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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承恩归来

熟悉的老旧社区，熟悉的绿萝和鏽迹。三楼房间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之后阿颜抱著一隻笨重的医药箱从房间里跑出来。门也顾不上关，急急忙忙地跑下楼去。

在社区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停著一辆黑色轿车，阿颜飞快地跑过去，钻进汽车。车内坐著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他身上好几处枪伤，但是脸上却很平静，除了有些失血造成的苍白以外看不出任何痛苦的表情。他看了看阿颜手中的医药箱，歎口气说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迟早都是死。”

“不会的，我家世代开医馆的，虽然我医术不怎麽厉害，但包扎止血之类的难不倒我。还有针灸推拿我可是高手哦。”阿颜强作欢颜，一边说一边打开医药箱，就要为男人包扎，但是他双手颤抖，不怎么听指挥。

“我说过，你这是白费力气。”看阿颜费力的撕着纱布，男人开口道。

“我不能见死不救，这是祖训。”阿颜说，“何况，你还救了我。”

“你不要靠近，我得了一种病，会通过血液传染的。”男人说，“如果你一定要帮我，就帮我联繫一个人，她叫做叶小雨，在国家生物安全研究中心。”

“你果然就是李承恩！”阿颜抬起头，停下手中的动作。

“对，我是叫李承恩，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认识我的，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帮我回想起一切。——帮我联繫上叶小雨，然后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李承恩说道，“你叫他赶快来，就说……就说她送我的礼物，被我弄丢了。”

阿颜心中一酸，心想：我送你的礼物，你不一样弄丢了麽？你那张纸上写的什麽来著？现在居然连我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想到这里眼睛都红了，再看著李承恩的样子，伤心中又多了几分担忧：“你伤得这麽重，生物安全研究中心在x市啊，等她赶来，你可能已经……”

“没关系，”李承恩淡淡的说道，“我叫她来就是为了处理我的尸体。”

阿颜听到这句话后，眼泪再也忍不住：“你还不知道，你们……叶小雨她，已经坐牢了。”

“坐牢？”李承恩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怎麽会坐牢，发生什麽事了？”

“你先不要激动，我先帮你包扎然后慢慢跟你讲——你放心，我会小心不沾到血，我很会包扎的。”阿颜说著戴上手套，拿出药物、剪刀和纱布，她撒了一个谎，其实她从小害怕血，根本从来都没有包扎过伤口。

李承恩摇摇头，苦笑道：“我发觉你们女人还真奇怪，明明知道毫无用处，还一定要先给人包扎。不包扎就不肯说实话。”

阿颜小心地剪开伤口旁边的衣服，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脸色发白，她不知道为什麽中了这麽多枪的人还能够生龙活虎。也好在她没有经验，也不敢仔细观察伤口，不然当她看到伤口中那些微微蠕动的组织时一定会叫起来——那些组织正在飞快地自我修复，这是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出现的现象。

阿颜拿出一包中药粉末，一股脑全部倒在李承恩伤口上，然后把止血绷带在他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直把李承恩裹成了木乃伊。

“看吧。”阿颜故作轻鬆地拍拍手，“很简单，已经止血了。”

李承恩看著阿颜惨白的脸色，轻轻地笑了笑：“医生居然怕血，比员警怕死还不称职哦。”

阿颜咧咧嘴却没有笑出来：“你居然不怕痛的。”

“可能是病毒的原因吧，虽然很痛，但是我能忍受得住。”李承恩说。

“你刚才说的生病，就是指病毒？”阿颜问道。

“是啊，因为病毒的原因，我迟早都会死，不过叶小雨帮我延缓了毒发的时间，没想到我居然活到了现在。——见谅，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你先讲讲你知道的吧，她坐牢是怎麽回事？”李承恩说。

“我都是看新闻和报纸知道的，”阿颜说道，四处一望，在车门边找到了一份皱巴巴的报纸——原来慌乱之际，阿颜始终握着那份报纸不放。

报纸展开来，里面的自己大部分已经模糊，但是李承恩还是认出那张照片就是自己。

“当初买了好多，但是现在只有这一张了。”李承恩看报的时候，阿颜一边整理医药箱一边开始讲述自己的见闻。

“……检察院提出证据想证明你是越南间谍，叶小雨不为自己辩护，反而帮你脱罪，最终自己被判刑。”

“原来是我害了她。”李承恩放下报纸，把头枕在座椅的靠背上，闭上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发展成这个样子。

“你也不要难过，她说过她是自愿帮你的，她那麽喜欢你，为你坐牢也是心甘情愿的。”阿颜安慰他，语气有点酸溜溜的，想当初自己还想著看大傻的笑话，没想到到头来，最可笑的居然是自己。

“喜欢我？那些八卦消息你也相信？”李承恩说道，“你们这些小女生还真是好骗。”

“谁是小女生啦！”阿颜抗议道。

“好了好了，”李承恩说，“现在没时间和你说这些，我还想知道，今天那些人是怎麽回事，他们为什麽要追杀我们？还有先前车上的两个人，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这件事情我也只知道一点，他们追杀我们，好像……是因为你。”阿颜说。

“因为我？为什麽？”李承恩问道。

于是阿颜把这些日子的事情以及在仓库门口看到的和听到的讲述了一遍，“……洪哥已经死了，我真担心武哥他……”阿颜拨弄著手上的镯子说道。

“原来我李承恩居然莫明其妙加入了**，还欠了**大哥一条命，真是讽刺啊。”李承恩听完，苦笑著说，他苦笑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阿颜言语之间不经意的露出对“魔兽王”的爱慕。

他看着阿颜的脸，无奈的甩甩头：“也罢，我已经不是员警了，这些没必要计较，洪哥因为我而死，我这就去把命还给他——阿颜，你先回去。”说著准备发动汽车。

“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阿颜说道。

“你去干什麽？好好在家呆著！”李承恩笑著说道，“那个叫什麽刀狼的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我给他。去把你的武哥换回来，算是给你的医药费吧。”

“不行！什麽叫‘我的武哥’，我又没让你去。”阿颜不依道。

“刚才你说话的时候，一说到你的武哥不是眼睛都在发亮吗？哈哈！”李承恩坏笑著说，“这只镯子是武哥送你的吧？好漂亮！”

“是……是他送我的又怎么样？你别误会！”阿颜有些手足无措，生怕眼前的男人想歪了，“要不……要不你拿着，顺便帮我还给他！就说……”说着摘下手镯递到李承恩的面前，脸上却有些红了，“……就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说到最后，暗示性的看着李承恩的眼睛。

“好！”李承恩爽快的接过镯子，“我就说你喜欢上我了，让他死心！我这就去见他。”

“你……！”阿颜大声喊道，“混蛋，你都不明白人家说什么！我不要你去送死，你明白吗？”

李承恩一愣，随即语气一转，变得温柔起来：“好啦！我说笑的，我欠他一命，想在死之前还给他，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必须去。”

“……那……那我怎么办？”听着李承恩温柔但坚决的话，阿颜几乎哭出来。

“你现在就回家，然后找个工作好好生活，**上不适合你的。——诺，就去买这种药！”李承恩指指自己的身上，“现在已经不流血而且不痛了。你这种药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伤药。将来啊，你肯定发财。”

“真的？”阿颜知道挽留不住，假装高兴起来，“我要是发了财的话，就分你一份。”

“哈哈，一言为定。”李承恩把阿颜打发出车外，发动了车汽车。

临走又转过头来说道：“哦对了，你要是发了财的话，把我的一份给叶小雨，就说李承恩向她赔罪。”说完微微一笑。

阿颜傻乎乎的答应著，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会就这麽放他走了，只感觉李承恩临走时嘴那抹弧度有一种神奇的魅力，让自己心里暖暖的、酸酸的、有些痛楚、有些留恋。

“居然去送死，傻瓜！你比大傻还要傻！！！”

这是一个老旧但明亮的房间，中间放著一张床，床单和被套上印著史努比吐舌头的样子，还有一隻加菲猫样子的手工枕头。床边又个张梳粧檯，角落里还有一个衣柜和几张座椅。屋子虽然有些老，家俱也都是旧的，但打扫得一尘不染，木制家俱因为长期的使用已经开始发黑，但是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一点葬的感觉。牆上密密麻麻的贴著人物海报，全是红极一时的明星照片，有几张上面还有龙飞凤舞的笔迹，只是难以辨别笔迹的内容。

阿颜将医药箱扔到床边，一头栽在床上，似乎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那个男人临走时候的笑容仍然在眼前浮现。好一会儿之后，突然翻身起来，指著床边梳粧檯上的镜子，沙哑著嗓子学男声说道：“你要是发了财的话，把我的一份给叶小雨……”说到这里无以为继，愣了一下，颓然躺倒在床上。

倦意渐渐袭来，阿颜抱著盒子缓缓闭上了眼睛。睡梦中，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著，时而紧蹙双眉，时而展颜微笑，突然她紧咬牙关，蜷起身子，脑中又浮现出那个可怕的场景：

一隻黑黝黝的枪管对准了自己的额头，就在自己闭幕等死的时候，突然一阵惨叫声传来，接著几滴热乎乎的液体滴在了自己脸上。阿颜现在都还在佩服自己，哪个时候居然敢睁开眼睛。只见身前那黑衣人一条腿已经只剩膝盖以上的部分，大叫著向下倒去。而另一个男人手中拿著半条腿缓缓的站了起来——大傻！

阿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傻胸口那个弹孔分明还在流血，但他就像没有感觉一样，飞快地俯身接住黑衣人。这时候枪声响起，他敏捷地窜到阿颜身前，用手中的黑衣人挡住了子弹。

“躲到车后！”大傻大叫一声，好一会儿之后阿颜才意识到他是在叫自己，连忙爬到一辆车后，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却居然敢伸出头去看外面的情况。

大傻开始跑动，就像豹子一样快速，像风一样捉摸不定，黑衣人全都向他开枪，他弓著身体在汽车之间不断穿行，一边躲避一边用手上的人肉盾牌挡住子弹，不时有黑衣人发出大叫，那些叫声一个比一个惨烈。

阿颜早知道大傻不是一般人，但是看著眼见的景象，她还是感觉到莫名的震惊。只见他手中抓著一个人，跑动仍然迅捷无比，黑衣人稍有疏忽，就被他猛衝过去一拳打断肢体或者一把撕下一块肉来。一开始还有人想冲上去徒手制服他，但丢下几具不完整的尸体之后，黑衣人再也不敢主动靠近。

一个黑衣人双手持枪，眼睛紧跟著大傻的身影，打算寻找机会将他一枪毙命。当看到大傻向他扑过来的时候，他笑了；当他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被对方抓住的时候，他震惊了；当他的双手连著手枪的枪柄被一把捏碎时，他惨叫一声晕了过去，而后自己的两隻胳膊去了哪里，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一个黑衣人拼命地开枪，瞬间打完了子弹，就在他低头换弹夹的时候，一道身影闪过，他突然发现双手握著枪和弹夹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就看到拿著那支枪的原来是一具无头的尸体，那麽自己呢，难道自己在天上飞麽？这个问题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就见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起来，越转越暗，越转越黑，最后终于漆黑一片。

一个黑衣人眼见对手躲在汽车后面，心中一动，瞄准了汽车的油箱开枪，“嘭～”的一声火光冲天，大傻被气浪掀翻在地，手中的人肉盾牌也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黑衣人大喜，举起枪来疯狂的射击，“噗噗噗噗……”大傻胸口中弹，血花四溅。阿颜心中一痛，捂著嘴忘记了呼吸。

正当黑衣人暗自叫好的时候，只见倒在地上的大傻突然翻身而起，冲向燃烧著的汽车用力一撞，那个黑衣人只看到一团火球飞向自己，然后“轰隆”一声巨响，他已经倒在了地上，感觉肚子里什麽东西流了出来，然后鼻子里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大傻不断地奔跑，不断地攻击，黑衣人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更本不是人，而是一隻跑不累、打不死的怪兽。

最后一个黑衣人打完了身上的所有子弹，慌忙丢下自己的武器，向近处一个同伙的尸体跑去，那儿有只手枪在等著他。当他用尽全力跑到目的地的时候，他看到那支手枪居然主动迎向自己，于是他裂开嘴大笑起来，墨镜下面流出了绝望的泪水。“砰——”，枪声过后，断成两截的墨镜飞了起来，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宁静。

阿颜呆呆的看完这一切，然后她笑了，因为她看到，大傻正一脸微笑的向自己走来。

“大傻！”阿颜欣喜的扑进对方的怀里，只感觉一双强壮的手臂搂住了自己，然后那双温热的手慢慢梳理著自己的头髮，慢慢捧起自己的脸。

阿颜心头鹿撞，小脸发烫，小嘴微张，羞涩的闭上了眼睛，等待著嘴上即将到来的那抹温存。

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阿颜感觉身体有些发凉，强壮的手臂不见了，宽广结实的胸膛不见了，她连忙张开眼睛，却见大傻正背对著自己，越走越远。

“大傻，回来！”阿颜喊道。

大傻没有回头，依旧向前走，阿颜迈步想追上去，却咱怎麽也跑不快，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正站在满地血浆当中，粘稠的血浆让自己寸步难行。远处，大傻的身体开始慢慢下沉，终于淹没在血水里。

“大傻！”阿颜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喘息中，一道冷汗从额头滑落下来。她定神一看，这里是自己的卧室，屋里很黑，窗外月光如雪，映得床前一片银白。原来已经是深夜。

阿颜起身打开台灯，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緻的盒子，掀开盒盖，从盒子里拿出一条项链，放在手上端详了一阵，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张叠成心形的纸，展开来，看著纸上的字久久没有动作，月光渐斜，合著台灯的光亮，在她的脸上蒙上一层胧胧的辉光。

好一会儿，只听幽幽一声歎息：

“要是你还是个傻子……”

“……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