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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嵩狠狠瞪着赵无忧,可此刻的赵无忧却是面无惧色,徐徐起身朝着赵嵩行了礼,“爹身子不适,无忧就不多打扰了。? 爹好生养着,无忧来日再来。”
语罢,赵无忧勾唇邪笑,然后转身离去。
这一笑却让赵嵩想起了某个邪肆无方之人,也是这样的勾唇一笑,惯来狠戾无温。只不过那人如今并不在京城,想来早就死了,否则谁会舍得下这滔天权势的诱惑呢?
赵无忧快从丞相府出来,面色随即冷了下来。
“公子?”温故随即跟上,搀着赵无忧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赵无忧的脸色已经僵冷到了极点,“如何?”
“我给补了一刀。”温故道,“这一次是必死无疑的。”
“就你方才那一扣?”赵无忧凝眉看他,“你就不怕自己也中招?那东西不是该擦在身上徐徐而入吗?你这样太危险。”
温故长叹一声,“如你所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浣衣房的药量太轻,我寻思着还是自己来一次为好,我以内力用指尖的力道悄悄打入了他身子。除非他想要你的蝴蝶蛊,否则光靠那些寻常安神汤,只会加他的死亡。”
赵无忧点点头,“你没事吧?”
“东西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我自然不会有事。我还得护着你,还得……”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你且放心就是。”
“赵嵩一定会去找薛易,顺道会从李齐南身上挖出真相来。他一旦知道皇帝想要他的命,他一定会绝地反击的。这样一个卑劣无情之人,怎么会甘心赴死呢?”赵无忧笑得凉薄,“他一定会作困兽之斗。”
温故蹙眉,“你想怎么做?”
“我忽然想坐这一人之下的位置而来。”赵无忧笑了笑,那平淡无波的脸上瞧不出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我也想尝尝当丞相大人是什么滋味。”
“你想坐赵嵩的位置?”温故深吸一口气,“你可知道那位置不好坐,皇帝……”
“皇帝一定会答应的。”赵无忧揉着眉心,“皇帝对我势在必得,你说让没有子嗣的后妃执掌朝政,和让外臣执掌朝政,皇帝更倾向于哪一种?”
温故抿唇,“那自然是前者,至少女子的身份就是一大忌讳,来日若有反叛之心,这便是最大的软肋。”
“皇帝抓着我的把柄,所以对我的放心程度自然要胜过赵嵩无数。只要我坐上丞相之位,就能把赵嵩拽下来。一旦赵嵩没了权势,皇帝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对赵家下手。”赵无忧眸光沉沉,“到时候一纸圣谕,赵家满门皆灭,而后宫只是多了一个伺候皇帝的女人罢了!”
温故冷笑,“这算盘倒是打得极好。”
“对于皇帝,你只能用这最简单的方式去想,不必饶太多的弯子。”赵无忧轻叹着,“皇帝还有东厂和锦衣卫,只要收回赵嵩手里的大权,这皇权就能统一归于帝王之手。办法直接,但是效果也会立竿见影。”
温故点点头,没有吭声。
收拾了赵嵩,剩下的就该是赵无忧跟皇帝的对决。她虽然被人骂作奸臣,可她还真的没想过要谋朝篡位,要做那天下第一人。
但是现在的局面,要么伺候皇帝,要么死在皇帝手里。
她是个求生欲非常强的人,与其被皇帝杀了,还不如搏一搏,横竖这辈子都在赌,且看这人生中最后一次豪赌,能否赢得满堂彩。
赢了,就能活命!
输了,便是要命!
赵无忧走后,赵嵩将手边的杯盏悉数掼碎在地,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今儿却被赵无忧牵着鼻子走,这般傲娇之人哪里能受得住,已然是暴跳如雷。
瞧着赵嵩拼命咳嗽的模样,陈平急了,“相爷莫要着急,公子所言虽然不中听,但是有一点还是可信的,那就是皇上的意图。”
赵嵩捂着起伏厉害的胸口,一口腥甜卡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不过赵无忧的那些话,的确是有道理的,静下心来想一想,眼下最想要他性命当其冲就是当今圣上。
“去!去把薛易给本相带来!”赵嵩冷静下来。
陈平颔,“卑职马上去!”
要把薛易请来是不容易的,毕竟早前有些恩怨,所以只能用强硬的手段把薛易带来。好在陈平干这些事也不是一次两次,要把薛易带来也不难。
薛易今儿在自己家里,被陈平三下五除二的给拎到了丞相府。这老骨头硬气得很,吹胡子瞪眼就是不愿给赵嵩瞧病。
“哼,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孙子!”赵嵩冷了眉目。
薛易嗤鼻,“除了用这些手段,你们还会什么?”
“会杀人!”赵嵩道。
薛易面色铁青,“好,丞相大人乃是一人之下,想怎样便怎样,想杀人自然可以杀人。不就是瞧病吗?老夫给你瞧瞧就是,我已经老了,再也经不得动刀动剑。”
赵嵩不语,从始至终冷着一张脸,就跟天下人都欠了他一样。
腕脉轻扣,薛易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似乎还透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意思。他收了手,瞧了瞧赵嵩然后再瞧了瞧这丞相府,突然问了一句,“没想到丞相府已经落魄至此。”
“你胡言乱语什么?”陈平厉喝。
薛易冷笑,“胡言乱语?这丞相府里头都有人敢对相爷下毒了,难道不是你们无力再布置安防,已经落魄至此吗?”
赵嵩的眉头骇然挑起,“你刚才说什么?下毒?”
“还要老夫再说一遍?”薛易哼哼两声,“宫里都说相爷是染了风寒所以夜里惊梦,身子日益虚弱,却原来是中毒所致。不过这毒倒是极为诡异,恕老夫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赵嵩全身的气力好像在此刻抽离,原来赵无忧并不是在骗他,骗他与皇帝相杀,而是说真的。所以他真的是中毒了,而且中毒已久。
薛易道,“老夫可以走了吗?”
“请薛太医还是给治一治吧!”陈平道。
薛易一声轻叹,“我说了,这病怕是不好治,不过这般诡异的脉象倒是让老夫很好奇,着实想试一试。然则得等老夫回去翻翻古籍,看一看具体是什么毒物所致。”
“是绮罗。”陈平道,“薛太医可听过?”
“什么玩意?”薛易摇头,“这名字都要妖里妖气的,恐怕来头不小,还是等老夫回太医院再说。”
陈平抿唇,拿不定主意的看了一眼赵嵩。
赵嵩摆摆手,陈平这才点头送了薛易出去。赵嵩心想着,既然薛易连“绮罗”是何物都不知情,那么剩下的只有温故和赵无忧能治好他了。
没想到啊,自己算计了天下一辈子,最后竟然被皇帝算计了。这西域之物恐怕也只有宫里才有,皇帝是宫里的主人,但凡贡品都只会往宫里送,所以皇帝是最有可能接触到西域之物的人。
“皇帝!”赵嵩冷笑,“还真是不遗余力的要杀人呢!”
“相爷?”陈平回来,“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赵嵩眯起危险的眸子,“去把李齐南带来。”
陈平点点头,“卑职马上去,不过这会身为院的李太医应该在宫里,卑职是否要等到宫门下钥再去把人带来,免得惊动了皇上?”
“随你!”赵嵩已经不想过多计较李齐南的事情,心里有了答案,这李齐南不过是个棋子罢了。要杀李齐南,也只是出出气而已,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皇帝是不可能把解药交给李齐南的,所以李齐南就算来了相府也没什么大用,最多是给个真相罢了!
无力的靠在软榻上,赵嵩平生头一回泛起了绝望,一种对死亡的恐惧。这些日子,夜夜都梦到死去的那些人回来找他,梦到最多的是那一场改变他命运的梨花烟雨。
如果没有那场梨花雨,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变成这般模样吧!梨花雨,贪心自私的开始,也是他跟自己妻杨瑾之貌合神离的开始。
梨花烟雨虽然美,却也充满了血腥滋味。
红白相间,真当惹人醉。
听风楼里听风雨,梨花烟雨惹谁怜?
赵无忧负手而立,白衣胜雪,仰头望着那绿莹莹的嫩叶,“还没好好看一看,却都谢尽了。”
“明年还有。”温故道,“你为何这般喜欢梨花呢?这素白的梨花没有多少颜色,不如桃花娇艳,也没有傲霜枝头的清冷孤傲。”
她低头一笑,然后眸色微恙的盯着温故,“爹想不想知道一个故事,这故事还是后来我想起来的,却一直都不敢告诉爹。”
温故顿了顿,“什么故事?”
“有关于梨花烟雨的故事。”赵无忧笑得凄美。
温故面色微白,当即道,“等下次吧!”许是父女连心,他已然猜到她想说什么,是故连一个字都不敢听,匆匆背过身去疾步离开。
瞧着温故急急忙忙离去的背影,赵无忧极是无奈的笑了笑。他终是没有勇气再去听过往的那段惨烈,现实太残忍终不是他所能承担得了。
轻叹一声,赵无忧静静的站在那里,唇角的笑渐渐淡去。很多事情只该存在她一个人的记忆里,消失在时间的尽处。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负手而立,白衣蹁跹。
成竹在胸,满腹算计。
赵无忧亲自上了折子,并且回了一趟六部衙门。赵嵩那头会有什么动静,她早就猜到,是以也不着急。李齐南已经死在了出宫的路上,所以绝对不会出现在丞相府,也不会再乱嚼舌根。
而太医院那些太医不知内情,只知这李齐南吩咐过,莫要对丞相之病过多猜疑,无论探出什么异常都只说是风寒所致的心神不宁之症。
一个太医院的院,却敢对太医们下达这样的意思,可想而知这李齐南的背后那人,摆明了不想治好赵嵩的病。非但不想治好,恐怕还有乐于见成之意。
院的背后是谁,就不必费猜疑了。
摄政王已经成了丧家犬,东厂没有动静,赵无忧当时领兵出京未归,剩下的……
这消息对于赵嵩而言,无疑是打击性的,当天夜里赵嵩的病更加重了一些,说是后半夜高烧不退,不断的癫说胡话。
赵嵩这副模样自然也没办法再继续担任丞相之位,见着赵无忧上了折子,皇帝犹豫犹豫再三,也不知这赵无忧具体是什么意思。
小德子道,“皇上,这大概是丞相大人的意思吧?”
皇帝一想,也对。
赵嵩自知不起,所以要让赵无忧保全赵家满门荣耀,保全赵家九族不灭。
深吸一口气,皇帝冷哼两声,“这老狐狸倒是算计得紧,连自己死后之事都给盘算到了,若是长此以往那还得了?好在他命不久矣,否则朕这朝纲还不知要何时才能皇权归一。”
小德子行了礼,“皇上所言极是,那这赵大人的折子,皇上是许还是不许呢?”
这倒是个问题,皇帝想了想便道,“许与不许还得看赵无忧自己的意思!朕修书一封,你且悄悄递给她,朕要知道她到底答不答应,到底有何盘算。”
“皇上,若是丞相大人故去,皇上此番怕是有些着急。”小德子忙道。
皇帝顿了顿,若真当如此,怕是赵无忧还得守孝。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似乎也不能强迫赵无忧答应。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到个折中的法子。
“皇上,不如奴才亲自把书信递出去,若是赵大人点了头,皇上便耐心等等便是。赵家若是没了丞相大人,自然是树倒猢狲散,来日皇上找个由头给撒出去便是。”小德子出了个主意。
“不行!”皇帝起身,面带怒色,“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昔日她母亲故去,她便要守孝三年,如今再来三年,那朕何时才能圆了这相思之情?”
小德子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当即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奴才该死,奴才出的馊主意,请皇上恕罪。”
皇帝心想着绝对不能等她守孝三年,那么事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转身行至御案前,挽袖执笔便写了一封信和一道圣旨。
小德子悄悄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皇帝似乎是格外的兴奋与激动,心高高悬起,想着:这道圣旨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