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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矮子也不忙吃饭,他也不管别的什么,就独自一个,去到长生居最亮的一盏电灯下,数那一大匝钱。
老矮子去取钱,久久不回还,由不得她不担忧,对于她来说,那不只是一笔不小的钱那么简单,那是陶李芬辛苦了一年多才养大的两头大肥猪,更是她想改变家境的起始点。
没有谁愿意穷一辈子,有志气的女人也不能只指望男人来养家,自己也可以出一份力的。
她已经谋算过了,家里有两间猪圈,最大的存栏数可以养六头猪,这900元钱回笼后,就先去陈总工程师家买四头回来。他家开恩,已经破例优惠到7折,而且陈幺娘说了,到时过了称后才喂食,饿猪计重,几乎就等于是五折奉送了。
陈幺娘建议说,四头猪回去后,喂上四五个月,就把两头差的卖上调,留下两头好的催肥,再到我家来换三头小猪崽回去,这样成梯子份儿养,就没有那么累,一年还能出栏两槽猪,收益也快。
“你只要会划算,咱们女人家在家里打拼,足不出户,不仅把家里料理好了,把孩子培养出来了,收入还不会比他们那些日晒雨淋的大男人差,到时候,自己有了本事,男人就老实了,老矮子就不敢欺负你了。”——陶李芬决定照办。
小户人家的日子,划算得越美好,这笔钱就越重要。
偏偏这天老矮子到天快黑了还不着家,照说这样长的时间,赶三个来回都够了,老矮子却没有消息。
陶李芬心里也是怕呀。
矮大娘带着儿子,到附近今日赶场的人家去打听一通,都说没有看到老矮子。“这死鬼疯到哪里去了呢?我们娘儿俩都等着他回来开饭哩。”她只得抱了小矮子往家走。
碾房湾也是单门独户,一家子就占踞一个山湾,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不是那么简单。
2★.
矮大娘见电灯亮了,知道那一口子已经回来,别的不提,先去叫老矮子吃饭。
老矮子躺在牀上,哼哼唧唧的,说是不想吃,已在街上同汪二爷喝过酒了,还有些酒醉,想睡了。又说900元已经取到,被汪二爷借去800周转几天,人家已经先给了20元利息,人大面大的,不好不借。
老矮子说完把钱给与了她,他醉眼迷离,样子十足,再不多言,转身睡去了。陶李芬忙了一通之后,在电灯下数钱,是一百二十元,算算猪钱该900借走了800又收回20的利,是分文不差。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可能这样就算完,老矮子已经完全钻进了别人的圈套,他上的当不是一点两点。
一连几天,老矮子都没精打采的,老矮子很少说说笑笑了,就连房事的兴趣都不高,近来的几次都是陶李芬主动,却都不能尽欢。她不得不问:“最近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功能被屏毙了?”
他说没有,前几天同汪二爷喝得太多,以前都没有那么醉过,没想到酒醉后浑身贼软,可能要半个月才能还原吧。
陶李芬只花了百块钱,就买回了四头过了双月的小猪崽,要在市场上少了两百绝对买不回来。陈幺娘说了,本来也打算白送的,但考虑到这是血腥财,白送不利,才象征性地收些,但当家的说了,还会另外补偿的。
果然很快,人家陈总工程师就用了一个下雨天,选了两块上好的石材,亲手打制好两个新猪槽,命老矮子用鸡公车推回来,把何家那两口古老得快穿底的猪槽换了。
陈总工程师打的猪槽,每一钻都是花了心思的,是结合了物性风水气运数理方面的各种考量,好多人家都要用一头大肥猪跟他换,他却一家也没有答应,他只在自己想做的时候,打出来送人,分文不取。
3★.
家家都说陈总工程师打的猪槽能带来财运的,就说老磨子吧,他自己就是一个师傅工,还央求陈总工程师送了他一个。老磨子一换上去不久,那间圈舍里那头已经喂养了十五年以上的老母猪,突然间青春焕髮。
从换了猪槽的下一窝起,那头老母猪每窝都能产仔十头以上,而且奶水充足,猪崽都长得壮壮实实的,如今又是五年过去,那头母猪还青春不减嘞。
原本他家那头母猪,已经接连好几窝都没有产过超出6头数量的仔猪了,还经常配不上种老是翻窝,每翻一次窝,就要多养一个多月,那就是白养。好多人都在劝他换头母猪来养生的,只是老磨子在感情上舍不得。
这不,只不过换了个猪槽,就一切都不同了。
忧乐沟传言:养猪很简单,不用学经验,换个好猪槽,愿望全实现。
当然这样的好猪槽,只此一家,只有一双手能做得出来。陶李芬一次得两,欢天喜地了好几天。
又是十天后,年关也近了,大部分人家已经办回了过年货,陶李芬又不得不问:“到底汪二爷说的是几时还钱嘛?有钱钱打髮,没钱话打髮,他那么大的生意,眼看到年底了,连话都没有一句,这算是怎么回事嘛?”老话就说过了,不欠隔年债,到了年底,啥钱也该还了,何况中汪二爷那样的大财主。
老矮子说“我去看看。”
陶李芬没有注意到,老矮子临去时扔烟头的动作,就像是将大锤狠狠地敲在钢尖上一样,那是下决心豁出去了。
老矮子这一去,又是很久都没有回来。
陶李芬想,这个人也是,去收笔账,难道还好意思留下来吃别人的饭?
快开午饭了,矮大娘就打髮三岁多的小矮子去汪二爷家叫他爸。
4★.
农村的娃娃,一两岁就使得嘴,三岁串门子也不算稀奇。
时间已经过了几年,汪家大髮了,已经搬出了老农会大院子。
从碾房湾的长生居到到陈家坪下的老农会大院子并不远。但老矮子现在却不在这里。
三岁看老,小矮子从小就实诚,走路不打晃眼,也不在路上贪玩。
无独有偶,汪家也是独占了一个山湾,当然就是三手湾。
三手湾与碾房湾,一在沟左一在沟右,交错而过,未能相对,往来要走些时候。
在经过老农会大院子时,有大人招呼他去吃好东西,有小朋友要他跟着一起玩,他都不受引诱,不找到爸爸他不回头。小矮子独自经过了大院子,捏着小拳头,继续向三手湾走去。
在忧乐沟的右肩部,分出一个又窄又短的小湾儿,有点像高大的人形忧乐沟的一只小小第三只手,这是陈家为了酬劳汪家世代随侍的苦劳,移赠给汪家世代传承享受的地界,可以说,在这个时代之前,汪家就是这个三手湾的唯一主人。
这是汪家的,一直没有别家在这个湾子里修房定居。
当然时代不同了,谁也不是哪块地上完全意义上的主人了。但无可否认,汪家对这三手湾还是情有独钟的。几年过去,汪家大髮了,不仅把老农会大院子的陈家老宅改建的几栋大瓦房,依旧霸占着,还在他们传承了世世代代的三手湾,另起了三座二层楼房来三兄弟分住,三座楼房紧紧相邻。
82年,忧乐沟的楼房还不多,我家最先修,以石料为最主要建材,高有三层。也就是在那年,才十五岁的我就试出自己挑抬能力已经超过了所能见识到的所有人,因为我家别的建材,基本上都是用担抬的方式翻山越岭搬到位的,我就是第一主力。
当时五斤重一匹的砂砖,我每担都要挑上六七十匹,连八十匹的也挑过,而且山路陡长,难度大增,我却从来不在中途歇息,那些石匠伙中最能的,挑上六十匹也要休息两次才能到家。
当然,我是有根弹木扁担的。忧乐沟只有我和矮子两人才有。
5★.
照说能挑这样的重担,就是粗得不能再粗的挑夫。可就是已经粗到了这种地步,人们还是叫我书生,因为我走路时,只要肩上没有担子,手上一般会有书,边走边读。
继我家之后不久,汪家也修了起来,汪家一修就是三座,在整个龙王镇都是很出彩的。
这三座楼房,就是家父的建筑队承包的了,因为当时的龙王镇,就只有他的建筑队才有修建楼房的能力。汪家抬预制板的时间,通通被家父安排在了周日,每次都命我去参与,而且每次抬不同的位置,这些,一定是善于算计的父亲在有意识地对我进行磨练。
小矮子也是三岁多,就烙下了第一道永不眠灭的记忆。
童年的记忆太深,不一定是好事,那些大多是伤痕,要真是无忧无虑,身体的本能又何必去记取?
哦哟,也许是老矮子记错了,我其实也比小矮子大不了几岁。我,我哥,我父亲,出现在他的回忆中,也许只是老矮子的一种梦幻现实,真假混淆,他过多地利用了我家的重要性,把我们代入长生居的生活中,演乱了他的剧情。
他与我三岁识字不同,他记得的是,他爸光滑杆杆的爬在光洁溜溜的汪大娘肚子的画面,他爸看到他,他爸对他一笑,那一笑小矮子永世不忘,那是好无奈好羞愧好自责还好舍不得。
他还记忆得汪大娘松开他爸背上那只白生生的手,对他挥了挥,说:“去去去,回去说你爸在洪二爷家喝醉了,要睡一觉才能回去,我是在给你爸醒酒哩。”
老矮子也说:“就是就是,只要她帮我把酒吮吸出来,爸爸就没有那么醉了,听爸爸的话,你快回去吧。大人的事,别对你妈妈讲。”
小矮子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找到他的,也记不得到底是在汪大娘家还是在汪二爷家找到的老爸。
但有个人记得,就是汪二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