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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默面有后怕之色,看着公仪音的目光早已没有了方才的冷厉和幽暗,眸中神色转为清亮薄寒,像极了初夏时分的拂晓天气,还带了些微湿润的意味。
公仪音抬目直面他,脑中一片空空,墨玉如洗般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潋滟空濛的神情。
秦默忽而叹一口气,清雅的容颜上绽开一抹苦笑,声音低沉道,“上车。”
公仪音不敢不从,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辇。
一踏入车厢内,便觉眼前一暗,原来是身后帘子刷地落下,隔绝了车厢外明亮的光线。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感受到秦默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之上,近在咫尺。
公仪音的胸口不由自主传来阵阵悸动,如同受了惊吓四处乱窜的小鹿。她伸手按住胸口处,兀自稳定了一下心神,刚要抬头朝秦默看去,身子却被秦默一下搂入怀中。
耳边便是秦默胸膛跳动的心跳,恍惚间,竟然比自己的心跳还要快。
她错愕仰起小脸朝秦默看去,正好撞上他低头看来的目光,有着隐隐微醺的神色,似千年琉璃闪烁其中,眼中的后怕之情久久没有退去。
“阿音,我后悔了。”秦默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蓦地响起,似一坛深埋多年的好久,甘醇而清冽,让人不由自主染上几分微醺的醉意。
“后悔什么?”公仪音不解挑眉。
秦默轻叹一声,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抵在她柔弱的肩头,语声幽幽,“后悔将你带出来了。”
公仪音忙道,“阿默,你别担心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嗯。”秦默淡淡应一声,忽而将头抬起,双手握在公仪音的肩膀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若你不是好好的,我会叫他给你陪葬。所以阿音,你必须好好的,明白吗?”
他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可他声音中那丝似有若无的寒意,却让公仪音忍不住一颤。
这一刻,公仪音仿佛见到了方才废掉贾文时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如同地狱中走出之人一般的秦默。
她毫不怀疑,若自己今日真出了事,哪怕只是伤了一根毫毛,秦默对贾文的下手还会狠一千倍。这真的是人们口中那个温润如玉飘然似仙的秦默么?
公仪音怔怔地看着秦默,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无声地垂下了头,细细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
许是感受到公仪音气息的变化,秦默很快收起了眼中的森寒和凌厉之色,熟悉的低笑声在公仪音耳边响了起来,“阿音,你这是被我吓坏了?”
公仪音呐呐摇了摇头,“没。”
秦默伸手将她往怀中带了带,用唇瓣轻轻蹭了蹭公仪音绯红的耳垂,“罢了,日后把你栓在我身边便是,如此,你就不会受伤了。”
公仪音听出他话中的玩笑之意,抬眸睨着眼看向他道,“才不要!”
秦默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熟悉的弧度,带着宠溺的口吻哄道,“好好好,你说不要便不要。”这一刻,他又回到了那个熟悉温暖的秦默,仿佛方才一瞬间的幽冷只是公仪音的错觉。
公仪音长舒一口气,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也勾唇笑笑道,“时辰不早了,快继续赶路吧。”
秦默应了,掀开车帘朝外吩咐了一声。
谢廷筠见两人解决好了“矛盾”,这才哭丧着脸又上了车。若不是此次出行总共就带了三辆车,他还真不想同公仪音和秦默同一辆车,实在是太受刺激了。
许是感受到谢廷筠的纠结心情,公仪音朝他讨好地一笑,离开秦默的怀抱端端正正地坐着。
秦默睨她一眼,瞥见她眼中的灵动和笑意,心中长舒一口气转回了目光。
车队终于缓缓开动,有秩序地朝前驶去。
又是一阵颠簸的赶路,一行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下一个城镇。在镇上休息了一会,补充了一些必需品,第二日清晨便启程了。又赶了大半天的路,晌午刚过,一行人到了安邑县县城。
他们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
秦默派了荆彦和莫子笙并两个侍卫带着贾文去了县衙。临行前,秦默特意同荆彦强调,务必要让安邑县县令好好关照关照贾文。荆彦应了,带着贾文往安邑县县衙去了。
公仪音恰好听到了秦默同荆彦说的话,不由眉眼一垂。
贾文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见公仪音收拾好从楼上的房间走了下来,秦默扬唇一笑,朝她招招手道,“阿音,过来。”
“你想吃什么?这一路舟车劳顿也没吃好,今日难得到了这里,好好吃一顿吧。”秦默拉着她的手在几前坐下,笑意清浅地问道。
公仪音摇摇头,“都可以,你看着点吧。”这一顿颠簸,胃里早就翻江倒海,自然也没有多少胃口吃东西。
见她眼底微显的疲色,秦默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赶了好几天路了,今日就在这歇息半天,明日再启程吧。”
一旁的谢廷筠知道秦默是顾忌公仪音的身体,当然不会有异议,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题道,“既然无忧没有什么特殊请求,那我叫小二来问问店里的招牌菜。今儿可要好好宰熙之一顿。”
秦默看他一眼,“我可没说这顿我请。”
谢廷筠两手一摊,“你都把我拐到这儿来了,总不能连顿饭都不给我吃吧。”说着,招手唤了小二过来点了菜。
饭菜上得差不多的时候,荆彦和莫子笙也回来了。
谢廷筠招呼两人在一同坐下,问道,“怎么样?县令怎么说?”
“我一亮出令牌他就吓傻了,赶紧让人将贾文带进了牢中。有我们的特别关照,贾文估计不死也得残了。”荆彦大大咧咧道。
公仪音看一眼身侧眉眼冷然的秦默,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奇异的情绪在蔓延。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完完全全了解过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过去,于她而言,是一片空白。她只见过他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一面,而其他的方面,她一无所知。
这让她不由产生了一丝挫败感,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
秦默淡淡瞥了荆彦一眼,收到他的注视,荆彦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偷瞄一眼公仪音忙笑着将话岔过去,“点了这么多菜?!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大吃一顿了。”说着,看向秦默笑道,“九郎,可以开吃了吗?”
“吃吧。”秦默淡淡应了,拿起筷子先给公仪音夹了一箸菜。
公仪音淡笑着谢过,埋头吃起饭来。
看着她沉默不语的侧颜,秦默幽深的墨瞳中划过一抹异色,很快也垂了头吃起饭。
一顿饭吃得是波澜不惊。公仪音情绪不佳,明显话少了许多,连谢廷筠看出了端倪,疑惑的目光在秦默和公仪音身上流转片刻,眉眼间闪过一抹深思。
吃过饭,公仪音借口累了,先行回了房。
荆彦和莫子笙去安顿车辇和侍卫去了,一时间席上便只剩下了谢廷筠和秦默。
两人沉默了片刻,谢廷筠看向秦默开了口,“无忧好像心情不佳?”
秦默没有出声,目光定定地盯着吗面前的茶色长几,修长如玉的手指捧着粗瓷茶盏,愈发显得细腻莹白。
“为什么?”谢廷筠问道。
秦默依旧没有出声。
谢廷筠似乎习惯了他这样,叹口气道,“熙之,方才你失态了。”这么多年,他几乎是看着秦默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自然知道他内心有多强大。到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了。没想到世间万物终究是一物降一物,素来清冷的秦默在遇到无忧时,终于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会笑会怒的普通人。
“那个时候,我没办法冷静下来。”秦默终于开了口,清冷的嗓音像是早春白雪消融的溪水,凉而沁人。
“你所经历的那些,无忧并不知情是不是?”谢廷筠紧紧凝视着他淡雅的眉眼。
秦默淡淡摇了摇头。
“所以见到那样的你时,她才会疑惑,这也很正常。”见秦默的情绪明显也跟着低落了下来,谢廷筠出声安慰。
秦默“嗯”了一声,长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熙之,你有没有想过向无忧说出来?”谢廷筠轻轻啜一口杯中茶水,想了想建议道。
秦默眸中眼波波动些许,脑海中闪过公仪音如刚发的花信般明媚的笑靥。她美好得如同初升的骄阳,而自己,只是那寂静无边的黑夜。那些过往的黑暗与残忍,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看出他眼中的挣扎,谢廷筠微微叹一口气,“罢了,你素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作为旁观者,就不多说了,你好好想想吧。”
说着,似乎是有意打破这样沉闷而压抑的氛围,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酒足饭饱,我也困了,去午睡一会了,有事派人叫我。”说罢,起身上了楼。
许是一路奔波劳累睡得并不安稳,好不容易可以在榻上舒舒服服睡一觉了,公仪音这一觉格外香甜,等她醒过来时,窗外已红霞遍天。
她呆呆地从榻上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满目的橘色,脑中一时有些发懵。
“阿素。”她出声唤道,却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在帝姬府,阿灵和阿素也没有跟来。只得咂了咂嘴有些干燥的唇瓣,掀开薄被起身下了榻,走到茶几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温热的茶水下肚,她这才觉得脑中清明了些。
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公仪音这间房的窗户是对着客栈里头开的,窗户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中遍植长青树木,亭亭如盖。
仔细一瞧,发现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公仪音睡了这么长的一觉,急切需要呼吸些新鲜空气,想了想,将外衫穿好,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到树下时,树下的人闻得脚步声转过头来,正是目露沉思之色的谢廷筠。
也不知是不是出门在外,谢廷筠这些天的打扮显然低调了许多,虽然衣衫的色泽较之秦默仍是鲜艳了不少,但总算不再是那种大红大绿艳俗无比的搭配了。
此时的他,身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衫,腰间坠下玉佩香囊和他这几日不离手的那把玉骨扇,头发用碧色小玉冠束住,乍一看上去也是个翩翩佳公子。
“无忧这是刚睡醒?”瞥了瞥公仪音还带着些睡意朦胧的眼睛,谢廷筠笑道。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也没想到会睡这么久。”她打量了谢廷筠一眼,“谢七郎又是在这里做什么?”
谢廷筠解下腰间佩扇,煞有介事地一展扇面,冲着公仪音送了个秋波道,“我啊,在悲春伤秋。”
他一向不正经惯了,公仪音见怪不怪,反而顺着他的话道,“悲春伤秋?我看你是大秋天的思春了吧?”
谢廷筠轻咳一声,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我可不像你,春都没有,怎么思?”
公仪音冲他扬了扬秀丽的黛眉,抿唇笑道,“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春天?”
“别别别。”谢廷筠赶忙摆手,“你还是绕过我吧,不然你老替我张罗,熙之还不得扒了我一层皮?”话音一落,他敏感地感到公仪音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不由心里只懊悔。
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无忧因熙之上午不小心外露的凛冽煞气而心有纠结,自己这会还说这话,简直是脑子里进了水。
他懊恼地咬了咬下唇,生硬地转回到原来的话题道,“不过……若是你有看着合适的,给我介绍介绍当然好了。反正熙之对上你就没了脾气。”
公仪音生涩地笑笑,显然也明白了谢廷筠如此突兀的画风一转是因为何故,一时间又有些心事重重起来。自己莫不是表现得这般明显?连谢廷筠都发现了端倪?那秦默那里,自然也瞒不过了。
秋风瑟瑟,吹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公仪音和谢廷筠却突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无忧……”
“谢七郎……”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在寂寂秋风中很快随风消散。
“你先说。”公仪音抿唇微微笑笑,看着谢廷筠道。
“你有没有什么从未对人说过的秘密?”谢廷筠的目光看向悠远的天空,那里,一片瑰丽的橘色,如同火烧一般艳丽的色泽。
公仪音心中一咯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重生之事。
谢廷筠似乎并不想等到她的回答,悠悠的语声又响了起来,自顾自说道,“我有。”
公仪音略有些吃惊地转头朝他看去。
暮色以一种温柔的姿态笼罩下来,天边的橘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浓的墨蓝。
谢廷筠的侧颜在朦胧的夜色中也变得模糊起来,然而无论怎样也掩盖不了他精致的五官。不得不说建邺这些士族子弟,除了秦默,其他人同样亦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
谢廷筠继续开口道,“所有人都很好奇,明明我与阿兄是一母同胞,为何他就能如此出色如此光芒四射,而我却成日如此游手好闲?”
他面上收起了往日惯常的佻达笑意,朦胧夜色中,只有那一双眸子还散发着熠熠的光彩。他嘲讽地勾了勾唇接着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并不是现在这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当时的阿兄,性格好能力好,我很努力地想要追上他的步伐,努力地想要做一个完美的世家儿郎。可是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些,其实只是装出来的假相。”
他神情淡渺如烟,秋夜的凉意在他长长的睫羽上碎开,眸间有隐隐光华闪烁。
关于他是如何发现这些假相的,谢廷筠并没有细说,目光依旧看着夜色中的远方,仿佛恍惚间想起了年少无知的少年时代,而唇边笑意间的嘲讽之色愈发重了。
良久,他似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公仪音,黑曜石般的双眸在渐渐暗淡下来的夜色中清华流转,“而熙之,他的过往,比任何人的都要艰难。我很难想象,他究竟是如何才能练就如今这样一副淡然清风的性子。”
公仪音心中一惊,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谢廷筠。
他是说,秦默的过往很艰难?艰难到他都无法想象?可是……他不是秦氏嫡支么?不是秦氏宗主最看好的下一代子弟么?虽然王夫人不待见他,也不至于沦落到那样的地步罢?
她盯着面前的谢廷筠,急急便想开口,“谢……”一个字刚出口,便觉得一股熟悉的隐约寒凉香气夹杂在凉风中袭了过来。
公仪音下意识回转头,果然瞧见一袭银色袍衫的秦默在夜色下正朝这边走来,宽袖轻摆,衣袂翩翩,身上永远是那样泠然自得的气质。这样的人,仿佛岁月从未亏待过他,如此,才能养成这种任何时候都胜似闲庭信步的气度。可谢廷筠却告诉她,她的过往,远不是自己能想到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脑中迷糊起来。
前世今生,她似乎见过了秦默的很多面,可又似乎又很多面从未见过。而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秦默在公仪音的注视下行到两人跟前,“无忧睡醒了?”他凝视着公仪音淡淡开口道。
公仪音点点头,眼中神色五味杂陈。
“方才在说什么?”秦默轻轻瞟一眼谢廷筠,最后目光又转回到她面上,唇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随便聊聊。”谢廷筠抢在公仪音面前开了口,面上神情似乎有些心虚。毕竟,他方才可是把秦默的底透给无忧听了。
秦默没有说话,只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公仪音,眼中带着腻死人的温柔。
公仪音被他这般看着,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别开眼神点点头道,“没说什么,就随便聊聊。”
谢廷筠暗暗舒一口气,脚底已经动了起来,“我……我突然想起找荆司直有点事,我……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说罢,也不等两人反应,飞快地走远了。
公仪音扯出一抹苦笑,收回目光低垂着头,一时不知如何面对秦默。
她心中有太多疑问想要问秦默,可是她也知道,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有很多逆鳞。公仪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开口问起他那些……那些难以诉说的过往?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客栈中点起了明亮的灯火,投影在纱窗上,倒映出明灭的光影,也照亮了秦默清雅如玉的容颜。
“阿音,随我出去走走可好?”他淡淡开了口。
公仪音一怔,下意识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并肩出了客栈,公仪音不知秦默要带她去哪里,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走着,一路无话。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前头秦默的脚步停了下来。
公仪音抬头一看,原来他们竟走到了一条小河边。小河并不宽,两岸流离的灯火倒映在河水中,公仪音清楚地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
小河边是青青草地,秋夜微凉,河边的风带了些微微的湿气。
秦默在一颗垂柳旁站定,回转身看着公仪音,“阿音,你有心事。”
他用的,是肯定句。
公仪音不想瞒他,也自知瞒不过他,犹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能说说吗?”秦默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哄劝,清亮的双眸一直紧紧凝视着公仪音,仿佛要将她刻在心底最深处的地方。
公仪音定定地回望,却不知如何开口。
秦默微微一笑,伸手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目光转向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开了口,“阿音应该知道,建邺很多人都怀疑我的身世。”他嗤笑一声,“会怀疑也会正常,因为我自己也在怀疑。”
公仪音心中一咯噔,吃惊地抬目看向秦默。
秦默接着道,“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一直不喜欢我。阿衍不过小我三岁,却从小被母亲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年幼的我,只当自己是长子,所以母亲才对自己要求严格些。直到后来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了母亲和父亲的争吵,原来,母亲一直怀疑当年父亲带我出去治病,带回来的却不是她生下的孩子。她甚至怀疑,我是父亲与其他女子在外生的孩子。”
秦默的语气冷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冰冷得像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父亲自然不承认,两人大吵了一顿,不欢而散。我以为,此事到这里就会告一段落,而留下的,不过是其他人的闲言碎语罢了。可我显然还是太低估了我母亲。”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突然沉缓了下来,面上露出一种似悲伤似绝望的神情。
公仪音很心疼这样的秦默。
她伸手抱住秦默,头埋在他怀中,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秦默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声音又渐渐恢复了清亮,“都是过去的事了,阿音不用替我难过。不过……阿音真的不想知道么?”
“想……”公仪音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她想知道秦默过往的一切,想知道那些没有他的日子秦默是如何过来的,想知道他这样清淡如水的外表下究竟藏了怎样黑暗的过去,才会让他露出那样森然冷厉的神情。
“好。”秦默应了,搂着她腰肢的手紧了紧,淡而低沉的嗓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母亲她,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我送到了秦家培养暗卫的基地。”
“那是哪?”公仪音莫名地觉得身上一寒。
“凉州的幽冥山。”
幽冥……山?公仪音并没有听过这座山,可光听这个名字,就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许是感觉到了公仪音的困惑,秦默淡淡解释道,“幽冥山地处凉州,并不为外人所知,可却是秦家培养暗卫的重地。凉州气候苦寒,幽冥山中野兽众多,被送进幽冥山的暗卫,必须在山中待够七天,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挑战。不过,这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是人。”
“人?”公仪音喃喃地反问了一句。
“秦家的暗卫比起其他三大家族少了很多,但是个个都能以一敌十,那是因为,秦家暗卫的选拔过程最为黑暗苛刻。每批会有二十个人同时放入幽冥山中,最后出来的,只能是一个人。”
公仪音的身子忍不住一抖,一瞬间仿佛拂面的风都变得寒意沁人起来。
最后出来的只能是一个人……那是不是说明,如果你想活着出来,就必须杀掉剩下的十九个人?要在那样严酷的条件下生存下来,还要时刻提防其他人的偷袭,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公仪音忍不住抱紧了秦默,浑身颤抖得厉害。
“她……她怎么忍心!”想到如此心狠手辣的王夫人,公仪音心中腾地生气一团怒火。就算秦默当真不是她的亲身骨肉,那时的秦默还只是个孩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秦默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母亲是典型的世家女子,知道如何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利益,从不心狠手软。”
“你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看着秦默清冷的眉眼,公仪音又是心疼又是憋屈,忍不住叫出了声。
“她也许并不一定要我死,只是……想替阿衍铺路罢了。彼时的我还太年轻,以为拼命表现好了就会得到母亲的另眼相看,没想到反而成了她嫉恨的根源。她大概觉得将送去幽冥山,我不死也得残了吧?如此一来,阿衍就成为了下一任宗主的有利人选。”
“不是还有秦家大房么?她凭什么觉得,没了你,秦衍就一定能入秦氏宗主的眼?”
秦默无奈苦笑一声,“阿音,你要知道,在每个母亲心中,自己的孩子都是最棒的。”
公仪音的心脏气得一阵生疼。
以母爱之名而对另一个同样年幼的孩子行这等龌龊的手段,实在是让人不齿。
“可是……你为何不反抗?还有你父亲和秦氏宗主,他们都不反对的么?”公仪音紧紧攥着秦默的衣襟,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问道。
“母亲既然下定了决心,自然不会让父亲和祖父察觉出端倪。至于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去往幽冥山的车上了。等到父亲和祖父发现不对派人赶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送进了幽冥山。一入幽冥山,就如同开弓的箭,再也没法回头。”
“她……”公仪音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她既然这般嫉恨你,为何不索性给你一刀痛快!”公仪音被气昏了头口不择言道。
秦默并未放在心上,目光看向天边皎洁的明月,“因为她知道,若简单地杀了我,定然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父亲和祖父绝对不会放过她。而幽冥山是秦家对外绝对保密的存在,就算我死在了幽冥山中,为了秦家日后的暗卫培养,祖父和父亲明面上也不会对她怎样。”
秦默的面上神情,冷静得近乎让人害怕。
皎洁月光下,他眉眼未动,连眸中的神情也是一贯的清冷幽深。
这一刻,公仪音突然明白,在斩杀洵墨和对付贾文时,秦默身上那浓重的嗜血之气是从何而来的了。秦默他,本来就不是云端上的谪仙,而是从暗夜中走出的修罗!
她看着秦默熟悉的眉眼,心中心疼得要命,小手抚上秦默的脸颊,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再到水润的唇,轻柔地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秦默的面庞。
秦默抓住她的小手,却看见月光下的她面上一片泪痕。
“阿音,不要哭。”秦默叹口气,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渍,“我原本没想着告诉你的,你是盛开在阳光下的花朵,我并不想让这样苦痛的过往在你心中留下不好的烙印。”
“不!”公仪音抽泣着出声,“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她不要只看到秦默温柔面对自己的一面,她想看到一个有血有肉的秦默,她想感受他所有的悲喜和疼痛。现在的她,心中虽然疼得要命,五脏六腑都似被人狠狠揪着,心里头却是升起一种从所未有的踏实感。
一直以来,秦默对她而言都完美得太不真实,她好怕这样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南柯一梦,一觉醒来,自己还躺在冰冷的帝姬府,而秦默,不过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罢了。
可现在,她知道了,眼前这个看似风轻云淡谈笑间好不色变的男子,其实有着让人无比心疼的过去。她发誓,以后定不会让他一个人再受这样的苦,刀山火海,她逗愿意陪着他一道前行。
“阿默,你不要再难过,今以后,不管你要走怎样的路,我都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公仪音凝视着秦默,泪光闪闪,掷地有声。
“阿音……”秦默一脸震撼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公仪音会说出这样的话。
公仪音还在抽泣,小脸惨白得厉害,心中一片生疼。
见她如此,秦默愈加心疼起来,低着头轻柔吻去公仪音面上的泪珠。公仪音却一把搂住秦默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火热的唇没有丝毫迟疑地贴了上去。
这是公仪音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吻秦默,秦默不由有片刻怔忡,只是唇上的柔软和清凉很快让他反应过来,不由眸色一暗,一手扣住公仪音的后脑勺反客为主起来。
她身上的味道太过清甜,让秦默忍不住有些失控。手中抱着她的冰肌玉骨,嘴里是她檀口中香甜的滋味,心内的野兽叫嚣着咆哮着想要更多。大手在公仪音纤腰上辗转,所到之处带起一片火热,公仪音忍不住叮咛出声。
这时,她敏感地感到秦默身体起了变化,浑浊的脑中顿时清明了几分。
夜风拂过脸颊,她明显地看到秦默的全身都似着了火,仿佛一不小心就要将自己席卷其中。她本能地有些害怕,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挣扎着想后退,方才主动吻上去的勇气仿佛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秦默怎么会允许她这个时候推开自己?大手越锢越紧,似乎想把公仪音镶入自己的血肉之中,灵巧的舌或重或轻不断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游移。
鼻端萦绕着公仪音的馥郁体香,秦默腹下一阵火热涌上,唇舌放过公仪音肿胀的红唇,低头朝她雪白的脖颈上吻去。
月光下,她精致的侧脸红艳诱人,雪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愈加显得魅惑。平素清澈的眸中盛满了潋滟清波,看得人心猿意马起来。
秦默的唇甫一触碰上公仪音的脖子,她忍不住身子一颤,浑身软得没有丝毫力气。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公仪音羞红了脸,不由从唇缝中叮咛出一声,“不要。”说着,抬起绵软无力的手去推秦默。
见她似乎当真不愿意,秦默忙运气压下心中的绮思和杂念,转向旁侧长长吐了一口气,眼中的火热情绪这才退去一些。
看着公仪音脖子上绽放的红梅,秦默眸色不由又是一深。
公仪音忙护住抱臂护住自己身子后仰,一脸警惕地看着秦默道,压低声音道,“不来了!”
“好,我不动你了。”秦默说出口的声音,沾染了一丝情欲的喑哑,在这样寂静的夜,显得格外清晰和醉人。
公仪音吓了一跳,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小声些,小心引来了人。”说着,一双氤氲大眼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番。
好在秦默找的这个地方位置较偏,并没有什么人过来,公仪音这才松了口气,慌忙松开捂住秦默嘴巴的小手。
岸边的树影倒映在灯火流离的水面上,明明还是清凉的秋夜,公仪音却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燥热,怎么赶也赶不走。她抬起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只觉一片滚烫,想来已经灿若流霞。
脑中又浮现出自己方才那大胆举动,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她钻进去才好。明明一开始只是想同秦默来谈心的,最后怎么演变成了这个样子了?想到这里,公仪音无意识地砸了咂嘴,心中升起一股子懊恼之意,唇瓣上的水色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秦默看着她绯红如桃花的脸庞,还有那红润饱满的菱唇,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念又升腾了上来。他艰难地别开眼,又运功调息了一番这才勉力拉回了心神。
他微微低了头,看着公仪音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认真道,“阿音,我等不及了。等一回京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题外话------
好久没发糖了,来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