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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这一回吐血,可不象先前两次这么轻飘飘的了。她吐的不是一口血,而是好几口。秦含真后来进屋时,就看到她衣裳前襟全都染红了,难怪周围的人吓得那般。
秦含真心里不由得想,许氏吐了这几回的血,打击是一波一波地来,病情绝对轻不了。而且如今许家两房分家已成定局,许家长房接连犯蠢,名声扫地,又得罪了姻亲,日后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结果。曾经寄予厚望的许峥前程未明,许岫能否嫁出去还是未知之数,许家长房败落之相已成。二房明摆着只会成为承恩侯府的附庸,成不了气候。看到娘家沦落至此,许氏的情志郁结,只怕是好不起来了。
许氏本来才五十多岁,还不算很老,身体也一向康健,按理说还长寿得很。但现在看来,这样的判断显然太过乐观了。秦家长房,也许已经到了需要考虑守孝问题的时候。
闻讯赶来的长房女眷们都神情凝重,连姚氏这样恨不得看许氏一直倒霉的,都皱紧了眉头开始发愁。她儿媳妇都快进门了,要是这时候婆婆有个好歹,岂不是要连累她儿子守孝?那就得再迟一年才能办喜事了?真真晦气!这个婆婆什么时候才能少连累儿孙们一点儿?!
秦含真跟她们说明了事情经过,原本一直守在许氏病床边的秦简也做了补充说明。许氏今日是真的被气得狠了,不象前几回,吐血时神智还是清醒的,今日她整个人都丧失了意识,好一阵才缓过来的。
不过,许氏缓过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许丫头们请太医,就连请大夫,也要悄悄儿地来。即使是这样的身体情况,她也依然没有忘记要维护许家的名声。先前她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就罢了,若是早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阻止流言扩散。如今她既然已经无力制止流言,那就绝对不能再让人知道,许大爷夫妻俩又把她给气得吐血了。
无论她对侄儿侄媳有多失望,如今许大老爷中风,许家的希望就在许大爷这一房身上了,她无论如何也得护住了大侄儿。护住了许大爷,也就等于护住了许峥,护住了许家东山再起的希望。
至于她吐的那些血,反正她也吐了不止一回,有太医留下来的药,慢慢将养着,会好起来的。就算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个医术过得去的大夫把关,也差不多了。
然而,并不是人人都愿意配合她的。象姚氏这种并非真心关心她,而仅仅是怕守孝的晚辈,还在想要如何劝她改变主意,闵氏这样的实诚人已经直接开口了:“这如何使得?夫人这症状,一向是周太医诊治的,他每次来复诊都要换方子,治得十分用心。夫人的病先前有了起色,就是多亏了他的药。这样的本事,哪里是外头寻的大夫能有的?平日常来家的王大夫,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倒还罢了。遇到大症候,还是请太医更可靠些。”
许氏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地道:“我原不知道……外头的流言……叫人知道我又病了……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
闵氏道:“流言终究会散去,夫人的身体要紧。况且周太医是懂规矩的人,不会随便乱说话的。”
许氏无力地摇摇头。周太医固然会嘴紧,但若有贵人相询,他是绝对不会为秦许两家保守秘密的。而以秦家与皇家的关系,她病得这样,宫里的太后、皇帝与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不关注呢?肯定要传唤周太医去询问,这一问,许家在贵人面前还能落下什么好印象?
相反,若是王大夫,根本不会有见到贵人的机会不说,小门小户的也更好拿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都心里有数。就连如今的许家长房,都能压得住他。即使儿子媳妇们不肯配合,她光靠许家人出面,也能阻止王大夫泄露不该泄露的秘密,甚至是把人远远地打发出京外去。
闵氏根本不知道婆婆心里所想,还在那里相劝:“我们不提夫人是为什么发病的就好,只说忽然生了气,就发作了,周太医不会多问的。夫人今日发作得比先前厉害,还是请了周太医来更稳妥。”
许氏继续摇头,闵氏皱眉,转头低声对姚氏道:“给周太医家下个帖子吧,尽量快一些。”她知道婆婆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在娘家的时候,她也没少对付这样任性执拗的长辈。这种时候,做晚辈的就不能任由长辈胡闹,该干什么就要干什么,否则长辈有个好歹,晚辈们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姚氏想了想,看了许氏一眼,冲闵氏点点头,便转头去吩咐玉兰。她们确实不能真让许氏有个好歹,请周太医是十分必要的。
许氏见两个儿媳妇都不肯听话,心里忽然就烦躁起来:“混账!我才病了,你们一个个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说什么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我还是你们婆婆呢!你们这是要忤逆不孝么?!”
姚氏脸色顿时黑了,冷笑一声,叫住了玉兰。有人一心想死,她没道理不成全,反正人如今不是还没死么?!
闵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僵僵地木无表情。她是一片好心,结果却当着下人与晚辈们的面被婆婆这样骂。她也是大家闺秀,要脸的!
闵氏抿着唇,转身就出了屋子。还没下台阶,就迎面遇上了牛氏和蔡胜男婆媳俩。
牛氏看到闵氏眼圈发红,还以为许氏病情严重,忙问:“可是大嫂子不好啦?三丫头不是说只是吐血而已么?”许氏都吐多少回了,也没要了她的命去,牛氏还以为没有大碍的。
闵氏咬了咬唇,低声道:“是吐血。嫂子与我商量着要把周太医再请过来,可夫人不答应,说把王大夫请来就行了。”说完她低头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为什么不请周太医?”牛氏不解地带着儿媳进了屋,先看了许氏的脸色,问了姚氏与鸿雁等人几句情况,便道,“大嫂子都这样了,还胡闹什么?行了,我做主,就请周太医!把我们家侯爷的帖子送去周家,请周太医尽快赶过来。”
许氏还有话说,牛氏却根本不想听:“行啦,事情就这么定了!我知道大嫂子里为什么不肯请周太医,不就是怕叫人看了许家的笑话么?不是我说,许家长房这回也太过分了。都是因为大嫂子以往对他们太好了,把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连尊重亲长的规矩都抛到了脑后。大嫂子若这回还轻轻放过他们,为了维护他们的名声,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他们根本就不会吸取教训,将来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儿来!为了晚辈们好,大嫂子还是让他们吃点苦头吧。否则许大两口子再这样任性乱来,许峥还不知要受多少连累呢!大嫂子只当是疼侄孙儿了,你不是一向最疼他的么?”
牛氏祭出了许峥,许氏便迟疑了,想起自己听到侄儿侄媳那些话时的心疼感觉,她咬了咬唇,又是一阵胸闷,便低低地咳了起来。丫头们连忙上前服侍,牛氏回头给姚氏使了个眼色,姚氏会意,有些不耐地瞥了许氏一眼,便转身出去吩咐人请周太医去了。
周太医很快赶到,他这回给许氏诊断的结果没以前那么乐观。量变是会引起质变的,许氏这回是伤了元气了,如果不能清清静静地休养,这病就很难好了,要是将来还要时不时动气,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咽气了。但即使她老老实实地静养上一两年,身体也不可能象从前那么康健了。除了心平气静这一条铁律之外,她不但要长期服药,就连饮食方面,也添了许多忌讳。
可以想见,承恩侯夫人许氏,今后是不可能再在京城社交圈子里再有任何作为的了。也许把身体养好了,她还能争取在每年新年大朝的时候,与其他诰命一同入宫晋见,然后回家躺上几天,又或是在自家举办的宴席聚会上露脸,但出门去别人家参加宴会,估计就很难了吧?别人家也等闲不敢请她出动,免得她在自家宴席上有个好歹,难以收场。
许氏听完后,顿时心灰了一半。许家如今是这样的境况,她还指望自己日后能多帮衬些呢。倘若她一年里大半时候都只能窝在家里休养,又能为许家做什么?!
这么想着,她又有些不甘心了。虽然侄儿侄媳让她生气难过了,但要帮衬娘家,也不急在这一时。侄儿侄媳不好,侄孙侄孙女总是孝敬她的。她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了吧。没有好身体,她什么都做不成。
许氏老实了许多,虽然也嘱咐下人给周太医带话,请他不要向外透露自己的病情,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自己的病情上,也愿意配合地吃药、休息。至于许家那边的事,她也闭了眼,嘱咐心腹的丫头,若许家没有发生大事,就不必跟她说起许家人的消息。她得先静下心来养病才行。
因此,许氏并不知道,秦家众女眷离开了松风堂后,便在前院枯荣堂与秦仲海、秦叔涛兄弟俩会合了。后两者已经去看过许氏,得知她的病情眼下没有大碍了,方才松了口气,但心中对于许家长房的怨恨,却是越发深了。
秦仲海吩咐姚氏:“不要再让任何人见到母亲了,就连许家二房的人,也不要放进来。他们若要求见,你或者三弟妹出面挡一挡。人情往来诸事,你们妯娌俩就先担起来吧,不必劳烦母亲。”
姚氏笑道:“二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夫人为这些琐事操心的!”
秦仲海扯了扯嘴角,看向秦简与秦含真:“许家长房的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为了让母亲替他们澄清?既然他们说已经打发人去了孙家,那还特特来找母亲做甚?总不能是专门为了气人来的吧?你们当时在场,可听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