夙宝一定会选择白阳书院。
比起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人,白阳书院的名头明显更具有吸引力。
戚夙容记得上一世夙宝是在陪母亲去寺庙敬香的途中遇上许琛的,他与夙宝交谈了几句,便有意将其收入门下。母亲当时并未拒绝,回家与戚父商量,最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
人的一生,往往会有各种各样的机遇,慧者善之,平者略之,愚者弃之。
一步之差,谬之千里。
她虽无法保证夙宝拜入许琛门下便一定能有个好前程,但至少不会因为各种明争暗斗、权利倾轧而受到牵连。
“夙宝,和姐姐一起去出去逛逛如何?”戚夙容靠在书房的窗口,对着正在练字的小小少年笑道。
“不去。”夙宝斜睨了姐姐一眼,兀自埋头书写。
“我给你买千层糕。”戚夙容再接再厉。
夙宝的手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挥动。
“还有素合子,百果蜜糕和枣泥饼。”
夙宝抬起头,严肃道:“再加一只烤鸭。”
“成交。”
拐带成功,戚夙容立刻整装出发,打算在游玩之际,说服夙宝,顺便碰碰运气,看能否遇上许琛。
“夙宝,你可听说过许琛此人?”寺庙中,戚夙容一边带着夙宝游览风景,一边问道。
“他是何人?”
“八年前曾名动天下的状元郎。”
“姐姐为何突然提及此人?”
“此人幼有异才,勤学好读,博闻强记,六岁成诗,九岁作文,十一岁即为生员,十四岁得解元,十七岁中状元。三元及第,名动天下。”
夙宝眼中闪过亮光,随即又疑惑道:“但是,朝中似乎并无此人。他若真有才华,怎会默默无闻?”
“因为他做官不到两年便辞官而去。”
“为何?”
“你还记得端王爷吗?”戚夙容问道。
“姐姐说的可是那位连两年前便被贬出京城的端王爷?”
“正是。”戚夙容说道,“他好色成性,喜欢易装改扮去调戏良家妇女或美貌的有夫之妇。我们的娘亲也曾差点被他轻薄。”
“没错。”夙宝握着拳头忿忿道,“那人贵为王爷,行为却如此不知检点,实在可恶。”
戚夙容点点头,继续道:“当时许琛有一位红颜知己亦不甚其忧,又惧其身份,不敢反抗。许琛问:‘你为何不敢反抗。’女子曰:‘他乃王爷之尊,岂能冒犯?’许琛回道:‘他可有报出名号?’女子说:‘并无。’许琛言道:‘既是如此,你权将他当作无耻之徒即可,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后来,女子又遇到端王爷,思及许琛之言,不再忍让,命人将王爷痛打了一顿。王爷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号,女子怒斥:‘以王爷的身份,怎会做此下作之事?你不但放荡无耻,竟还敢污蔑王爷之名,罪加一等。’说着,又是一顿胖揍,将端王爷打得鼻青脸肿。端王爷遭此痛打,自觉丢人,月余不曾再露面。”
“他竟连王爷也敢打?”夙宝一脸惊异,惊异之中又带着几分佩服。
“所谓不知者无罪,王爷易装改扮,本就是不想暴露身份,许琛如此提议亦是顺势而为。”
“他似乎有些离经叛道。”夙宝一本正经得地说道。
戚夙容笑道:“你说的没错,许琛此人性情洒脱,行事不拘一格,胆大妄为,被朝中其他大臣视为异类。”
“所以他辞官了?”
“他辞官是为了一位朋友。”戚夙容之前特意打听了过,如今徐徐道来,“据说当年先皇还在世时,得了忧郁之疾,身体日渐消瘦,太医们束手无策。许琛有一好友正是其中一位太医,他有治疗之法,却不敢用。许琛探问其由,太医说:‘忧郁可用激怒之法泄其郁气,然病患乃是当今皇上,我怎敢实施此法。’许琛便提议他,在施法之前,先去向皇后和太子求得免死之权。太医依言行事,得到皇后和太子的应允,这才放心施为,极尽所能地激怒皇上,果然令其郁气全消。然皇后和太子却没有实践他们的承诺,那位太医最终还是被皇上斩杀。许琛自觉愧对好友,亦对皇后和太子颇为失望,便辞去了官职,从此逍遥于江湖。”
“原来如此。”夙宝喃喃低语,皱着眉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甚是可爱。
“许琛为官虽然只有短短两年,却令朝中大臣很是忌惮,他的才能亦是毋庸置疑的。”
“姐姐对他评价颇高啊?”戚夙容之言,成功勾起了夙宝对那位许琛的好奇心。
戚夙容问道:“夙宝,假如让这样一位异才做你的老师,你可愿意?”
夙宝眼珠子转了几下,点头道:“嗯,我愿意。”
戚夙容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正在姐弟两人于寺庙中谈笑时,顾锦云协同其父一起拜访了戚家。
戚父与故友重逢,自是欢喜,立刻摆酒招待。
两人一番叙旧之后,很自然地提到了戚顾两家的婚事。
“不满戚兄,我这儿子性子冷,脾气拗,十六岁便考取了秀才,却不愿为官,反而弃文从商,整日周旋于三教九流之间,甚是可气。”顾父脸上有些遗憾,却仍难掩对儿子的喜爱之情。
“从商?”戚父朝顾锦云望去,见他相貌堂堂,气势不凡,表情虽是冷了些,但目光有神,颇有将帅之质,如此俊才,为何会选择从商呢?
“贤侄为何不愿做官?”他问道。
“官场复杂,不如商场自在。”顾锦云言简意赅地回道。
顾父瞪了他一眼,说道:“戚兄,锦云当年从商其实亦是形势所迫。”
“哦?此话怎讲?”
“当年我右腿受伤,提前退伍,返回家乡。皇上赐了不少银两,我在家乡置办了屋宅田地,本是打算安享天年。不想家母突发病重,几乎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也未能将她救回。内人顾念我的脚伤,一人做活养家,最后劳累成疾。我不得不卖了房屋,以填补家用,锦云亦是在那时考取了秀才。本有机会推荐入试,却为了家里,弃文从商。”
“原来如此。”戚父的眼中透出了几分赞许。
顾锦云端坐一旁,神色冷肃,思绪却已是神游天外。他爹在外人面前总喜欢夸自己的儿子,回家就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两人拉拉扯扯,终于说到正题。
“咱们两家的婚事,戚兄意下如何?”
戚父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还得问问夙容的意思。毕竟婚姻大事,不能马虎。”
“戚兄说的是,不知戚小姐现在何处?可否出来一见?”顾常是大老粗,向来是有话直说,也不曾顾及高门大户的规矩。
好在戚父对这位生死之交的脾性很是了解,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说道:“今日不巧,夙容带着夙宝去庙里敬香了。”
“哦。”顾父拿眼神涮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顾锦云巍然不动。
戚父又道:“顾兄,待会留下一起用膳吧?夙容晚膳前定会回来,到时让她与贤侄见上一面。”
“如此便打扰了。”顾父哈哈笑了起来。
接着,戚父与顾常在院子里摆上棋盘,开始对局,杀得畅快淋漓,完全没注意顾锦云不知在何时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