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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小姑娘里头,就数秦锦华与秦含真最熟,她看出了秦含真脸上的疑惑,便小声解释说:“大姐姐今儿也去看龙舟了,二太太带着她去的,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说是二太太心里不服气,不顾大姐姐身体,硬要拉着她去,祖母有些埋怨。可那时候有别家的人在场,有些话不好说,加上大姐姐身子不适,脸色白得可怕,祖母就让她留下来跟我们在一起了。”
说完,秦锦华又把声量降得更低些,几乎是挨在秦含真耳边低语:“不过祖母恼了二太太,才进家门,就吩咐人把二房的马车拉开了,没让二太太到枯荣堂来。只有大姐姐跟我们姐妹坐一辆车,才会留在这里。这些事外人不知道,但是许家表姐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秦含真挑了挑眉,跟秦锦华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看来是二房祖孙明知道长房不肯带上秦锦仪,还要瞒着所有人偷跑出府,然后出现在什刹海边上,公然与秦家其他人会合。因为有外人在场,承恩侯夫人许氏就算心里再生气,也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叫她们离开,所以就找了个理由留下她们了,也许还顺道黑了薛氏一把。不过许氏心中肯定是恼火至极的,一回到承恩侯府里,她就不想再给二房留面子了。虽然许家兄妹四人跟了来,但他们都是许氏的娘家晚辈,算来也不是外人,许氏也不在乎当着他们的面踩二房。二太太薛氏不在枯荣堂,而堂中遍请府中少爷姑娘,却不见秦逊的身影,也就可以理解了。就连秦锦仪,只怕也是因为一直与其他姑娘们一起行动,所以许氏还暂时没对她做什么。但事后恐怕不会让她太好过。
秦含真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坐在对面的秦锦春,小姑娘脸上似乎也是绷得紧紧的,眼角都不肯看自家亲姐姐一眼,只是盯着桌面上的零食碟子,有一颗没一颗地磕着瓜子儿。
大概薛氏与秦锦仪的做法太过浅显,也太过愚蠢了,连秦锦春都看出有问题了,心里觉得丢脸,所以在那里生闷气呢。
秦含真面上不露异色,只淡定笑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但秦锦仪就没她这么淡定了。她被许岚当面一问,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她本以为到了什刹海,承恩侯夫人许氏当着外人的面,不会给她难堪,怎么也会作出慈爱长辈状,将她接纳下来,然后在其他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过来打招呼的时候,让她与秦锦华姐妹几个一同见礼的。
哪里想到,许氏竟然会生那么大的气,当着外人的面,即使没有说她秦锦仪一句不是,却也轻飘飘地给薛氏定了个罪名:“二弟妹怎么这般糊涂?大丫头身上不好,前儿连府中宴席都无法出席,我怕今日再带她出来,万一中了暑气,病上加病,倒是害了她了,因此才让她留在府中休养。二弟妹偏要将孩子带出来,也不怕她有个好歹。龙舟赛年年都有,少看一回又有什么要紧?即使二弟妹再着急孩子的前程,也不能不顾孩子的身体呀!”
这种话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薛氏带孙女去看龙舟,就是为了给她相看人家么?!再加上今日秦锦仪盛妆打扮,在一干穿戴清爽的闺秀千金中显得格外惹眼。那些夫人太太们就算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听了许氏的话后,也要多想一想了。明明在“生病”,却还要出来相看,涂脂抹粉,粉饰太平。万一谁家夫人被她蒙骗了,以为她身体健康,将人聘回去做儿媳,才发现她身体不好,那不是害人么?!
不过秦锦仪还算有些小心思,稍加运作,就成了被祖母逼着出门的无辜少女。而薛氏对她也足够疼爱,不曾否认。有这一层遮羞布在,秦锦仪的闺誉不至于有损。只是,有这么一位名声不好的祖母在,她的风评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回府的时候,许氏还当着许家人的面,公然给了薛氏没脸。秦锦仪越想越忧心,万一许家人误会许氏与二房不和,又怎会看中她做许家媳妇呢?
但眼下她来不及想那么多了,面对许岚的提问,她只能硬着头皮赔笑:“我已经没事了。你们难得来府里做客,我身为主人,怎能丢下客人不管呢?”
说得好象秦家上下就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招待客人似的。
许岚笑了笑,又道:“秦大姐姐只管放心,这里还有你几位妹妹在呢,有秦二妹妹、三妹妹和四妹妹陪我与姐姐说话,就已经足够了。你千万别为了我们,耽误了自己的身体。别总说自己不要紧,方才在什刹海边的时候,你的脸色白得多难看呀,回家路上坐在马车里,你的脸就越来越腊黄,气色越发差了。可见你这一回病得不轻,可别为了俗礼,拖来拖去,小病也拖成了大病。咱们本是亲戚,不需要如此外道的。”
说罢她转去叫了许峥一声:“大哥,你说是不是?”
秦锦仪浑身一震,脸又红了,迅速低下头去。
许峥本来坐在另一张桌子旁,正与秦简说话,猛一听许岚唤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许岚很快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原委:“秦大姐姐明明身体不适,还硬要守着俗礼,说不能丢下客人去休息呢。”
许峥皱了皱眉头,温声道:“秦大妹妹实不必如此,两家本是姻亲,何必外道?”
秦锦仪红着脸柔声道:“许大表哥说得是,那我……我……我就先告退了,请恕我失礼。”真个行了礼,告退出去,向许氏、秦柏、牛氏、姚氏、闵氏等长辈说清原委,便离开了。
许氏表情淡淡地,只跟秦柏、牛氏夫妻说话。姚氏悄悄跟闵氏使了个眼色,饶有兴趣地看了秦锦仪的背影一眼。闵氏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回头嘱咐丫头:“照顾好容姐儿和端哥儿,别叫他们玩得太疯了。”因秦端与梓哥儿都被许嵘拉到院子里玩耍去了,秦锦容也吵着要跟上去,四个孩子都在院子里闹呢。
闵氏的丫头领命去了,枯荣堂里众人又恢复了有说有笑。次间里,小丫头送了椅子过来,但已经没有必要了,秦锦华挥挥手,示意她将椅子搬下去,就拉着秦锦春的手安慰说:“四妹妹,你不必多心,我们心里都有数,大姐姐的事与你不相干。”
秦锦春板着脸道:“二姐姐不用说了,我心里也有数。今儿大家聚在一处,本该高高兴兴地,别为了一点小事扫了兴。”
秦含真见状便道:“你们今儿去看了龙舟赛,好不好玩?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秦锦华连忙说:“有啊有啊。”拉着秦锦春就要给秦含真解说,这才让秦锦春的心情慢慢好转过来。
她们小姐妹俩说得热闹,秦含真只是偶尔开口说几句引导的话,引起她们的谈兴,也就算了,并不多言。许岫与许岚含笑旁观了一阵,就猜到了她的用意,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一位稳重懂事的小姑娘并不是很出奇,毕竟许家的女儿基本都是这种路数,她们平日常交往的闺中好友,也都是这等性情。但稳重懂事以外,还能不显山不露水地安抚他人,不但难得,还更显得这小姑娘心地纯良,与人为善。尤其今日有一位秦锦仪做对比,秦含真的行事就更合许家姐妹的意了。
许岚脸上露出了更多的笑意,但她反而沉默了下来,换成了许岫跟秦含真搭话。
许岫与秦含真聊起了家常,问她:“妹妹几岁了?叫什么名字?方才听到秦三夫人唤妹妹桑姐儿,这可是妹妹的闺名?”
秦含真笑答:“那是小时候混叫的小名儿,就象我弟弟叫梓哥儿一般,大名就不是这个字了。我今年八周岁,二月过的生日,若论虚岁,那就是九岁了。”
许岫没有得到她闺名的信息,倒也不在意。两家本是近亲,想要打听也不难。她又继续问秦含真:“妹妹平时都读什么书?”
秦含真假假地表示:“不曾读过什么书,只些须认得几个字罢了。”这种回答想必是最标准的谦虚版答案了吧?
许岫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呢?令祖父乃是有名的才子……秦二妹妹她们姐妹也是自幼上学的呀?”
这姑娘也太实诚了,不知道她在谦虚吗?
秦含真干笑了几声,不答反问:“姐姐们平时都读什么书?”
许岫脸色有些难看地表示:“我与岚妹妹也就是才读完了四书而已,眼下还在学诗呢。”她顿了一顿,似乎不肯死心,“秦三妹妹上京后,没跟着秦二妹妹她们一道上学么?”
秦含真笑着回答:“自然是有的。不过算起来,我上学还不到一个月呢,功课不好,可不敢跟姐姐们相比。”
秦锦华转头过来插嘴说:“你这话也太谦了,曾先生夸过你好几次呢,你的功课学得比我好,就连大姐姐,若论经史,也是不如你的。”
秦含真笑说:“那只是凑巧罢了。论真才实学,我还差得远呢。”
秦锦华素知她喜欢谦虚,只因拿来做对比的不是她们姐妹几个,而是三叔祖秦柏门下的几个学生少年时的水平,便只笑了笑,并不多言。
许岫见秦锦华没有否定,脸色顿时又变了变,谈兴顿时大减。许岚见状,忙接过姐姐的话头,与秦含真、秦锦华聊起了平日在家中闺学里的功课,将话题带了过去。许岫沉默地在旁听着,见秦含真只是微笑着,偶尔插几句话,并不多言,也没有提及自己在功课上的表现,心情就有些低落。
随着姚氏在外间叫了一声:“开饭了。”众人起身往外走,这一场谈话才算是告一段落了。
秦含真轻松地与秦锦华、秦锦春走在一起,笑着跟祖父、祖母打招呼。她不知道许家兄妹四人,倒有三人此时正盯着她的背影,心情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