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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询被扶回房间,大夫瞧过了,说是肝火郁结,加上急怒攻心所以一下子导致血不归经,出现吐血,让静心调养,不可劳神、动怒。
可是李询哪里闲得下来,归还土地的事情还要安排,他和管家商量了一下,交给官府的土地,长房一家出三百顷,其他由各房平摊。
他们打算的很好,消息一公布却在族内炸了窝,各房贫富不均,有多占的,也有少占的,也有没占的,这些田产族里默认归自家,但是收成还是要向族中交一部分。
现在族中却要收回土地,而且不管参与没参与收买兵户的土地,都要平摊一部分土地出来。那些买了地的人白花了钱,觉得冤枉,那些买的少却要多退的冤枉,没有买地的就更觉得冤枉。若是在从前,长房这般行事大家也只能忍了。但长房出了这么多事之后,在族人之间威信已经大大的下降,现在李询再想像从前一般说一不二就不可能了。
若说之前出的丑事只是遭人议论,现在人们的不满则聚积起来,只是碍于长房的积威,敢怒不敢言。
而把这股火点起来的就是三房老爷李诺。
李诺这次是卯足了劲,派人在族中散布各种议论:“要说起来,他们长房嫡支一家占地最多,最少也有六七百顷,这次怎么好意思,只出三百顷,他家占地,却让咱们补。”
“他们家里竟出那些肮脏事体,如今不为族人着想,却只想着自己一家,哪有这样的道理……”
“祖宗家业固然要守,但也不能他家整天吃肉都嫌腻,咱们连饭都吃不上吧。”
“长房自家行事不正,又罔顾族人,他李询有什么资格做这个族长?”
……
这些人越说越觉得气愤,越发对长房不满。甚至连平日不敢吭气的几个庶支也都跟着一起大骂李询。
跟李询素来走的近的长房几个主要旁支见大家这般说,也不敢吭气为李询说话。
渐渐的,这股议论竟然变成了应该换一个品行良好,又护住族人的族长。大家议论来议论去。便想起了三房老爷李诺。因为他跟现任刺史李湛关系甚好。
因此便有族中长老,过来出言试探。希望能够推举他为族长。
李诺虽然做出一副并不贪恋族长之位的样子,但是言语之中却在暗示,他能够通过李湛,可以让族里少一些损失。
又有意无意的叹气,就是因为李询太过傲气,不肯跟李湛缓和关系。之前李湛让大家上交土地的时候,交上去个一两百顷不就完了,何必闹成现在这样。
如果他是族长,必然是会去维护大家的利益,而不是只顾着自己的面子。
可是有人撺掇他当族长,他却很坚决的拒绝了,说道:“早晚还要把这个摊子叫道大房侄儿手中,我并非贪权之人。何必做这等遭人嫉恨之事……”
那些长老知道他是怕自己做不了几年,就被人轰下台来,因此故意拿捏。于是都说道:“昇儿那孩子做出那等丑事,怎么还有资格做组长,莫说他,他们长房这一代和下一代都没有资格,将来,就算你卸任了,也该由你家大郎继任。”
李诺听到他们的保证,方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于是,这几个人计议已定,便开了族会。虽然其他各房都不满长房的作为。但长房是姑臧房第一大支,最为繁盛,因此族中就分成了两派。
一派说李询已经失德,要求李询下台,把族长之位交出来,另一派则认为李询对族里有功。何况祖宗家法,长房本来就该充任族长,掌管祭祀。
两派吵得不可开交,两方越吵越厉害,有人在族会上开始公然大骂李询,不孝不悌不仁不义。最后吵红了眼的双方开始口不择言,甚至不知道什么人嚷了一句分家。这句话一出,两边倒都歇了下来,原来,这分家是祖上坚决禁止的,平日里谁也不敢碰这个底线。如今却有人把这话说了出来,无异于数典忘祖了。
李询本来卧病在床,听到这种情形,也不得不出来,刚一到祠堂外头,就听见那声尖利的“分家”,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表态,姑臧大房就真的会在他的手里分崩离析。于是紧走几步,在众人都被这一嗓子镇住的时候,大声说道:“绝不可以分家!”
众人听到他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又开始议论纷纷。
李询走到台阶上对众人说道:“李询不才,接任族长之位之后,无所建树,如今家中频频出事,家风不正,我也无颜见族中父老叔伯,我李询愿意让贤,将这个位置交给有德之人,但是只有一点,决不能再提分家之事。祖宗家法规定不能分家,我们怎能违逆?”
其中一个长老笑道:“既然族侄你愿意让贤,那么我们就来推举新的族长吧。”
于是众人又开始提名,经过争吵,还有投票,最终族长之位便落到了三房老爷李诺头上。
李诺被众人推上族长之位很是激动,上去说了一大篇子感谢父老乡亲的话,便从李询手里结果了执掌族长大位的族印还有各种名录、账册等。
李诺当了族长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妻子来拜见李湛。
涵因见到崔如君便笑着道:“恭喜,现在是族长夫人了。”
“都是脱了刺史和姐姐的福,要不然,这等事哪轮得到我们家。”崔如君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就说你是个有福的。如今果然否极泰来了。”涵因笑道。
崔如君抿了口茶,脸上也有股掩不住的喜意,笑道:“什么族长夫人不族长夫人的,不过又多了许多杂事罢了。其实我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平平安安把我家大郎养大。”
涵因把那孩子接到怀里抱了抱,笑道:“这孩子长得结实,往后也定能长得高壮。”
崔如君笑笑:“我儿时多病,生他的时候又难产,生出来之后一直担心会不会养不活,谁知道他竟长得这么壮,好多人都说,不像大家的公子哥儿,倒像是村里农家的小子,我巴不得他跟那些农户的孩子一样壮实呢。”
涵因看着崔如君把那孩子当亲生一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也许这样对她是最好的吧。
两人没聊多一会儿,李诺便遣人来唤崔如君。
崔如君笑道:“他们前头的事情聊完了,族里头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在等着,待过一阵子把事情处置妥当了,我再过来。”
涵因笑道:“赶紧去吧,大忙人。”
李诺、崔如君夫妇走了之后,李湛便回了照水楼。
涵因给他换下外面的衣裳,笑道:“你们也没说多一会儿啊。”
“之前都商量好了,现在不过就是敲定一下说辞。”李湛说道,换了衣服之后便仰身靠在榻上,笑眯眯的看着涵因,心情很好。
“那他们最后交回来三百顷,你可够安置剩下的人?”涵因给李湛倒了杯茶。
“应该差不多,再说了,还有十万两银子呢,你不知道这军队有多花钱,还有骑兵损失的马匹数,每次看那账册都觉得心惊肉跳的。”李湛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一次他跟李诺达成了协议,作为对他坐稳族长之位的支持,李湛不会再要求李家交出一千多顷土地,只要求三百顷土地和十万两银子。等于是将李家侵占的土地补上差价,算是卖给李家了。不管怎么说,李家虽然退回来不少,不过总算合法的占有了这些土地。
涵因看着他毫无风度的样子,笑道:“你这哪是喝茶,分明是牛饮,真真暴殄天物。”
李湛笑道:“现在哪有心思品茶,就想喝个痛快。”说着,冲着门外吩咐道:“祈月,把我珍藏的那瓶昆仑觞拿来。”昆仑觞是从北魏时期流传下来的一种酒,酿造这种酒对水的要求非常苛刻,必须是在黄河的源头,由手巧的仆役坐船到河中取水。李湛平日并不爱酒,但也藏了不少好酒,有的是别人送的,也有苦心收集来的。
涵因很是惊讶的看着李湛,笑道:“平时藏得跟宝贝似的,旁人连想看都不让,这会子怎的大方起来了。”
“此时不喝,更待何时啊。”李湛大笑道,事到如今,姑臧大房的族长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等于现在本家已经跟自己低了头,如今凉州已经没有能够跟他抗衡的势力了。
门被“吱啦”一下推开,祈月端着酒瓶,后面紫鸢、祈月拿着几样小菜走了进来,给他们摆在案上。
涵因的目光落在紫鸢身上,忽然也有了一种痛饮几杯冲动,李湛支持李诺当了族长,而李诺唯一的儿子实际上是个庶出子,而之前自己因为一些莫名的预感,把知道这些事的人都控制了起来。
李家规矩,族长必须是四大嫡支的嫡长子,李诺对外说他的儿子是嫡子,这是对族人说谎,一旦被人识破,他就会失信于族人,被那些拥护李询的人轰下台去,而他想让儿子继续接掌族长大位的话,更是要保住这个秘密。
现在这个把柄握在涵因的手中,甚至可以这样说,李诺想要保住族长之位的**有多强烈,那么他愿意为这件事付出的代价也就越高。
无意中,自己竟然握了一手好牌,连李湛都不知道,涵因心中的暗爽几乎掩饰不住,她举起杯子注满了酒,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就陪夫君多饮几杯。来,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