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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加高考那年,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高考时间还是每年的7月7、8、9日三天。
六月末,我就已经产生了高考离家出走的想法,只是没有那么坚决,它是慢慢的坚挺起来的,并且形成执念,无法摆脱。
我是那样平静、轻松而坦然的准备着,新买了一套裙子,打算出走的当天穿,还想换套新衣服,以免别人认出我,这一点有些一叶障目的意味。这时,我只想到了我自己三年来的抑郁、压力、痛苦、烦恼以及失败的两次自杀行为,我过的是那么痛不欲生,我根本没有那么多细胞想到老师、父母等等更多人,以及自己命运的大问题。
我只是想逃脱,逃脱我无法承受的高考!
高考考场就设在我们学校,高考终于来了!
7月7日这天早晨,学校食堂特意为我们做了饺子,吃完饭回到寝室,我开始收拾东西,最重要的东西是提前写好的三封信,第一封给父母,感谢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恕我不孝……第二封给班主任,感谢她对我的教育,这里我强调了自己精神方面有些紊乱,之所以这么说,是想给班主任减轻负担与压力,不希望她为此背负责任,我想这封信,她应该上交到校长,可以证明这是我个人的决定……第三封给干哥哥姚洋绵,感谢他三年来对我的关照与呵护,并希望借他之手,把另外两封信转交给我的父母与班主任。
我把三封信装在了一个塑料袋里,分别写明写给谁。我不想直接把塑料袋给姚洋绵,关键问题是我一直没有找到他,这时遇到了一个并不是很熟悉的同班男生,我把塑料袋交给他,并拜托他转交给姚洋绵!他满脸堆笑的接了过去,我赶紧逃离现场,奔向公共汽车站。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喊我的声音:“仇向哥,你干嘛去?”
我一回头,发现竟然是胡门绅!
我顿时无比郁闷,不肯理他,头也不回的加快脚步,没想到他竟然追赶了过来,我赶紧挤上了公共汽车,没想到他竟然从后门也挤上了公共汽车,虽然在前面,我就听到了他一边往前挤,一边说:“借光,借光,我要过去!”车里的人很多,他挤得很慢,这让我觉得特别无聊,想到高中三年的烦恼皆起缘于他,真是无比仇恨他!
在他快要挤过来时,又一个车站到了,我赶紧下车,他尾随其后的下车了,我立刻开始跑,他就在后面追,眼瞅着他快要追上我时,我挤上了另一辆公共汽车,没想到他也挤上了,这一次只隔了几个人,他挤了过来,气恼的说:“你跑什么跑?还是逮到你了吧!跟我回去,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看着他那张丑陋的脸,我突然很想吐他一口痰,但是我不能,我还能控制自己,否则就真的成为精神病了,但是我已经患上了妄想症!对于自己讨厌或恨的人,总是用幻想去杀死他们,想象着自己怎么杀人……
又一个车站停了,他拉起我的手,往下面拽我,我说什么都不肯跟他下车,最后他无奈的又回到了车上,每一个车站,我们都上演着这种闹剧,周围的人都以为我们是热恋的小情侣在发脾气,所以根本没有人管我们,也没有人问我们怎么了?当然我自始至终都不肯与他说一句话,他实在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我知道他强拉我回去参加高考,出自一片好意,可是我意已决,无法更改。我一直纳闷胡门绅难道就从来没有自责过吗?从来没有因为打扰我学习而反思过吗?对此,我真的对他忍无可忍,无比痛恨!
到了火车站,我不肯理他,可是他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后,我买了一张去丹东的火车票,紧接着他也买了一张同样车次的火车票,座位竟然是挨着的。他发现无法改变我,竟然也不参加高考了,这让我无比意外与烦恼,我是不可能因为他而回去参加高考的,他是导致我情绪崩溃、心理病缠身的主因,那让我的学习成绩飞速下滑,我无法原谅他!
到了丹东火车站,已经中午了,我开始努力的摆脱胡门绅的跟踪,一开始很费劲,他跟得很紧,可是我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挤,渐渐的,我终于看不到他了,我赶紧往丹东客运站去,终于打听到了去表舅家的客车,上车,坐在座位上,我把头埋得深深的,生怕被谁看到,总想万一胡门绅跟了过来,想一想就害怕,觉得他象个恶魔一样……
客车终于启动了,我抬起头,挺直腰,这是第一次自己去!几岁时,妈妈带我去过,有一点记忆,我记得表舅的姓名及所在村庄的名称,那里是非常封闭而又落后的山区,每天通往城里只有这一趟客车,早晨从村子里发车,中午从市里往村子里赶,单程需要四五个小时。客车也是私人承包的,是表舅邻村的一个人,同时也是司机,他几乎认识那里住的所有人,一提人名,他就能说出来是哪个村子哪个生产队的。
客车载着我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城市的边缘是郊区,都是平原,以种菜为主。再往前面,以种粮为主。紧接着,公路两边的果树很多。很快就进入了山区,车行驶在盘山道上,似乎也没有什么景观可看,除了山就是树,根本没有什么新奇了。
傍晚的时候,我到了表舅家,表舅妈非常热情的迎接我,他们家养蚕,秋收时卖茧,有时候会到我家住,所以大家比较熟悉。那里的村民几乎家家养蚕,除此之外,家家还种些庄稼,过的就象封建社会的男耕女织般的生活,那么简朴而不失温暖。
表舅一家人没有问我任何问题,比如为什么来?怎么没上学?我一直畏惧他们会盘问我什么,但是没有,可是我不放心,就问表舅妈:“舅妈,今天几号了,我过得稀里糊涂的!”
“谁知道了?现在是六月多少号了?我得看一看日历!”舅妈满脸茫然的说。我提起的心一下子落地了,没想到表舅妈过得如此糊涂,连月份都记错了,早就是七月了,她还以为是六月呢。或许是因为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辍的日子,真的不必知道具体何年何月何日,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里,时间真的仿佛停滞了!
表舅家的房子依山而建,院落正门的前面是一条足够行驶一辆汽车的路,再前面是一条小溪,村民经常在溪水里洗菜、洗衣,真是流水不腐,永远都是那么清澈而明亮!
我喜欢听那流水的声音,仿佛我与这个世界还是有关联的。夜来了,我还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舅妈已经来喊我睡觉了,山里人睡得都早,几乎晚上七点多就睡了。
而我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