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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柏人在东厢里,指点赵陌的功课,隔着窗子远远瞧见许二夫人带着丫头离开了,方才回到正屋里。
清风馆的院子只有一进,男女有别,为了方便妻子牛氏招待客人,他便暂时避到东厢来。所幸如今赵陌已经搬去了燕归来,东厢重新归秦平所有,两间屋子整理出一间卧室与一间小书房来。秦柏在这小书房里给赵陌上一会儿课,还是没问题的。
秦柏回到正屋,就看见牛氏一脸不高兴地歪坐在凉榻上,好象气呼呼的样子,他问:“这是怎么了?许二夫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你生气了么?我想她未必如此没眼色吧?”
牛氏撇了撇嘴:“我原以为她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不曾想她也不是真心实意与我来往的。方才在这里,先是打探这府里的消息,想知道秦松为什么不露面,承恩侯府是不是失了圣眷什么的,后来我告诉她原委,她又开始不露痕迹地讨我的欢心,连他们许家的家丑都跟我说了。她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这光天白日的,我又不是瞎子!”
秦柏挑了挑眉:“她都说了些什么?”
牛氏便把许二夫人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丈夫。
秦柏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嫂子也是多心,如今一家人太太平平的,旧日的仇怨也都了结了,何必再生出事端来?许大哥多半有自己的私心在,不过是哄她罢了。我看她也未必不知道许大哥的用意,只是心里过不了当年毁约那一关,才想着叫小辈们弥补从前的遗憾。可这种事如何能强求?峥哥儿与含真本来也并不匹配,若是闹得两家生隙,岂不是更加糟糕?”
牛氏气道:“我看许家的人都把他家峥哥儿看得太高了,好象那是什么香饽饽似的。哦,只要他乐意娶,无论是谁家的女孩儿,哪怕是公主都乐意嫁,没有人挑剔他?真真是好厚的脸皮!”
秦柏笑笑:“峥哥儿确实不错,长得好,人也聪明,功课很不错,瞧着也是知礼的孩子。但许家家风摆在那里,他年纪又比我们含真大了五六岁,并不匹配。他家嵘哥儿的年纪倒合适,可惜是二房的,瞧着孩子也有些平庸,还不知道日后会如何。”
牛氏不以为然地说:“你方才也提到了,许家家风不怎么样,孩子再好也是不能许亲的。就象大嫂子,其实相处时间长了,我觉得她为人也算公道,知道是非曲直,把侄儿们教得也挺好的。她配秦松,着实是委屈了,偏她家里人就非要让她嫁。你说当年许家瞧着势头不妙,也没有性命之忧,顶多就是丢官罢了。大嫂子嫁不了你,也可以另找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同样匹配。可那一家老少爷们为了自个儿能飞黄腾达,愣是把大嫂子许给了秦松这样的人。遇到这种人家,人再好又有什么用?峥哥儿是许家的孙子,就冲着这一点,他再有出息,我也不能把孙女儿嫁给他!”
秦柏听得笑了:“我本来就没打算答应,如今不过是许大哥一厢情愿罢了,他自家人还没说服呢,这事儿也成不了,且由得他去吧。”
“不能就这样由得他去!”牛氏板着脸道,“一定要跟大嫂子说清楚了,这事儿没门!免得许家那个大老爷厚着脸皮,装作听不明白似的,叫他孙子继续找上门来献殷勤!”
秦柏笑笑:“你急什么?含真才几岁?还要好几年才到议亲的年纪呢,谁也不会那么失礼,这时候就上门来说亲的。听那许二夫人话里的意思,大约许大哥还得先说服了他夫人,然后再叫峥哥儿来我们面前献殷勤,好讨我们的欢心。只要到时候我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他们的用意,一句话都不肯松口,时间长了他们自然就知难而退了。峥哥儿年纪比含真大得多,顶多再过两年就要议亲了,他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的。”
牛氏冷哼:“我不管,反正方才我已经跟许二夫人明言了,这门亲事我绝对不会答应!要是他们家真的装作听不懂,厚着脸皮缠上来,可别怪我不给他们脸色看!”还有一件事,她也听生气的,“大嫂子那边自作主张的丫头,就是曾经派到我们三房来的鹦哥吧?好歹还在三房侍候过小半年呢,竟然胆敢坑害我的孙女儿?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回头我就去问大嫂子,她是怎么管教的丫头?!”
秦柏想了想,觉得直接上门去质问,太过破坏两房人的情面了,也会让许氏下不来台,便劝说妻子:“叫个丫头婆子私下去传个话吧,让大嫂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还不想与你生隙,必定会让鹦哥自行到我们面前负荆请罪的。如此一来,也省得事情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含真一年比一年大了,若叫旁人知道了,这事儿与她的亲事有关,岂不是坏了她的名声?”
牛氏稍稍冷静了一点:“老爷说得也对,这种事儿确实不好宣扬。我就当作是给大嫂子和侄儿侄媳们留点脸面好了。再有下一回,我可是再不客气的!”
拿定了主意,牛氏又回复到恹恹的模样。她是真的诚心想要在京城寻个好朋友的,本以为与许二夫人性情相投,没想到对方会让她如此失望,心情都好不起来了。
秦柏见状,就劝她道:“你在米脂县时,又何尝有过几个知心的闺中密友?虽然你与县城里几位太太、奶奶们时有往来,但大多数人都只是面上情罢了。你就只当许二夫人也是这等友人,闲时来往一二,聊聊家常,说说闲话,打发打发时间,也就罢了。真心的好友也不是见一两次面,就能寻到的,总要来往个几年,交情日深,才知道对方是否值得真心结交呢。这时候急什么呢?不是说,闵家的婆媳也与你性情相投么?”
牛氏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老爷说得也对。本来嘛,光想到她是大嫂子的娘家弟妹,我跟她来往,本就有些顾忌的。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撇开长房,跟我亲近呢。我日后就只当她是寻常亲戚,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秦柏笑了:“你若是觉得长日无聊,不如随我出去走走?周祥年已经把京郊的庄子收拾好了,我带你去转一转,散散心,如何?”
牛氏有些心动,只是眼下天儿太热了:“大日头下的,我怕晒,也不想走远路,还是等天气凉快些再去吧?”
秦柏应了,又提议:“前儿我在宫里遇上一位旧交,他邀我过府去欣赏几幅古画。我记得他家有个园子,地方不大,但修得极精致,花木也好,就在什刹海那边,很是凉快。不如你随我到他家去一趟?他家太太是个极和气的人,就是身子不大好,少出门交际罢了,说不定你与她也能谈得来?”
牛氏笑了:“老爷好象就怕我在家会无聊似的。也罢,你既然一心劝我,我便随你出去走走。来京城这么久了,除了那回去见皇上,我平日连府门都少出,也该出门透透气,顺道瞧一瞧这京中的景致才是。”
夫妻俩就商量定了出门作客的时间,考虑到秦含真每日要上学,梓哥儿身体还弱,怕他出门会中了暑气,就不带孩子了。
秦含真上完了半天课,来清风馆吃饭的时候听说了这个消息,满心遗憾:“真的不能带我吗?”她也没怎么出过门呀……
牛氏瞪她道:“带你做什么?你不是说上学有意思么?怎么还能偷懒?!”
秦含真小声嘀咕:“我也没说要偷懒,大不了过后补回来……”
秦柏正色对孙女道:“我知道你二姐姐每每有事不能上学,过后总会叫曾先生私下帮她把课补上。只是这么一来,未免太过劳累曾先生了。记得你先时还曾经为曾先生打抱过不平,怎么轮到自己了,就不知道体恤师长呢?”
秦含真有些讪讪地,脸也微微红了:“对不起,祖父,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牛氏搂过孙女,嗔了丈夫一眼:“好好的怎么责怪起孩子来?桑姐儿才多大呢?小孩子贪玩不是再寻常不过了么?她不对了,你好好说她便是,她又不是不懂事只会胡闹的孩子,板着这张脸给谁瞧?!”
秦柏干咳了一声,转身去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秦含真低下头去,偷偷掩住嘴角的笑意,见牛氏转回头来,忙端正了神色,力求一点儿异样都不露。
牛氏搂着孙女,疼爱地说:“别理你祖父了。长房那边送了新料子和新装册子过来,叫我们挑秋衣的式样。我瞧着里头有好几块料子都不错,正好给你做新衣裳,你挑一挑,看喜欢哪一块。”说着就叫百合把料子拿了上来。
秦含真答应了,看那一堆青青白白蓝蓝的浅色料子,想了想:“我夏天的衣裳不是青的就是绿的白的,穿那么久也烦了,还是挑些不一样的颜色吧。”她挑中了两块灰色料子,觉得质地很不错,手感软和,“就要这个好了,配上黑色和白色的料子做个搭配,应该挺好看的。”
牛氏却有些嫌弃:“好好的小姑娘,总穿这样老气的颜色做什么?况且八月底,你就出热孝了,也该挑些其他颜色的料子。”
“出热孝?”秦含真有些不明白了,“我不是要守三年孝吗?至少也要守上二十几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