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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寒枫知道，夜晚的时候大部分的人相对而言都比较脆弱，有时会情不自禁的吐露一些一些白天他们绝对不会说的话。虽然他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但是如果修斯愿意说，他也愿意听一听。

“我从前是一个……组织的科研人员。”修斯开始缓慢的讲述自己的经历，提到这个组织的时候脸上出现了愧疚悔恨的神情，“那个组织很危险，被一些很有权势的人控制着，而我曾经是里面最狂热的科学怪人之一，当时我们在做一个……违|禁科研项目，所以我们每人体试验，这个人体试验……是违法的。”

“我的妻子苏娜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她一只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搞科研的人。直到后来有一次，她无意间听了我和几个下属的对话她才知道我原来在做这样一件违背人道主义的事情，于是十分愤怒的让我阻止退出那里。”

“我那个时候年轻，觉得她不理解我的事业，不明白我所做的事情是多么的伟大，所以就跟她渐行渐远。”

“她觉得我已经疯了，事实上我那个时候确实精神不太正常，她开始害怕我的作为会给这个家带来什么灾难，也不能忍受我做的那些可怕而又泯灭良心的事情，所以打算带着离亚离开我。”

说道这里，修斯的声音开始发抖，他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中午买的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放进嘴里，然后才有勇气往下继续说。

“我的儿子离亚，他真的是个小天使，在我心里他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家伙。”

“我从前忙于工作，每天在家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吃睡都是在实验室里，所以几乎是没时间陪离亚的。因此每次我回家，离亚总是要缠着我，让我带他出去玩，可是我总是用各种理由搪塞他，有的时候还觉得他很烦，打扰了我的思维进度。”

“当时苏娜要带走离亚，我确实产生了动摇，因为我实际上还没有疯癫到要失去这个家的地步。”修斯接着说下去，“组织看出了我的犹豫，为了不让我断绝后路，他们……把离亚从学校里带走了。”

“等我接到苏娜通知的时候，我的离亚已经没呼吸了。”

“我、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下手这么狠绝，连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修斯抬手狠狠地擦去眼角的泪，“苏娜知道离亚没了一病不起，后来没几天就自杀了。”

“我不到一个月就先后失去了我最宝贵的家人，然后突然就顿悟起来，所以下定决心从组织分离了出来，刚好组织那个时候受到了上面官方的打压，也没空搭理我了，才让我顺利的逃出来。”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活在愧疚悔恨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离亚和苏娜的死，所以浑浑噩噩的在各处游荡，我认为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因为我做了很多丧心病狂的人体试验。”

“那天看到你的时候，我简直以为我看到了神迹，我以为离亚……回来看我了，所以，那时候明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礼，却还是希望你能帮帮我，我真的……太想他了，已经过去十年了。”

“我还没跟离亚说生日快乐，答应他要带他去打篮球也没能实现，说好了要去乡间探险的事情也一直搁浅，还曾经约定过在他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和他一起喝酒庆祝……”

“这场烟火是我安排的，那孩子活着的时候很喜欢看这些热闹的东西，可惜我什么都没给他。”

寒枫看他在烟花的掩映下捂着脸哽咽，在心里微微的叹气。

“离亚……苏娜……对不起……”

夜幕中又炸开了一个漂亮的牡丹，四周的人群都在惊叫欢呼，而修斯却在夜幕里哭的很狼狈，仿佛这十年来所有的思念都在这一刻汹涌而来。

寒枫没说话，目光在他身后顿了顿。

他似乎看到了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透明人影依偎在痛哭的修斯身旁，动作十分的亲昵，只是飘飘忽忽的看不太清楚。

因为好奇就多看了两眼，那个影子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向他看过来。

离亚？

寒枫看着眼前和自己确实一模一样的人，心里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他仔细的又看了看，才发现对方的身体似乎是无实感的灵魂状态。

‘谢谢你，代替我陪着爸爸。’那个影子看着寒枫隐隐约约的说道，脸上好像是在笑，寒枫则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影象慢慢的消散。

‘请你告诉我爸爸，我其实早就原谅他啦，烟火很好看，让他不要再哭啦。’

他的声音在烟火的巨大声响中断断续续，但还是能隐约的听清楚，等到寒枫再定睛一瞧，离亚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本还在闷头哭的这个时候修斯却猛地抬起头来，他好像听到了刚才离亚的说话声，激动的站起来四处大喊：“离亚！离亚！”

寒枫看他形似癫狂，轻声告诉他：“他已经走了。”

“他让我转告你，他已经原谅你了，让你别哭。”

“还有，他说烟火很好看。”

修斯愣住了，突然间大笑起来，眼里却满满的都是泪，“不愧是我的离亚。”

这一夜，寒枫就陪着修斯，在山坡上看烟火，直到人群散尽。

夜尽天明，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第二天的时候，修斯站在路口和寒枫道别，他已经换下了前几天穿的那身衣服，现在的他穿着一声质朴简单的衣服，背上一个大大的行囊，一副要远行的模样。

“我打算回老家去了。那里是个风景很好的乡下村子，我父母去世以前就住在那里，以前苏娜总说要我带她回家去看看，她喜欢乡村悠闲的生活，但是我总是说没时间，如今我已经完全的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所以打算带着他们……的骨灰回去，陪着他们在那里永远的住下去。”

寒枫点头，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手里是那块芯片：“我想了想，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修斯看他，突然笑了：“你这个孩子看起来冷冷冰冰的，其实心地还是很好的，不然当初你也不会在看到我只是邋遢的流浪汉，而这芯片很可能只是我骗你的，其实根本没钱的时候，还愿意帮我这个可怜的人。”

“啰嗦。”寒枫轻声的说。

修斯笑了几声，然后说：“既然答应了付你钱，我是不会收回的。”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身上的钱足够我回到乡下，那里有房子也有土地，我养活自己没问题，倒是你……我看得出来，你是走投无路了吧。”

“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可能，但是我总感觉你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像是外星人一样。”修斯开玩笑的说，“行了，我一个大叔颓废了这么久，自己有办法生活，你自己留着吧，也算是有个念想。”

寒枫不是矫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收回了手，他现在确实需要钱。

“我要走了，临走之前……我能再抱抱你吗？”修斯犹豫着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寒枫点头，修斯于是上前去伸出双臂拥抱了这个扮演了他三天儿子的青年，真挚的说：“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是我还是想要谢谢你，完成了我最后的心愿。”

“谢谢你，小枫。”

修斯很快地就松开了他，拍拍寒枫的肩膀：“我走了，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去找我，我就住在西泽附近的小村子里。”

说完他向后退了几步，向寒枫挥了挥手后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寒枫在背后目送他渐渐消失，看他远离了这个繁华的地带返回自己的故乡，在心里也默默地说了一句，谢谢。

虽然这三天名义上是自己扮演离亚，但是实际上，他也从这个角色中尝到了一些父爱，虽然明知道，这不是给他的，但是他也还是一样的珍惜。

这个兰迪亚斯主城何其繁华，每天都有人离开，每天都有人带着梦想留下来。寒枫仰起头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夏，突然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要在这个地方，设立一个自己的工作室，然后给各路人马做替身，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无论在哪个时空，他都还是想在演戏这条路上摸索，只不过这次，他不想在荧屏里打拼了，现实这个舞台更广阔。

寒枫抬脚往里走，和修斯是完全相反的另一条道，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在这里顺利地生存下去，直到他能够回去。

在这个主城的一个不抬起眼的街道角落里，有个同样不怎么起眼的小铺子开张了，没有鞭炮助阵，没有邀请人彩排，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那里，除了一个比较醒目的大招牌——替身工作室之外，匆忙的路人们几乎都不会发现它。

虽然现在规模很小，但是寒枫却觉得这足够了，有一个很小的地方让他扎根，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