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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蜜桃?
华珠一头雾水,他温软的唇已经再次覆了上来。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滋味,让华珠的脑海里,浮现起他们每一次的亲吻、拥抱、缠绵。
心头微微一颤,小腹有电流划过,一声低低的浅吟自唇齿间流泻而出,仿若一支催情的夜曲,将某人埋藏于内心深处最幽暗的欲。望轻轻地引了出来。
他忽然加深了这个吻,吸允着她甜美的香舌,又似带了一分啃咬的力度。似有还无的疼痛,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华珠浑身的细胞都觉醒了起来,脑袋却越发晕晕乎乎了起来,只是情不自禁地抱住他脖子,无言地传达着自己的享受与喜爱。
廖子承一手绕过她后背,搂紧她纤腰,另一手落在她粉肩,细细地流连,然后长指一挑,解开了她亵衣的丝带。
胸口一凉,华珠意识回笼,松开了与他紧紧纠缠的唇瓣,含了一丝惶恐地看着他。她白嫩的肌肤不知何时变成了浅浅的粉色,仿若一块笼了粉雾的羊脂美玉,那双秋波盈盈的眸子,又清晰映着他幽暗深邃的眼。而他那幽暗无边的魔域中,仿佛也只有她这双无辜迷离的眼。
“怕吗?”廖子承轻轻地问。
四月天,他衣衫单薄,额角却渗出细密的薄汗。
这副隐忍的样子,令他看起来迷死人的性感。
华珠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垂下眸子,怕再多看一眼,便忍不住天雷勾地火、生米煮熟饭了。华珠将被他撩开的衣襟轻轻合拢,并揪紧了,说道:“怕。”
廖子承勾了勾唇角,大掌轻轻覆上她的,如水一般地温柔,让人忍不住想溺在里边。
突然,他用力一扯,将华珠的手扣在了头顶。
刚刚还温润如玉的公子,仿佛顷刻间变成了冰冷霸道的君主。
华珠的身子轻轻一抖:“你……”
话未说完,他咬住了她锁骨。
轻微的疼痛,让华珠的身子遽然紧绷。随后,他轻轻一拉,衣襟散开,她诱人的美景如画卷一般徐徐呈现在了他眼前。
“唔……”是他惊讶又惊喜的声音。
华珠羞得闭上眼,恨不得挖个地洞把他埋进去!
活了两辈子,还从没被哪个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如此毫无遮拦地……观摩。
但观摩怎么够呢?
温热的呼吸,靠近了她胸口,在盛放着她最娇嫩娇美的地方停住。然后,落下一枚缱绻的深吻……
……
茗香居内,染老夫人对着镜子抹了头油,又戴上珍珠发簪,确定自己端庄美丽雍容华贵梳云掠月了,才笑眯眯地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染千桦风风火火地打了帘子进来,只听得呲啦一声,帘子又烂了。
染老夫人看着掉了一半的帘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第多少个了,已经数不清了。孙女儿的手,比男人的还重。染老夫人看向染千桦,问道:“急什么?又出了什么事儿?”
染千桦少有地露出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来:“子承醒了。”
染老夫人浑浊的老眼慕地一亮:“当真醒了?”
染千桦点头:“醒了,还叫小厨房做了绿豆糕。”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我的心肝儿喂!”染老夫人拍着胸脯起身,与染千桦一道前往了兰芳阁。
染府占地面积广,几乎有三座颜府那么大,主子们居住的院落也相应较远。染老夫人的茗香居与染如烟的兰芳阁已是距离最近的两处院子,可步行依旧需要一刻多钟。
染千桦命人抬来轿子,染老夫人难掩激动地摆手:“不用,我精神好着呢!走得动!”
二人携手来到兰芳阁,见廖子承不在主卧,便朝华珠歇息的抱厦走去。
这一去,不得了,染老夫人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她看到了什么?
年华珠趴在柔软的床铺上,乌发如光洁的绸缎散在美背上,显得乌发更黑亮,肌肤更雪白,她死死地揪住被子,时不时因为廖子承挠弄她腰身而发出闷闷的笑声。从她的角度看去,廖子承虽紧绷着脸,眼底却满满的都是笑意。
廖子承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随手一拂,放下了帐幔,尔后站起身望向了来人:“你们来干什么?”语气和眼神迅速冰冷了下来。
染老夫人的眸光一暗,看了看帐幔后的身影,又讨好地笑着道:“我已经跟年府定下了你跟华珠的亲事,年侍郎和年夫人都很高兴,婚期定在九月,要是你嫌晚的话也可以提前。我是想着呢,你娘走了那么多年,这兰芳阁额该翻新翻新了。等你们大婚后,喜欢的就住兰芳阁,不喜欢也可挑个别的院子,你觉得沁芳斋怎么样?或者……墨荷院?”
廖子承淡淡地看向她:“说完了?”
“啊?”染老夫人被他毫不在乎的表情浇了盆冷水,怔住。
染千桦看着自己祖母喋喋不休地讨好廖子承,廖子承却完全无动于衷,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恼怒:“子承!”
廖子承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便漫不经心道:“说完了的话我和年小姐要走了。”
染老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走?你要走去哪里?这儿才是你的家呀。”
“我不记得我跟你们染家有什么关系。”
“子承,你是如烟的孩子,怎么会跟我们没关系呢?我是你外祖母,桦儿是你表姐,侯爷是你表哥……”
廖子承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从你们把我娘逐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就跟你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我是她儿子,我跟你们也没关系!”
“子承……”染老夫人的眼眶一红,泪水滚落了双颊。
廖子承淡漠地眨了眨眼,又面向染千桦道:“颖萝的案子破了,梅庄地图是不是应该给我了?”
染千桦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定定地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从怀里掏出一块折叠好的地图,递到了他手上。
廖子承拿过地图看了看,仿佛怀中,又对着帐幔问:“好了没?好了我们就动身。”
华珠想死的心都有了,上回是被父亲抓包,这次又被染老夫人和染千桦抓包,她的脸子已经掉得七七八八了。偏廖子承还问她好了没?要下逐客令,能别扯她做筏子不?
染千桦带着泪流满面的染老夫人离开了,临出门前,染千桦回头,神色凝重地看了廖子承一眼:“不要寻找梅庄。”
华珠一愣,怎么跟柳昭昭讲一模一样的话?柳昭昭临死前,叫月伶带话给她——不要寻找梅庄。时隔四月,华珠又从梅庄第三女的口中听到了同样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带着疑惑,华珠与廖子承走出了兰芳阁。
此时阳光明媚,天空澄碧,周围的景物格外鲜活与艳丽。
左边是一片茂密的枫林,右边是一个芳香的花圃,花圃中,种满了染如烟偏爱的墨兰。一个爱种兰花的女子,一个字迹娟秀的女子,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要被生身父母逐出家门呢?就因为她坚持与余二老爷和离了吗?
“染家的园子可不得比御花园大,需要跑到行宫来赏花?风大,玉湖的水都快被吹干了,我要是您呀,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被玉湖的风吹瞎了眼睛。”
那天,染老夫人就是听了余老太君的这番话才气得中风的。
话里两度提到了玉湖,可据她所知,京城根本没有哪个湖泊叫玉湖。
思量间,花圃深处,传来染老夫人声嘶力竭的哭吼。
“都怪你!都怪你!把我好端端的女儿赶跑了!害她年纪轻轻客死他乡,害子承在福建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我的外孙啦,居然被全县丞的人指着鼻子骂灾星、骂棺材子!都是你害的!你混账!你赔给我!你把如烟赔给我!你把子承赔给我!”
华珠循声望去,就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华珠,华珠看不清他容貌,只能通过染老夫人的言辞与捶打他肩膀的动作,隐约判断出他就是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并架空了神策军的染老将军。神策军把控朝堂多年,曾一度拥有废黜皇帝的特权,弄得整个皇室人心涤荡。直到染老将军这匹黑马出山,才将神策军赶下了政治舞台。
说起来,染老将军算得上是北齐史上的军事神话了。但他的私生活比较简单,一生只娶了染老夫人一妻,二人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是前任宁远侯,两年前辞世,由长孙染世林继承衣钵;次子驻守东部边关,任骠骑元帅,他的夫人孩子也全部都在那边。
眼下染府中居住的染侯爷、染二爷、染三爷、染四爷、染千桦,皆为前任宁远侯所出。由于她提前打了招呼,在染老夫人的授意下,他们没上兰芳阁探望廖子承。其实,她挺想见见染四爷,因为他很有可能是年希珠未来的夫婿。
“年华珠你还走不走?”廖子承停下脚步,冷冷地问向落后一丈远的华珠。
华珠嘴角一抽,跟了上去。
自从颖萝死后,流风的情绪一直不怎么高涨,廖子承叫他坐在车厢内,他不干,自己骑马走在前头。
廖子承的天花并未完全治愈,身上仍有不少疹子。华珠拉好窗帘,尽量不让冷风灌入。见他把玩着从染千桦那儿得来的地图,闷不做声,华珠知他想起了早逝的娘亲。华珠的嘴皮子动了动,想问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可碍于他冰块一般的脸色,又决定先问点儿别的抛砖引玉。
“你还没告诉我梦见蛇,代表什么?”
廖子承唇角一勾,面色如常道:“代表性,和恐惧。”
性……性?!华珠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廖子承握住她不知该往哪儿放的小手,轻声道:“我们早点完婚。”
早点完婚,早点圆房?!他是这个意思吗?怎么弄得跟她多欲求不满似的?她才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鬼晓得,她怎么会梦见跟性有关的东西!她好像也没干什么呀,没看小黄书,没看春宫图,也没……
脑海里忽而闪过那句“好痒,抓抓”。
华珠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正襟危坐道:“你误会我了,我没那方面的想法。”
“嗯。”廖子承轻轻地应了一声,又看向她明显清瘦了许多的小脸,目光一动,“会尽早完婚的。”
一个人的梦境,能够非常真实地反映他的内心。华珠不知道的是,一场把自己气得够呛也吓得够呛的梦,除了性意识的萌动之外,也让廖子承看到她对婚事的不安、对生存环境的排斥。
华珠不知廖子承想了那么多,只是嘀咕着他刚好一天便开始欺负她,小脸臭了好一会儿,见车厢内的气氛又冷凝了起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话锋一转:“为什么染将军跟柳昭昭都说不要寻找梅庄?是不是她们去过梅庄?”
廖子承凝眸道:“不清楚。”
华珠绕了绕腰间的流苏,睁大眼问道:“我们好像从来没问过她们为什么会拥有梅庄地图,又为什么会被梅庄选中?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廖子承深邃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困惑:“我问过染千桦,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梅庄第三女,为什么会有梅庄地图。她只是一觉醒来,就有了地图,有了一本《梅庄五女》。”
华珠拿出小册子和笔,很认真地记下了这些疑点。记完,华珠又问:“已经有两张地图了,下一张找谁拿?”
廖子承点了点桌面,淡道:“不是两张。”
“嗯?”华珠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廖子承从怀里掏出另外两张地图,放在桌上。
华珠定睛一看,葱白指尖一一点过它们,数道:“一、二、三!染千桦的,柳昭昭的,最后一张是谁的?”
“长乐公主的。”廖子承淡淡说完,见华珠一脸不解又皱着小眉头看他,便解释道,“颖萝死后,我在灯笼里发现了迷香,开始怀疑陈轩。你和染千桦来帝师府看我的那天,陈轩刻意引诱公主跟踪他,又当着公主的面演了一出深情戏码。那时,我就怀疑,他是想击溃公主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引诱公主以梅庄地图做条件换取他存活的机会。”
华珠似有顿悟:“啊,难怪女道士总是告诉那些信徒,只要大家把最好的东西奉献给天神,天神便会福泽他们。陈轩、染将军和公主各自离开后,你说有好戏登场,叫流风跟上,就是为了偷地图?”
廖子承点了点头:“嗯。流风曾经潜入过公主府找地图,但是没找到。长乐公主常得非常好,连最信任的驸马都没告诉。我也只能等到她翻出地图,再偷梁换柱了。”
想起流风偷她肚兜又偷廖子承亵裤的本事,华珠丝毫不怀疑流风会失手。所以女道士烧掉的地图是假的,难怪长乐公主与陈轩都吓得半死,廖子承却一丝慌乱都无,敢情他一早将真地图收入囊中了。
这个男人啊……
华珠暗暗摇头,又问:“对了,这一次得天花,好像是故意争对你和长乐公主,染将军和陈轩都没被传染。我的话,不大清楚是不是他们的目标,毕竟我对天花免疫。”
“你不是,他们要对付的只有我和长乐公主。”廖子承平淡无波地给出了回答,仿佛谈论着别人,半分惊慌都无。
华珠蹙了蹙眉,若有所思道:“这我就想不通了。女道士与陈轩谋害长乐公主是因为他们有谋害她的理由,可你呢?你跟女道士无冤无仇,与陈轩也不曾结过梁子……”
廖子承的眸光一凉,唇角扯出一抹冷冽的笑来:“所以,这场局的背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想要置我于死地。”
华珠的小眉头皱得更紧,捏了捏拳,把心一横,说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廖子承看着她,示意她往下说。
华珠垂下眸子道:“女道士跟我说了一句‘帝师府,好儿郎,芳心许,情愫藏’。当时我差点儿以为她真的能读出我的心思,而今想来,怕是陈轩从陈娇那儿得知了我们的关系,然后告诉了女道士。”
“陈轩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廖子承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华珠的猜测,“第一次去天师雅居时,我仔细观察了每一个人的表情,染千桦、颖萝、长乐公主对我们两个以及他们各自双方的出现都感到非常意外,她们三个是完全不知情的。陈轩看见你时没多少惊讶,看见我时却非常诧异。他没料到我会跟你一起出现,他是坐下来看见我们两个举止亲昵才笃定我们关系匪浅。”
华珠用食指摸了摸脸蛋:“看来,女道士不止跟驸马合作了,也跟另外一个人合作了,而那个人,对我们两个非常了解。驸马想要梅庄地图,女道士想要公主的命,那个人……想要你的命。会是谁?谁知道我们的关系?染千桦?她不会伤害你。王帝师也不会。那么……还剩陈娇?不能吧,她要是这等心机,也不至于被卢高骗了那么多年。”
“帝师府,好儿郎,芳心许,情愫藏。”廖子承默默呢喃了一遍,唇角浮现起一抹讥讽的冷笑,“除了染千桦、陈娇和王帝师,还有一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回避——回避——”
前方,传来一名太监的吆喝。
七宝驾着车驶入小巷子中回避。
听声音,像谁的仪仗在出游,可卫兵偶尔吹起的号角又不像是私人所有。
华珠欲挑开帘子看看,又想起廖子承不宜吹风,只得打消这个念头,问:“外边的是谁?”
七宝在外头答道:“他们呀,和亲胡国的仕女和使者。”
难怪上次长乐公主威胁她若不献艺,便告诉太后让她和亲胡国,敢情真的这么快便开始两国联姻了。这些仕女,都是从世家中挑选的德才皆备、姿容艳丽的女子,由皇室授予公主或者郡主的封号,送往胡国。表面上是嫁给当地权贵为妻,实际只是胡人的玩偶。一旦玩腻了,他们会相互交换,直到玩得再也没了新鲜感,等待这些仕女的将是永世圈禁,或赏给部下为妾。
华珠惋惜地叹了叹,随即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不在和亲名单上。
“咦?这不是廖提督的马车吗?这么巧?”
伴随着一阵慢悠悠的马蹄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车厢。
华珠的小眉头一皱,这边,廖子承已经挑开帘幕,望向了来人。
余斌骑在高头骏马上,穿一件藏青色直坠长袍,腰束玉带,脚蹬黑色净面小短靴,依旧是一身儒雅、满脸温华。帘幕掀开的一霎,他微微扬起唇角:“听闻廖提督不幸染了天花,我正打算上抽空去瞧瞧,没想到就碰上了,我与廖提督果然有缘。”
说着,目光透过帘幕的缝隙,落在了华珠白嫩却清瘦了不少的小脸上,笑容越发柔和了,“表妹也在,幸会,幸会。”
华珠干笑了两声:“表姐夫好。”
廖子承淡淡一笑,似嘲似讥道:“余讼师最近不打官司了?好像闲得很。”
余斌笑了笑,仿佛颇有些无可奈何:“没办法,自从输给你们,我的生意冷淡了许多。”
“余讼师是在怪我们砸了你金牌讼师的招牌,难怪,难怪。”廖子承也学着他语气,好似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
余斌依旧微微笑着,可眼底分明因为廖子承的这句话而闪过了什么,须臾,他又问道:“你们也是打算入宫吗?”
廖子承倨傲地看着他,淡道:“看来余讼师也要入宫,怎么办?我突然不想跟你走一条路。”
余斌无辜地摊了摊手:“对不住了,若换成以往我定不跟提督大人抢路,可今日我奉旨护送太子良娣入宫,不能误了吉时,所以,不能为提督大人让路了。”
廖子承望了望他身后的华丽马车,目光微微一凝,闪过一丝意味难辨的笑:“哦,原来马车里坐着的是良娣。那好,你们先走,反正我们不赶时间。”
这样的笑,云淡风轻,又似暗藏杀机,令余斌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余斌牵了牵唇角,勒紧缰绳道:“我还没恭喜廖提督与染家相认,想必二婶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欣慰的吧。啊,我忘了,染如烟已经不是我二婶了。不知染如烟是在余家过得好呢,还是在廖家过得好?”
这话真是诛心,明明染如烟生完廖子承便过世了,他还故意问染如烟在廖家过得好不好。难怪在琅琊的时候她便觉着余斌对廖子承有股莫名的敌意,原来是把对染如烟的记恨转加在了廖子承的头上。
廖子承却仿佛一点儿也不恼怒,淡淡笑道:“你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真不如费点心思在自己身上。还是那句话,步子太大,会扯到蛋的。”
余斌的笑容一僵,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了原地。
华珠放下帘子,用手摸了摸他额头,不烫,神色稍霁,又拿过一件氅衣给他披上,像他为自己系丝带那样为他系好。做着这个动作时,才体会到了他当时的心情,不由地勾起了唇角。
廖子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在她系完打算坐回去时,飞快地亲了亲她脸蛋。
华珠心口一漾,抿抿唇,也歪着脑袋亲了亲他。
廖子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华珠快要融化在他灼热的视线里,低下头,岔开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另外一个知道我们关系的人,想置你于死地的人是谁。不许隐瞒,我会睡不着觉的。”
一害羞便想岔开话题,他以前也常常岔开话题,会不会……也是害羞?华珠这么想着,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但很快又记起自己在谈论一个很严肃的话题,正了正身子,敛起笑容,“谁?”
廖子承将她神色尽收眼底,语气如常道:“余斌。”
竟然……是他?
华珠素手一握,明亮的眼眸里遽然掠过了一股暗涌,卢高一案有他,天师一案有他,他可真是无孔不入!
“如果……如果我早些告诉你女道士的那句话,是不是你也能早些猜到余斌插了一脚?”是不是会多留个心眼,不至于着道得了天花?
廖子承拉过华珠握成拳头的小手,看着她因愧疚而几乎落泪的眼睛,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因祸得福,从此对天花免疫,以后都能横着走了。”
华珠还是很愧疚,他熬过去是他命大,万一没熬过去呢?华珠不敢想。
廖子承知她自责,就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脸蛋:“说了没事了,好好给公主治病,我都好了,她应该也差不多了。”
华珠双臂圈住他脖子,紧紧地搂住了他:“我真想杀了余斌这个混蛋!”
廖子承轻轻一笑,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说道:“还记得我跟你提过,颜宽算计太子,其实是有同盟的吗?”
“记得,怎么了?”都带了哭腔。
廖子承就道:“那个人会送给余斌一份很奇特的大礼,我们等着看好戏。”
鸾凤宫内,长乐公主披头散发地坐在梳妆台前,容颜憔悴,素白宽袍与罗裙层层落下,叠于光洁如新的地板上。
温女官奉了太子妃之命,前来掌管鸾凤宫事宜。她见长乐公主不肯喝药,便从旁劝慰道:“公主,药不烫了,您趁热喝了吧。”
长乐公主目光呆滞地盯着铜镜中黯淡无光的脸,沉声道:“本宫要见驸马。”
驸马早被处斩了呀。温女官的瞳仁动了动,温声道:“公主您先喝了药,等痊愈了,想见谁都可以,不是吗?”
长乐公主慕地站起,转过身走向温女官,一把打翻了她手里的药碗:“本宫要见驸马!你听见没有?本宫病了,快召驸马来侍疾!”
“陈驸马死了,如果公主还想要驸马,就得再挑一个。”华珠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与年龄格格不入的镇定与冷凝。
长乐公主呆滞的眸光忽而变得犀利,死死地朝华珠射了过去:“你说什么?谁死了?”
华珠看了看温女官,轻声道,“劳烦温女官再去热一碗药来。”
温女官感激地退下。
华珠又看向长乐公主,不卑不亢道:“陈轩死了。”
“啊——”长乐公主按住耳朵,疯一般地尖叫了起来。
外头的宫人听到动静,提步要往里冲,被温女官拦下。
长乐公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住脑袋嚎啕大哭:“你们全都欺负我!全都不是好东西!你们烧了我的地图,又杀了我的驸马!你们才该死!”
华珠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说话,就等她发泄。长乐公主十三岁便嫁给了陈轩,十五年夫妻,陈轩为她构建了一个天堂般的梦境,听说,她在公主吃饭,全都是陈轩一口一口喂的,起床更衣,也是陈轩一件一件为她穿的。不论走到那里,她都要挽住陈轩的胳膊……一夕之间,梦境破灭,也难怪她会承受不住。
长乐公主哭得声嘶力竭,哭到喉咙沙哑,终于,她不哭了,抱住双膝,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呆呆愣愣地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驸马吗?驸马比我大八岁,又不算特别英俊神勇,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把她从染千桦手里抢过来吗?”
华珠拉开衣柜,取出一条薄毯披在了长乐公主身上:“我不知道,但如果公主愿意说,我洗耳恭听。”
长乐公主笑了笑,眼底水光闪耀:“众所周知,我是太后的小女儿,太后待我如掌上明珠,哥哥姐姐也视我如珠宝。我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你是知道的吧?”
“圣上、燕王殿下与宁华长公主。”华珠在她身旁坐下,轻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圣上与宁华长公主是龙凤胎,他们的父亲是南越皇帝,燕王的父亲是已经归隐的沐大人,但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长乐公主直勾勾地盯着地板上倒映的烛光,含了一丝嘲讽地问。
华珠摇了摇头:“不知。”
“我也不知。”长乐公主苦涩地笑了一声,“每次看见他们逢年过节去探望自己的父亲,我都会问母后,我的父亲呢?哥哥姐姐们都有父亲,为什么我没有?我不求像大哥大姐那样,有个做皇帝的父亲。也不求像燕王那样,有个与母后相濡以沫的父亲。我只是……想有个父亲!可是不管我问多少次,母后的回答总是那句‘你是我的孩子,这就够了’。”
明德太后对她的纵容与盛宠,与这个或多或少也有点关系吧。也许,她的父亲已经死了。也许,明德太后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也许……华珠的心底浮现起许许多多的也许,但无一种能讲出口。
长乐公主吸了吸鼻子:“我有一次去染家,看见宁远侯跪爬在地上,染千桦骑在他背上,宁远侯驮着她满屋子跑,她一边挥动小鞭子,一边格格发笑。那一刻,我真的好嫉妒她!”
世人皆以为长乐公主争对染千桦是为了陈轩,谁又知道内幕是这样子的?她不嫉妒染千桦与陈轩青梅竹马,反倒是嫉妒染千桦有个能为她扛起一天空的好父亲。所以,她也想找一个能呵护她、关心她、宠着她、让着她,像父亲一般的成熟男子。
而陈轩,恰好符合所有条件。
她每一次与陈轩大秀恩爱,不是在炫耀夫妻之情,只是想告诉染千桦,那个天塌下来也要为你撑住的男人没了,可我的还在。
华珠暗暗一叹,一时哑然,想说什么,又多觉多余。长乐公主对驸马的感情,有别于普通的夫妻之情。所以,不会因为驸马背叛了她,就彻底恨上驸马或放弃驸马。
华珠在想,如果哪天自己的父亲因为功名利禄而利用她或者抛弃她,她会恼、会怨,但绝不会想置自己的父亲于死地。
长乐公主……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可长乐公主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怎么决断。太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自己孩子的人,哪怕对方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何况陈轩还不是,他只是个驸马。
……
喂长乐公主喝完药,出来时已是日暮时分。
廖子承在车上睡着了,难为他大病未愈便这么辛苦地等着,华珠不忍心吵醒他,就拉过薄毯给他盖好。
马车停在年府门口,华珠见他睡得香甜,也没叫他,只是写了个药方给七宝,叫七宝好生照顾他。
吻了吻他温软的唇瓣,又痴痴地捧着他俊美的睡颜端详了良久,华珠才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
夜风微凉,茉莉花香。
走在本该熟悉却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倍觉陌生的小路上,思念如潮。
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早已习惯了睁眼是他、闭眼是他、一转身一回头,满世界都能找到他。突然回了府,再怎么张望、再怎么寻找,也看不见他身影、听不见他声音。
这种失落的感觉,像有谁用匕首在心口剜了一块,一呼一吸间,凉凉涩涩地发痛。
华珠揪住衣襟,仰头,深深、深呼吸。这一刻,是真的很期待大婚了。
“二小姐。”
房妈妈迈着碎步追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笑容满面道,“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与夫人都在您屋里等着呢。”
华珠微微一笑,看向房妈妈道:“好,我马上回去。”
语毕,加大了步子。
房妈妈握住她胳膊,笑眯眯地道:“不是那边儿,是这边儿!您的屋子呀,在正院!”
正院,那可是大夫人、年政远居住的地方,除了嫡出的孩子与大嫂,她们三个是没资格拥有那儿的屋子的。华珠疑惑地眨了眨眼,结合房妈妈一反常态的热络,隐约有了答案。
“你们动作轻点儿啊!琉璃很容易碎的!你,对,就是你,别毛手毛脚的!”大夫人一边指挥下人将库房的好东西搬入华珠的屋子,一边轻点着手里的清单。
翡翠进来,小声地在她耳边禀报了几句。
大夫人冷冷一笑:“凭她闹!我倒要看看她还能闹出什么名堂!老爷呢?”
翡翠就道:“被三小姐请荷香院了。”
大夫人不屑地嗤笑:“利用女儿来固宠,拙计!你去告诉老爷,二小姐回来了,要跟他说染家的事儿呢!”
“是。”翡翠打了帘子出去,片刻又这回,“燕王府的帖子您还没回,去不去,去的话咱得让小主子们准备礼物了,好歹是份儿心意。”
大夫人翻了个白眼,若是可以,她宁愿一辈子不跟燕王府打交道,一胎两宝,老大嫁了王爷,她却只嫁了个芝麻官儿。真是……酸啦!大夫人叹道:“她亲自下的帖子,我能不去吗?真是闹心!”
当她不知道吗?这个好姐姐,怕是又想跟她炫耀什么了!
翡翠没接话,去荷香院叫年政远了。
华珠被房妈妈带进来时,年政远还没到。
华珠给大夫人行了一礼:“母亲。”
大夫人温柔地拉过她小手,又摸了摸她清瘦的脸,叹道:“可怜的孩子,一个月不到,怎么瘦成这样了?房妈妈,快叫厨房炖一碗血燕来。”
房妈妈笑盈盈地去了。
大夫人拉着华珠在贵妃榻上坐好,下人们三三两两入内,按照吩咐摆着东西。
华珠四下一看:“父亲呢?”
大夫人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儿,把一盘糕点推到华珠面前:“他快来了。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先用些点心压压肚子,小厨房为你留了饭的。”
华珠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大夫人对她也……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