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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队长单膝跪地道:“属下有罪。”他们昨天已经连夜去看查过地形了,只是疏忽大意没有留人值守,这才让人钻了空子,埋伏在山谷之中,说不定就是他们勘察地形的行动暴露了周煄的活动路线,护卫队长羞愧万分。
“起来说事,护卫不力的惩罚待王爷醒来亲自定章程。”易云冷声道。
“是。”护卫队长羞愧的站起来,对诸位介绍情况,努力摒除个人感□□彩尽量客观还原真实情况。易云跑在最后面,以她视角补充一些护卫队长没有观察到的细节。
“也就是说山谷里埋伏的人,知道我们的习惯,熟悉王爷的性情,杀了先遣小队,再穿上他们的衣服迷惑我们,若不是你看出他们控马的方式不对,也不能在远处发现是敌袭?”青竹确认道。
“是。”护卫队长答道,先遣小队中有一个是他的表弟,两兄弟熟悉的很,这才在百米外就发现了不同。
“也就是说说刺客对王府十分熟悉,甚至对王爷也了解颇深。”青竹沉吟道。
“你有怀疑对象?”易云着急道。
“没有,有动机有能力动手的太多,西蛮人、大地主、政敌,谁都有可能出手,范围太大不敢确定。”青竹不敢误导别人,道:“王妃,主子的性情没有亲自接触过的人不了解,只凭情报、外人的观察是不能制定如此严密,切合主子心理的计划的。”
“真了解他的人不多,在座的各位、我、陛下一家、二弟莫愁,或许我二哥易忠有五分准,剩下的人都都不过知道皮毛,但这么多人,谁敢保证漫不经心说一句,不会让有心人听了去?”易云苦笑道,可疑的范围太大,根本确定不了名单。易云有些想念周煄以前和他说过一个叫“柯南”的神奇捕头,要是他在就好了。
“尸体上有线索吗?”易云问道。
“仵作验了,那些人常年练习兵刃,两/腿间的老茧一层,是马术高手,表面上除去这些就再也看不出什么,面容也十分普通常见,没有特色,问过山谷必经路上的牧民,没有人看见过他们。仵作剖尸,在胃里发现了残留的面条,面条十分有特色,是西北名店老张臊子面,他家的炖鸡面里有小鸡绒毛。属下已经派人画下图影去问面店的人了。”护卫队长答道。
“真是谨慎啊。”易云叹息,若不是他们有解剖尸体的技术,就连这点儿线索都没有了,只能知道是惯于刺杀的老手,幕后主使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青竹等人也是一头雾水,若是强行推行“王田制”,还能说是大地主狗急跳墙,可现在明明形势缓和,一切都在正常发展之中,谁这样平地起波澜,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易云捂着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个幕僚建议道:“王妃,是否全城戒严搜查?”
“不行!老百姓听到消息本来就慌乱,再一戒严更是增添恐慌。刺客早有准备,若是躲在城里,必定找好了掩护,若是躲到封地之外,外面人不是你们,行事我不放心。”封地之外的官员敷衍了事或者趁机栽赃怎么办?“王爷和我都是这个意思,出一个通告,就说王爷遇刺,但情况不严重,安抚百姓。也提醒百姓防范陌生人、突然来投靠的亲戚之类,若有怀疑直接举报,衙门会甄别,不会怪罪举报错了的人。白霜,你把暗卫营的人都撒出去,暗中查探,青竹你入军营的事情先缓一缓,先领着府上的保卫事宜;各位先生若有问题直接找护卫队或者情报室咨询,若有所得不论何时,直接报我。”
“是。”在座众人抱拳应下。
只能这样了,谁也不是老天爷,面面俱到的看着一切发生,他们连怀疑对象都没有,妄谈什么抓捕、报复。
安排完这些易云又回了主院,在门外看了霄霄,不敢进去以免过了病气。剩下的时间易云就默默坐在周煄身边,帮着丫鬟们给他换帕子、擦身,看他烧得通红的脸,心中又疼又怜。
自己接手才知道事情有多复杂,周煄从小到大遇到的刺杀不胜枚举,是不是每次都像这样迷茫无措。嫁给周煄这两年来,易云也偶尔听说有刺杀发生,但从未打扰过她的生活。原来自己以前平安喜乐的日子,都是有人替自己遮挡风雨。
易云拉着周煄的手,默默祷告:“耀光,快醒来啊。”
太医的药很有效果,周煄心志坚定、求生欲强烈,在第二天凌晨就醒过来了。
周煄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是酸的,左臂更是火辣辣的疼,他现在脑子不甚清明,但能感觉到呼吸灼热,喷在上嘴唇的呼吸好像要把皮肤烤焦,口干舌燥,微微移动嘴唇,嘴唇上下粘连着死皮,一动就痛。
易云伏在床头,拉着周煄的手,怕他夜里烧起来自己不知道。周煄一动易云就醒了,对上他的眼睛,喜极而泣。
易云倒了杯茶,拿棉棒慢慢浸润他的嘴唇,小声说着他昏过去之后的安排。
屋里一有动静,丫鬟们动起来了,点灯的点灯,请大夫的请大夫,还有去各处通知消息,忙忙碌碌。
周煄喝过温热的水,太医就来了,把脉之后,道:“醒了就好,烧也降下来了,老臣再开一副药巩固巩固,药里有助眠的成分,王爷不要硬扛,想睡就睡。”睡觉是最好的修复机制,书面语为“多休息”。
周煄点头,他自醒来一个字都没说过,易云十分了解他的心意,已经把他想知道的都说了。
“霄霄……”周煄说话有种呛人的冲味儿,感觉整个喉咙口腔都是火辣干燥的。
易云又给他倒温水润喉,道:“霄霄很好,小家伙现在还睡着呢,有乳母的奶/水,他睡得香甜着呢。”
“也好,免得传染。”周煄点头,三岁以下的孩子身体没发育好,娇弱得很,这是应该的。“刺客是什么人?”
“还没查出来。”易云把他们掌握的证据和分析说了一遍。
周煄听后也没什么高见,他现在脑子一团浆糊,只有灼热的呼吸提醒着他自己是清醒的。
“难道没人宣布为此事负责?”周煄玩笑道。总有神经病以“干大事”作为扬名的手段,小偷到皇宫重臣宅邸盗宝,做杀人生意的民间组织找他这个朝野备受关注的纯郡王扬名也是有可能的,这些都是“恐/怖组织”。
“谁?你有怀疑的人吗?”易云紧张道。
“没有,乱说的。”周煄不好意思笑了,易云这么紧张,他却在说笑话。周煄握紧易云的手道:“没关系,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从小到大那么多刺杀,查不出来的占多数。”
易云苦笑一声,真是遭多大罪,享多大福,别人只羡慕周煄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不知道他每天在书房待到多晚,不知道他承受多大的压力,不知道他遭遇过多少次生死瞬间。易云恨自己没本事,不能帮忙。
说话间药已经煎好了,春妮送上药碗,周煄试试温度,接过一口干了,再用温水漱口,他喝药从来豪放,一勺一勺等人喂,早就苦死了。
“好了,养病就要放轻松,药理我不懂,但让病人轻松愉悦我还是知道的。你别担心,外面有我呢。”说这话易云有些心虚,到现在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谈什么放心。
“好,一切就拜托夫人了。”周煄调笑道,慢慢缩回被窝,在药力下很快就睡着了。
给陛下的奏折八百里加急送进京,纯郡王遇刺的消息在朝中激起阵阵波澜。
太子殿下年幼,又屡屡生病,现在连第二备选的继承人都遭遇生死威胁,朝臣的心都浮动起来了。忠君爱国的自然是担心帝国后继无人,心思不定的正在心里扒拉着仅剩的皇子。
如果不能父死子继,那么兄终弟及也是可以的嘛~
十二皇子在诸王叛乱之夜重伤,上皇死多了儿子对他也十分在意,令太医天才地宝的养着,可惜依旧人争不过天,还是去了。现在上皇剩下的儿子只要两个——十九皇子和二十一皇子,皇孙还有一百多个,但父辈有谋逆罪名的不能算,剩下只有几十个有资格的。在出去资质愚钝的、出身卑微的、性情暴虐的能入眼的就那么几个。
帝都的大人们突然发现,皇孙中除了周煄还是有许多人才的,多少人多做着周公、霍光的美梦,相亲市场突然繁荣起来,与皇孙联姻、与皇孙母家联姻成为新时尚。京城中也飘散着这位皇孙纯孝仁善、那位皇孙礼贤下士的流言,仿佛一瞬间被周煄压制着的皇孙们都爆发出了炫目的光彩。
有人分析的对,纯郡王再受陛下看重,可终究是藩王,远离帝都,远了就是远了。都是侄儿,难道皇孙殿下不能尽孝吗?多进宫向上皇、陛下问安,太子年幼,陛下难享儿孙绕膝之乐,正是身处帝都的好处啊。
一时之间请旨进宫的王妃命妇不计其数,多少皇孙争着抢着在上皇和皇帝面前尽孝,还有独辟蹊径想要认皇后为义母,承/欢膝下的。皇后恨死这些人了,又一次被气病了。京城之中流言纷纷,上皇闭宫,皇帝皇后气得不再批准请安。
“他们这是咒宝儿去死啊!”皇后还在卧床养病,气得又砸了几个茶盏。
“娘娘,娘娘,放宽心,放宽心。那些个鬼蜮小人,只要您和太子殿下稳稳当当站着,他们就只能眼巴巴干看着,您才是正统呢!”嬷嬷赶紧劝慰,皇后的病一是高龄产子后遗症,二是思虑过重的心病,御医交待过无数次要静心,心平气和才养身。皇后每一次生气,都是在消耗自己的性命啊。
“本以为周煄是威胁,没想到个个都不让本宫省心,都想害本宫的宝儿!”皇后气得直哭。
“娘娘,娘娘,这话不能说。纯郡王刚刚遇刺,您说这话让有心人听了去,在陛下面前挑拨,还以为是您做的呢。”嬷嬷吓得面如土色,生病的人就是脾气古怪,嬷嬷以为自己已经千锤百炼了,没想到还是经不住皇后吓啊。
“哼!陛下,陛下早就忘了我和他才是夫妻一体,心都偏在外人身上,哪儿还记得我和宝儿才是他的妻儿。”皇后气冲冲的说完,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当初在地东宫的时候他们夫妻多亲密,就算没有孩子,也是如胶似漆。如今有了孩子,登上了梦寐以求的宝座,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至亲至疏夫妻,古人诚不欺我。
“娘娘,陛下心里有您的。”嬷嬷坐在床头轻抚皇后的后背,让她消气。
皇后苦笑一声,不再辩驳,仿佛已经认命一般。
皇帝自小长在这做宫城,皇后宫中也有他的人手。皇帝看到暗卫传过来的消息,苦笑一声,心中无奈。仰头看着大明宫高高的壁顶,孤寂如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把他淹没。
“咳咳,咳咳……”皇帝又咳起来了,尹内赶紧手忙脚乱的把酒壶端过来。皇帝等不及倒入酒杯,接过酒壶直接往嘴里倒,喝得急了又引起阵阵咳嗽。
“陛下,陛下。”尹内着急的用袖子给皇帝扇风,又轻抚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过了好半响皇帝才喘过气来,顺手把镀银的小锡壶摔在地上,苦笑道:“尹内,你说朕还有多少日子?”
“陛下!您是真龙天子,自然万岁万福……”
“若真有万岁,也不可能是龙椅上的天子。”皇帝轻拍龙椅扶手,苦笑道:“彭祖寿八百,东海有仙山,朕是没福气等到万岁了,别说万岁,能过百岁就是人瑞,父皇得天独厚,古稀之年已是我朝最了不起的福气。朕……朕这身子……”
皇帝少年时耽于美色,青年时与上皇有嫌隙,十分放纵,后来醒悟过来,糟蹋过的身体也不能恢复原状。那镀银小锡壶里装是苏合香酒,专治心疾的。皇帝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况且吃药也控制不住心疾,就让太医调制了苏合香酒,作为日常保养。怪不得现在朝中兴起了好酒的风气,不就是因为大臣们偶尔会闻到皇帝身上的酒味。
苏合香酒一直由御医亲手调配,尹内亲自保管,不给外人窥探的机会。
“皇后怪朕不把她和太子当一家人,殊不知朕就是在给他们铺路啊。”皇帝苦笑,看现在的情形就知道,周煄一有不好的消息,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没有周煄压着,太子孤零零一个人,犹如三岁稚子抱金砖过闹市,占了大义又如何,好虎架不住群狼啊。
“娘娘会明白的。”尹内说着自己都不信的废话。
皇帝摇头苦笑:“听说太子前天又病了?”
“是。御膳房进上的龙须面,太长太硬,殿下吃下去又吐了出来,已经杖毙做面的厨子。”尹内面无表情的回禀。龙须面自然是软硬适中、长短合宜、鲜美可口的,可谁让太子殿下吐呢?殿下吃不惯,自然只能是出厨子的错。
“都三岁了,听说昌儿才六个月就开始吃辅食了?”
“是,纯郡王公子已经开始吃蛋羹、果泥了。”
“唉~”皇帝长叹一声,看,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皇帝自然想太子能登上帝位,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施恩,周煄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当初徐子旭和他有杀母之仇,只因徐子旭提点教导过他,他就宁愿恨生父也不愿迁怒徐子旭。还有在别院中看到的画像,皇帝后来了解过,那个叫周炽的庶兄对周煄也没多好,不过是陪着他多说几句话而已,他就能为他守一年孝,帮他照顾妹妹。得到越少的人,就越珍惜,皇帝想着自己和周煄素来亲密,若是能用恩情束缚着他,对太子也是一大保障。
但是现在,不停听到太子生病的消息,皇帝对太子登上地位都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了。自己的身体等不到太子长大,更支持不住有下一个亲生儿子。那么作为皇帝,他要为周家江山挑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周煄就是最合适的,和这些在京城里浑水摸鱼的侄儿们相比,周煄的光芒谁也比不上。
“尹内。”
“奴婢在。”
“拟旨,夏阳侯击退西蛮、镇守嘉峪关有功,特招回京,赏侯爵双俸,赐长公主红玉如意一柄。纯郡王接手西北军政。”皇帝淡淡道,仿佛不知道这一道圣旨下去,西北就成了裂土封王的格局。
“是。”尹内同样淡漠的招翰林院侍墨拟旨。
“尹内,御医敲打过没有,苏合香酒的事情不可走漏消息。”皇帝不放心再次确定。
“敲打过的,御医时代供奉宫廷,知道轻重,家人儿孙全在暗卫控制之下,陛下放心。”尹内躬身回道。
“嗯,让内务府补上皇后宫中的缺损,让太医院送些凝神静气的补品过去,几十年了,不能让她没了下场。”皇帝轻声道,皇后啊皇后,一直以为她是聪明人,没想到还是眼皮子浅,盯着周煄有什么用。周煄是她的挡箭牌、是她的铠甲,只要她好好活着,就算万一日后是周煄登基,也不敢亏待了他,再有往年的情分打底,安国公府也能受益。
皇帝想着皇后在周煄成亲时候那些小动作,心里直叹气,心想:“当面教子,枕边教妻,罢了,再教一回。”
“准备着,晚上摆驾皇后寝宫。”皇帝已经很少入后宫了,多亏他后宫本来就大浪淘沙,只剩小猫两三只,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宫殿,连皇后病重宫务都没有交到妃嫔手中,由皇后的心腹嬷嬷管着。
也不知道皇帝和皇后说了什么,只听说皇帝没在皇后寝宫留宿,连夜转回了大明宫,皇后宫中第二天报损的瓷器又创新高,御医再次进了皇后宫中。
后宫的事情敏感,但对朝臣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给夏阳侯的调令,唯一能节制西北的夏阳侯被调回京城,纯郡王岂不是一家独大。
纯郡王写给皇帝的奏折是通过内阁走的,多少阁老都看过,只是伤了胳膊,并无大碍,可皇帝就忍不了,非要给侄儿出气不可。这简直比对亲儿子还护短啊,要不是周煄的相貌和恭郡王如出一辙,众人都要怀疑先王妃徐氏和皇帝是不是有一腿了。
周煄在西北并不知道京城风云变幻,他病好之后亲自主持探查刺客人选,依旧没有头绪。唯一的线索是老张臊子面店,可画了图形去认,掌柜的、小二都不认识,那些刺客本来就是大众脸,店又是名店,每天操着外地口音慕名而来的客人不知几凡。暗卫们在城中筛子一样来来回回梳理了几遍,查出不少偷鸡摸狗的小毛贼,但刺客依旧不见踪影。
告知百姓可以举报之后,刺客没有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倒是衙门被人群淹没,每天都在断案。自从周煄亲审法理堂刘、秦两家之后,封地百姓形成了围观审案的风气。衙门每天被堵得水泄不通,围观审案成了新娱乐,带动周边小商小贩赚了个钵满盆满。
“查不出来就算了吧,反正我遇到的刺杀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是每次都能查出来的。”周煄倒是心宽,他想着与其查找每一次的凶手,不如做好自身防范。能查到自然要查,现在很明显查不到,就不要浪费人力物力了。
“不行!一定要查。”一日不查出幕后主使,易云一日寝食难安。
“好,好,要查,那这案子就作为长期勘察,咱们决不放弃。可事有轻重缓急,案子下放给白霜去查,咱们忙别的大事,术业专攻,嗯?”周煄建议道。
“好。”易云不甘不愿的同意了,再次叮嘱道:“一定要查啊!”
“是。听夫人的,不过咱们现在重心是不是移一下,天气渐暖,土地解冻,春耕开始了,商队也要重新开始新一年的生意,衙门也该忙起来了。白冰在草原上已经把货物准备齐了,可莫愁依旧没有消息,我有些担心他。”周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