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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公仪音内心的不安,秦默抓住公仪音的手紧了紧,示意她别害怕。一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面小心谨慎地朝前走着。
走着走着,公仪音突然脚步一顿,拉了拉秦默的胳膊。
“怎么了?”秦默也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公仪音。
“前面林中的空气似乎有些不对劲。”公仪音皱着眉头朝前方看去。
“不对劲?”
“嗯。”公仪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紧凝着前方,稀薄的光线从林间的缝隙间照射下来,林中尘埃在光线中凌乱起舞,可是公仪音还是隐约看出了那气体的颜色有些不对劲,虽然稀薄,但还是能瞧出几分端倪。
鼻端仔细嗅了嗅,也隐隐问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味,更加肯定了猜想。
“阿默,前面可能有瘴气。”她皱着眉头道。
瘴气?
秦默也蹙了眉头。
瘴气指的是山林中湿热蒸郁能致人疾病的有毒气体,一般只出现在南方潮湿的山林中,便是建邺城外的林中也没有此物。现在他们已朝北走了不少,按理说这里山林不该有瘴气才是。
公仪音自然也有这等疑惑,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空气中的漂浮过来的气味,拧了眉头道,“我怀疑这里的瘴气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为。”
“人为?”秦默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说,有人故意在这里布下瘴气,就是为了不让人走出山谷?”
公仪音面露疑惑之情,“我说不上来。但是奇怪的是,我闻着这空气中的异味十分稀薄,似乎……毒气的含量并不高。”
秦默没有立即出声,微狭了墨瞳盯着前方稀薄雾气缭绕的树林,若仔细看去,的确能看到林间空气里隐隐的黑气。
“人为的瘴气该如何制造出来?”看了一会,他终于收回目光转向公仪音。
公仪音想了想道,“我记得书上说是将调配好的药草堆放在一起,然后模拟湿热的环境制造出来的。”
“这么说……如果想要保持瘴气的浓度,不管是药草的分量,还是湿热环境的控制,都需要人不断去添加和维护?”
“应……应该是这样的……”公仪音迟疑着点了点头,忽然心里灵光一闪,抬头看向秦默道,“阿默,难道你怀疑……?”
秦默点点头,“不管制造瘴气的之人目的是什么,但他既然制造了瘴气出来,就说明并不想人进入这片林中。可眼下空气中的瘴气含量显然十分稀薄,我想……此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离开了这片密林。”
公仪音亦点头应和一声。
的确是这样。否则一开始这人就不会费尽心思造出这瘴气来。
秦默看向她,“阿音,你可能判断出这空气中的毒气含量是否对人有害?”
公仪音摇摇头,面露沉吟之色,“这里还太远了些,我没办法做出判断。不过……”她的目光在四周一扫,“我看这里生长了许多草药。不如我先找些常用的解毒药材出来敷在口鼻之上,再走过去看看。”
虽然不想公仪音冒险,但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见秦默同意了,公仪音俯身找起草药来。林中气候适宜,水分充足,草药生长得十分茂盛,短短一会功夫公仪音便采到了足够的草药。
她将这些草药混合在一起,用石头捣烂,然后叫秦默从身上撕下两块干净的布条,将草药的汁水滴在了布条之上。待汁水干了些,她拿过一条递给秦默,另一条蒙住了自己的口鼻,看向他道,“走吧,可以了。”
秦默点点头,也将布条绑在了口鼻之上。然后牵起公仪音的手朝密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树木越发茂盛,遮天蔽日。明明已经是晌午十分,阳光却半点也透不进来,整个林中透着一种漆黑的诡异。等走近了些,公仪音小心翼翼摘下蒙在口鼻上的布条闻了闻,然后舒口气看向秦默道,“这空气中的毒素果然已十分稀薄,想来对人体无害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继续蒙着这布条吧。”
秦默点点头,那双犹如星子般明灿的眼睛四下一望,忽然凝了目光。他转头看向公仪音,眼中神色格外肃然,“阿音,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又回到了原地。”
什么?
公仪音四下一看,但周围的树木在她眼中都是长得一个模样,因而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见她面露疑惑之色,秦默没有多说,从地上拾起一个尖锐的石块,在周围的树木枝干上刻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记号出来,然后抬头看着树木的树冠分辨了一下方向,指了指一处道,“走这边。”
见他这般郑重其事,公仪音原本轻快的心情又沉重了下来,一时间两人都无人说话,只有时不时踩到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在林中回荡。
走了一会,秦默突然停了下来。
公仪音不解地朝他看去,却见秦默的目光紧紧盯着一处。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心内一“咯噔”,不远处的那颗树干上,赫然出现了秦默刚刚刻下的那个三角形标记。
公仪音的心不住往下沉。
他们这是遇上“鬼打墙”了?
她不由朝秦默看去,却见秦默盯着那树干处的记号,眼中是深思的幽浓之色。
“我怀疑……这里被人布了阵。”沉默了一会,秦默终于低低开了口,鹰隼般幽厉的目光四下打量着。
布阵?公仪音一惊,她长居建邺,于这种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只偶尔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遇到?
想到这里,心中疑心更甚。这个林子里,究竟住着什么人?与他们昨夜住的那个山洞主人又有没有关系?
“阿默,这阵法该怎么破?”公仪音对此自然一无所知,只能求救地看向秦默。虽然秦默也并不涉江湖纷争,可公仪音潜意识里却觉得他似乎无所不能,这破阵之事,自然也难不倒他才是。
果然,秦默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参天大树,“阿音,你在下面等着,我上去看看。”说罢,纵身跃了上去,他足尖在树干上点了几点,很快飞到了树木的顶端。
公仪音眯着眼抬头朝上看去,却见秦默的身影已经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足见这些树木有多高。
在树下忐忑不安地待了片刻,很快听到头顶有窸窣的声音,抬头一瞧,原来是秦默灵巧地跃了下来。
“怎么样?”她看着秦默,急急出声问道。
“是五行八卦阵。”秦默拍了拍手,眉目一舒,面上神情淡然而从容,目光似天边流云般清浅。
看到他的表情,公仪音不由舒了口气,看秦默这模样,应该是有破阵的办法了。
“能解?”她试探着问道。
秦默点点头,“我看了下,应该不成问题。”他四下一顾,“五行八卦阵的实质其实是太极八卦阵,充分利用了天时、地利,将阵法加入时间的内涵,把太极八卦阵活化了。因而五行八卦阵的阵法时刻处于变化当中。但如果掌握了其中的规律,就不难走出。八卦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其中坤门为生门,我们按照规律往生门的方向去,便能走出这片密林。”
秦默的解释,公仪音听得一知半解,但唯一能肯定的是,秦默对这个阵法十分熟悉,所以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秦默又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将公仪音拉至身侧,低声道,“跟紧我。”说罢,抬步朝前走去。
没走一段时间,秦默就会停下来观察一下周围的地势和方向。走着走着,公仪音感到两旁的树木似乎变得稀疏起来,林中的光线也渐渐变亮,就连空气中残存的瘴气也随之散去。
她心中渐喜,莫不是他们快走出去了?
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秦默脚步终于慢了下来,松一口气道,“出来了。”
公仪音随着他往右一拐,眼前霍然开朗,方才还茂密的树林一下子到了他们身后,而首先呈现在他们的面前的,是一片宁静的湖面,湖并不大,却十分澄澈,阳光下如宝石一般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湖的四周,是大片大片的青草地,看上去赏心悦目。
视线的尽头,则又是大片绵延的青山,有一道瀑布从其中一道山峰上飞流直下,气势磅礴。眼光下,一道炫目的彩虹出现在两山之间。
她的目光再往前看去,看到离湖泊不远处的地方搭着几间木屋,木屋四周隐隐还有几块开垦出来的菜地的模样。
公仪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想到这里居然如世外桃源一般,而且还真有人隐居在此!
她同秦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满满的震惊。秦默还好,片刻的震撼过后面上又恢复了平静从容,想了想,望一眼那远处的小木屋道,“走,过去看看。”
两人相携朝小木屋走去。
这里的气候十分宜人,比起树林里密不透风的感觉,此处的环境简直要好太多了。凉风从湖面上掠过,带着舒爽的水汽拂面而来,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青草香,温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走了一会,终于,小木屋尽在咫尺。
秦默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朗声道,“在下与夫人误入此处,不知可有人居住如此?若有,烦请出来一见。”
回答他的,只有隐隐约约从山谷传来的回声。
秦默又问了一遍,还是无人回话。
“没人?”公仪音侧目看着他好奇道。
“进去看看。”秦默牵着公仪音,朝最左侧那间小木屋走去。
木屋的房门虚掩着,秦默伸手一推便推开了。他谨慎地拉着公仪音侧身闪到一侧,确定房中没有机关之后才走了进去。
公仪音打量着房中布置。
这看上去像是一间药房,或者制药的工作室。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长几,长几上放着各种捣药用的药杵、药罐。身后靠墙的地方立着两个药柜,药柜上有许多的小抽屉,一个药柜里的小抽屉上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另一个药柜的小抽屉上则写着止血,活淤等功效。
她本就是学医之人,见状起了几分兴致,走上前拉开抽屉想探个究竟。
那个写着药材名字的药柜抽屉中果然装着各色药材,只是似乎时间有些久远了,有些药材已经干枯失去了水分。另一个药柜抽屉中则装着各种小瓷瓶。
公仪音随手拿起一个小瓷瓶,打开瓶盖放在鼻端嗅了嗅,不由眼神一亮。
她又随手拿起几个看了看,眼中亮色更甚。
瓶中盛着的多半为药粉和药丸,粗粗一嗅便能看出这些药粉和药丸绝非凡品。而药柜抽屉上贴着的标签,正是标明这些药粉和药丸的用途。她目光在这些标签上一扫,发现不光有救病治人的良药,也有各类形形色色的毒药!
见公仪音眸中亮色灼灼,秦默不由也走了过来。
“怎么样?”他看着公仪音手中的瓷瓶问道。
“阿默,这些可都是上好的药品和毒药!依我看……隐居在此的人绝对是个医毒高手!”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抽屉中翻了翻,最后掏了一个瓷瓶出来。她打开瓶盖放在鼻端嗅了嗅,目露放心之色,然后从里头倒出一颗药丸来。
“阿默,这个对你的伤有好处,你先吃一颗。”公仪音将药丸放到了他唇边。
秦默听话地吞了下去。
公仪音展颜一笑,看着药柜拜了拜,“前辈,医者仁心,晚辈未经过您的允许就借你药丸一用,还请您不要介意。”
秦默勾了勾唇,“我去另外两间瞧瞧,你要一起吗?”
公仪音点点头,将手中的药瓶塞入怀中,跟着秦默走了出去。
中间那个木屋最大,想来应该是此处主人平日休憩和日常活动的场所。门也未从里面锁上,秦默伸手一推便开了。公仪音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头去,还未反应过来,视线便看到正对着房门的床榻上方有两团黑乎乎的东西,不由骇了一跳,惊叫着朝后退了几步。
“别怕!”秦默伸手拉住她,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那……那是什么……?”公仪音躲在秦默身后,不敢再看。
秦默定睛一瞧,语声沉了下来,“人。”
“人?!”公仪音心内不由一跳,攥着秦默衣袖的手紧了紧。
“别怕,好像……已经死了。”公仪音这么大声的尖*上之人都没有反应,除了死人就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死了?
公仪音一愣,难道是这屋子的诸人?她小心谨慎地将头从秦默背后伸出往床榻上看去。
见她有些害怕,秦默柔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
“我……我也去……”公仪音迟疑着道。方才还拿了人家配好的药丸,怎么说也得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跟在秦默身后挪到了榻旁,发现榻上躺着一男一女,双手牵在一起,面容栩栩如生,仿佛还在沉睡一般。
秦默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
“怎么样?”公仪音急忙问道。
秦默摇摇头,眉眼间闪过一丝沉思之色,又伸出手在床榻旁摸了摸。
“怎么了?”见秦默面色有异,公仪音也伸手摸了摸床榻。一股寒意自指尖传来,她一惊,蓦地缩回了手。
“这……这床怎么这么冷?”她不由喃喃道。
秦默蹲下身子在床榻边上敲了敲摸了摸,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寒玉榻。”
“寒玉榻?”公仪音本没反应过来,喃喃重复了一遍,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抬头诧异地看着秦默,“就是那埋于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下的寒玉制成的床榻吗?”
秦默点点头。
公仪音不由愕然。寒玉虽为玉,却通体生寒,制寒效果堪比冰雪,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先帝下葬时用的棺椁便是寒玉制成,以求尸身百年不腐。难怪这两人虽死,尸首却依旧如此鲜活。
而当今生产寒玉的地方只有两处,一是北魏再往北的极北苦寒之地,二是北魏与南齐交界处的天泽山,天泽山是整个神州大陆上最高的山峰,终年积雪不化,鲜少有人能登上顶峰。
眼前制成这寒玉榻的寒玉,究竟是产自极北还是天泽山?更重要的是,榻上躺着的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公仪音皱着眉头朝榻上的两人望去。
男子看上去大概四十来岁的年纪,容颜俊朗,眉目雅致,然一头乌发却织成了十来条小辫,颇有几分异域风情。一身棕色服饰上绣着各种南齐少见的花样。
一旁的女子看上去年龄比男子稍小,三十多岁的模样,但皮肤看上去吹弹可破,躺在榻上的姿态极其贞雅静美,说不出的风华高洁。
两人身着的服饰既不是南齐的宽袍大袖,亦不是北魏流行的窄袖骑装,裁减新颖特别。公仪音怔怔地看着女子身上的水蓝色束腰纱衣,衣袖和衣襟处有金线镶边,衣料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射下有隐隐的波光流动。公仪音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身衣衫的样式有些眼熟。
她的目光渐渐往下滑,落在女子腰际顿住,那里也同南齐流行的风俗一样,系了一块白色的玉佩。待看清那玉佩的样式时,公仪音不由一怔。
这……
许是怕自己看岔了,她微微弯了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玉佩。这一看,愈发心惊。
这玉佩的样式,分明是金莲托月!
而她之所以会觉得女子身上的衣衫样式熟悉,是因为那日在清澜小筑秦默书房中看的那本《神州大陆风土志》上看到过,这身衣服式样真是天玑族女子的传统服饰!
秦默察觉到她的动作,也跟着垂头望去。视线落在那块白色玉佩之上,脸上顿时沉了下来,眸中一抹深浓的厉色闪过。
公仪音呆呆地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偏头朝秦默看去,却恰好看到秦默眼中一闪即逝的异色。
“阿默……”她理了理思绪,试探着唤出了声。
秦默神态有一丝不自然,垂眸避开公仪音审视的目光,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公仪音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之前没有问秦默手上的痕迹之事,只是不知如何开口,现在看来,已没法再逃避,不如趁此机会将话一次性说个清楚。
她清了清嗓子,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坚定地抬头看向秦默,语声泠悦而清晰,“阿默,这个女子身上所佩玉佩的纹样,同你手上的痕迹一样,都是金莲托月的图腾吧?”
------题外话------
老规矩,下午三点半左右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