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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延吩咐李生先行随侍万贵妃回宫,自己却是停留了下来,他在等待那不远处的霍彦青。
汪延倒是很想知道,霍彦青究竟是为了何事而来。
霍彦青拧眉,神情复杂的缓缓走到汪延的面前。
汪延也眯着眼睛,唇角带着讥笑的打量着霍彦青,两人在朝堂之中的争端皆有耳闻,素来以名门之后自居的霍彦青,怎么能看得上权臣宦官的汪延呢?
似乎两人的不对盘,是与生俱来,无论……朝堂还是女人。
不过,两人也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起码喜好,和办事能力势均力敌。
汪延得朱见深信任开辟西厂,和霍彦青掌管锦衣卫成为都指挥使,两人的时间倒是不相上下,所谓旗鼓相当,争端也是暗藏汹涌,到鲜少正面相争过。
同为朱见深的左右手,从帝王权术上来看,皇上很乐见其成,治理国家千百种方法,但万变不离其宗,就像端着一碗水过桥那般。
讲究平衡之术。
两人虽为说话,但是目光深情中便已经有了数回合的敌意,再加上当初在傅明娴灵堂上的对峙。
恐怕,并非那么简单。
良久,汪延饶有兴致的挑眉,“霍大人似乎有事?”
“不然也不会专程从皇上身边找借口出宫至此。”
今日在傅国公府,万贵妃为了傅明欢向霍彦青逼婚,汪延眸光闪过一抹寒意,只觉得很好笑。
似乎,傅国公府的女子,都很喜欢霍彦青,从前傅明娴是,现在的傅明欢也是,好像……霍彦青有着说不出的好。
只可惜,霍彦青自己不懂得珍惜。
自己错过良机。
不过,汪延还是选择开了口,万贵妃也给了几分面子,做了让步,霍彦青来找他,也逃不过这件事情。
汪延明知故问,只是想看看霍彦青的反应。
倒还真的是一样,一样的冷漠。
和当初在澜安亭见到傅明娴尸体的时候,一模一样。
感情是最没有办法说清楚的事情,哪怕汪延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对于霍彦青,其实他心中是有着几分嫉妒的,毕竟,霍彦青什么都不做,就有着阿娴曾经全部的感情。
他如何能不在乎?
只不过藏在心里从来不肯说出口罢了。
他虽心痛,但更替傅明娴不值得。
焦灼的时间,霍彦青已经走到了汪延的面前,眉心拧做一团,“汪督主,今日开口是何意思?”
“似乎是汪督主先多管闲事。”
“本座解了霍大人的危机。”
“难道霍大人不应该感谢本座?”汪延若有所思的挑眉看着霍彦青,“还是霍大人这是在责怪本座,坏了霍大人您的好事?”
“也对,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汪延抿唇,暗中较劲过不少次,两人也算是心明眼亮,明面上的箭弩拔张,还是头一次。
霍彦青目光一沉,“即便汪督主并未开口,也未必会是危机。”
“两败俱伤?还是霍大人不过欲拒还迎,娶五小姐何乐而不为?”
汪延却并未停下,“五小姐的确是样貌出众的,背后又有万氏一族,不过,霍大人可忘记了,她也姓傅,也是傅国公府的人。”
汪延的话中带着怒意。
霍彦青目光盯着汪延,“汪督主若是这样,在下似乎要重新考虑一下对汪督主的定位了。”
“我的事情,以后不用汪督主插手,您的好意,心领了。”霍彦青薄唇轻启,“若汪督主很有闲暇时间,那便将目光用在该调查的人身上。”
“你该关注的人,不是我。”
“霍大人怎么这么肯定?“
霍彦青压低着声音说道,“起码,目前来看,何家,连同何家所焦灼的事情,才是汪督主该筹备的事情,不是吗?”
何家,连同何家所焦灼的事情?
何家焦灼的是沿海一带的生意。
霍彦青别有所致。
汪延抬眸,“汪延乃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娘娘着想,不过是不想娘娘和皇上难办而已。”
“帮你?”汪延冷笑,“霍大人似乎多虑了。”
“顾好自己即可。”
霍彦青面色有些变动,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李生有些不满的看着离开的霍彦青,“督主,霍大人居然这样同您说话。”
“无碍,随他。”
汪延始终唇边带着笑意,他也该是笑着的,因为,此刻的霍彦青,到很像是……恼羞成怒。
“督主,有消息了。”正在汪延搬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的时候,李生突然悄声而至到汪延的身边,“傅四爷那头有动静了。”
汪延转身离开,“盯紧了。”
……
拐角胡同其貌不扬的小院中,陆历久一身蟒纹官府还未来得及脱下,便伫立在这等人。
这小院乃是徐友珍精心准备,这些年他正放手势力,逐渐退居朝堂的闲暇时间,便在这里靠养花草来打发时间。
也算得上是晚年清闲。
小院建筑别出心裁,地下引了温泉,又铺了地龙,冬暖夏凉,可以算得上是价值万金。
陆历久抿唇,目光并未多看,而是专心的等待着那传唤之人出现。
“陆大人,老爷马上就来了,奴才便先下去了。”引路小厮将陆历久带到竹木廊下便告退离开了,不一会儿徐友珍的身影也缓缓出现在陆历久的面前。
“您来了。”陆历久拱手,却并未躬身,现在他的身份,已经不必向面前的人行跪拜大礼了,加之两人之间的关系,朝堂之中谁人不知,陆历久是徐友珍的得意门生。
师徒之礼也无需多见怪。
徐友珍鹤发童颜,已经古来稀的年级,除了鬓上发白的银丝,身形微佝偻了些许,旁的倒是丝毫没有影响,徐友珍目光上下打量了陆历久一眼,随即温和的笑了笑,“内子可安好?”
提起赵宛容,陆历久的目光中露出一抹遗憾,“恐怕……”
“从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治不好了。”
徐友珍沉思点点头,“我这倒是有过不少人送来珍稀药材,若是你需要,便可报了名字去库房领取。”
“多谢大人。”陆历久拱手,继续等着徐友珍开口。
“那些药材放在那里也是无用,还不如拿给你去做有用之事,我若是不需要,那么,那药材对我来说便并不珍贵。”
徐友珍挑眉,“话似乎是说的远了,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情况。”
“兵部的事情可有棘手?还未来得及恭贺你升迁之喜。”
陆历久摇头,“并无异常,一切都按照原来的程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老夫的眼光并没看错,你果然是个人才,现在皇上也对你信赖有佳,能在四权分立的朝堂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不简单。”徐友珍眸光闪了闪,“虽然这里面有老夫行的方便,但你的能力也不可磨灭。”
“是有何要紧的事情吗?”陆历久有些不解徐友珍究竟有何事要找他,虽然他是徐友珍一手提拔上来的,但徐友珍却从不插手他在朝政上的事情,并且默许陆历久有着主导权。
陆历久抬眸,深邃的目光直接对上了徐友珍那闪烁着精光的眼睛,“那么……您的意思是?”
徐友珍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看着他伺候着的花圃,“不该听的时候,便不听,不该看的时候,便不看,不该说的时候,便不言。”
“历久,虽然我门生上百,但总是最器重你一些,希望你不要让为师失望。”
陆历久心口一沉,剑眉顿时紧皱起来。
“您的意思是?”
“在其位,而谋其事。”徐友珍突然将水壶放下,右手握上了那开的正娇艳的牡丹,手腕一番,牡丹花便已经脱离了花梗到了徐友珍的手掌心。
“不管花开的如何好,若是离开了它的根,便也没有多久的性命,历久,你还年轻,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学习。”
“你可懂了?”徐友珍依旧是在笑着的,可是陆历久却觉得无形的压力在压迫着自己的神经。
方才在折花的时候,陆历久从徐友珍的身上感觉到了明显的杀意……
这样笑容可掬的徐友珍才最是让人害怕忌惮,因为这样的人,你永远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更找不到他的弱点把柄。
方才的杀意,是徐友珍故意显露的,为的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忠告。
是忠告也是警告。
徐友珍拿折花来含沙射影的告诉他,若是没有徐友珍,陆历久再荣耀,也只是孤掌难鸣,很可能成为昙花,只能短暂的开放。
可是……陆历久并未和徐友珍起了冲突,他不过是刚从皇宫中出来,之前是同皇上汇报了……
陆历久眉心一紧,兵部消息,忠国公石亨贩卖私盐,在沿海一带有着不小的势力。
贩卖私盐……
官府对盐铁垄断经营,寓税于价,使人民避免不了征税,抑制私人财力,且保障关于民生的私盐通道。
从春秋齐国管仲提出的“官山海”政策之后,历朝历代都对盐铁经营有着垄断控制,盐税和铁税也成为国库金银来源的重要渠道。
但若有人贩卖私盐,便是重罪,看私卖数量而定罪。
若是石亨牵连其中,是不是代表着朝中还有其他大臣也曾经参与?
恐怕罪名不会轻。
陆历久目光复杂的看着徐友珍。
他不过前脚刚从勤政殿出来,后脚徐友珍便已经知道了他同皇上汇报的内容。
看着徐友珍退出了朝政,但其实他一直都在朝政之中,连皇上的身边都有他的耳目。
皇上身边的人除了锦衣卫便是太监,那可是霍彦青和汪延的人,徐友珍也能擦的上手。
曹吉祥死后,东厂没落直接被西厂汪延吞并,表面上看势力变成了三权分立,但实则,终究徐友珍更胜一筹,就算是用老谋深算也不为过。
更重要的事情是,徐友珍是在警告着陆历久,不要多管闲事,他当初既然能将陆历久推到兵部尚书的位置,那么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它拉下来。
对于徐友珍来说,哪怕陆历久的能力再过强悍,也不过是一朵没有反抗能力的牡丹花一样,他要拿捏他,轻而易举。
气氛有些肃穆。
即便陆历久当初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被徐友珍的手段虽震慑一番。
到底,徐友珍不简单,能成为只手遮天的内阁首辅,也的确不能简单。
徐友珍拍了拍陆历久的肩膀,将手中方才折下的牡丹花递到了他的手心,“纵然兵部事务繁多,可你家中妻子病危也需要照顾。”
“适当的陪陪她吧。”
徐友珍这话的意思是,兵部将不再是完全信任陆历久,而他则是要重新介入兵部的事情。
换句话说,陆历久是被夺权了。
徐友珍再度变成了闲散归隐山林的老人一般,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朝着内室走去。
“回去吧。”徐友珍不再看着陆历久脸上的表情,头也不回的说道,之前隐退的小厮再度走到了陆历久面前,手中拿着的却是方才徐友珍所说的几味珍贵药材。
陆历久眉心紧拧的接过,小厮便去打扫庭院了。
放着牡丹花的手缓缓抬起,直到眼帘,陆历久拧眉陡然将手中的牡丹花握紧,花瓣顺着手心四散开来,陆历久转身离开。
一直在内室观察着陆历久反应的徐友珍轻笑着摇摇头,“年轻人,总是会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更怀揣着不可能完成的梦想,也不知,究竟是好还是坏。”
一道人影缓缓从内室屏风中走出,窗外的阳光照在那人的脸上,这才是看清楚了样貌。
石亨冷笑着的看着徐友珍,“等着他到了大人您的年纪便会真正明白,您方才教他那些话的含义。”
“不过……”石亨咬着牙,“他真的可用吗?”
徐友珍脸上笑意不减,“暂时可用。”
这句暂时可用很巧妙。
石亨突然大笑出声,“我明白该怎么做了,多谢徐大人帮忙解除危机。”
徐友珍摆摆手,轻声笑了笑,“忠国公这句谢意,老夫愧不敢当,陆历久只是其中一个人。”
“忠国公还是要自己担心。”
调查徐友珍的可不只是陆历久一个人,还有……汪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