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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曦起不久,马车绕过建昌,出了大理地界,抵达了邛部州地域.
邛部是大宋的西境小县城,因位靠吐蕃境线,于至城池虽小,墙身却垒的既厚且高,那是二百三十七年前阿真下令加筑的。
大宋和吐蕃一直关系不错,唯一的一次交恶发生在二百三十七年前。那时朝庭对西南诸匪招安失败,他马不停蹄赶来。可是童川、罗氏诸地早就失了。前脚刚到,便就见着骠骑大将军集结十五万兵马和群匪交战于岷江西域,那时他还以为西南匪患不难办,亲眼见着后,便推翻了前论,二十四姓匪众竟达四五十万,皆全都是配备精良武器及马匹,严然已是正规军队了。
靠于车檐边的阿真思绪飘浮,双眼干涩难当,他已经许多天没正常睡觉了,略带呆怔地瞟观邛部州错综复杂的丘野河流,忆思着二百多年前的西南会战,不由的沉沉叹出一口气。天下都知道二十四都宫镇西南,却没有人知道,其实祈子从来都没下过斩杀的命令,所有杀戮命令全是他下的。
“唉!”为六万七千匪重叹出气,他心头郁积成山,眺望愈来愈近的邛部州,仿如看到二百年前那六万七千人跪俯在城外,身边的刀斧手伴着命令下落,大量的鲜血飞溅在蛇旗上,杀给西南二十四姓看,杀给为二十四姓提供兵器马匹的吐蕃果敢部看,闭了闭干涩的双眼,阿真心间难于舒畅,扭头掀起车帘,见着娘门依然缩躬在角落嚅泣,不由的火冒三丈咆吼:“哭哭哭,整天就只会哭,还不快给我收起眼泪,出来和我说说话。”
童木木天亮就醒来了,骇见恶人掀帘探进头来,惊吓刚劲律起,劈头盖脸的吼骂让她急咬住嘴巴,哽咽棘看那张凶狠恶脸,不想出去,又不敢不从地爬一步停一下,慢腾腾朝车帘爬了过去。
林阿真思绪不稳,困顿难当,又恶郁积心,再见这娘门速如乌龟,原本涨筋的额头差点崩裂,一对拳头捏的直打颤,要不是知道这娘门是老大的心头爱,出脚踢了她个皮球翻滚那还不解气。
凶瞪姓童的缓慢爬到车帘前了,他嘎崩一声牙银咬裂,所有的耐心统统花光,伸开捏的打颤的拳头,欺前就往她掩在身上的破衣抓拖,但听得一声惨嚎,火大无极破骂:“听不懂人话吗?你妈的,该死的女人,怎么就不死啊。”
童木木被拖出车厢,趴倒在车板上呜呜直哭,双手死死抓着身上这一件宽大的破袄衣,因为她是要睡时被虏来,若破袄子被扯落,就只剩小襦衣了。她不知恶人要把自已怎么样,可见他怒气冲冲,赶紧求饶:“求求您不要伤害我,求求您,我听话,我会听您的话。”
林阿真重重一哼,怒瞪了满脸眼泪的娘门,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解气地睁开再骂:“你这娘门真的气死我了,老子对天发誓你都看不在眼中,昨天领人前来抓我怎么就不怕?现在却来怕我伤害你?真有够他妈的见鬼。”
童木木自他昨天起誓就微微安下了心,怕还是仍然怕他,可见着经纶缎子庄,猛然发觉自已是有路可走的,他毕竟是土匪,誓言未必就可相信。
“呜呜!”现在更加的触怒了他,知晓誓言早如风散去,恶人恼怒自已是不会轻易让自已死的,纵然就是死了,尸身落在他手中,也要死后尽遭污辱。想到此节,她已不知如何是好了,痛不欲生地唯有埋地痛哭。
原本阿真让她出来是想和她说说心里郁积的闷话,可见这娘门怕他怕的跟见鬼一样,郁结的心没松,反而添堵,噔时气青了铁脸,反指车厢咆骂:“滚滚滚,滚回你的角落继续缩着,他妈的。”骂落,捏起拳头怒往车板上捶入,但听得一声轰砰,厚重的木板竟被砸出了个大洞。
童木木吓坏了,泪脸白析无色,如处在天寒地冻中,身子不能自已的瑟瑟打颤,哭不出来地四脚并爬,急爬入车厢内,往那个角落抱缩进去,头埋膝间呜呜凄哭。
娘门如狗爬进车厢,林阿真仰天深深吸了数口火气,心情是恶劣到了极点,稍稍压抑对掌车的牧妇吩咐:“进城找间客栈,大家好好睡上一大觉。”
掌车的两个女人同样吓坏了,听得吩咐赶紧点头,扬起手中鞭竿打马,疾速往邛部州驰了进去。
邛部州往西二十余里就是吐蕃的雅砻江,雅砻江胜产沙尘,于至邛部州城内灰褐一片,可纵是如此,吐蕃及大宋商人依旧进进出出,人流不多,亦也不少,寻常而已。
进了城门,阿真率先跳下车,闲步朝前方的客栈游走,目光新奇打量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镇。当年他在这里呆了近一个月,不仅在这里开审诸匪,也是在这里下令攻打果敢吐蕃,还是在这里监斩了为诸臣提供武器马匹的布拉和亚卡。
一晃二百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邛部州翻新修补了多少次?他轻轻一叹,来到客栈门口,马车让已小二哥牵走,哭哭啼啼的娘门也不见了,只有一名女人等候在大门口,见着自已急忙从怀里掏出大山银递来。
“银子你们带着,我不喜欢在衣服里揣这些疙疙瘩瘩的。”拒绝了递钱的女人,跨步走进客栈,左右观瞧了一番,便即转问:“对了,你应该会喝酒吧?”
那女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点头反问:“大爷要喝酒吗?”
“嗯。你就陪我喝几杯。”说着,走过数桌吃早点的旅人,来到了一张靠窗桌前,扬声对柜台招唤:“小二哥,过来点单。”
“好嘞。”店小二遥应,手持着单子跑来,第一眼自然朝候在的旁边村妇瞧去,目光徐徐下移,惊见大爷竟长的如此凶恶,顿时吓了好一大跳,不敢多说半句,躬身送单。“大爷请点单。”
林阿真肚子早被气饱了,可他不吃,女人也得吃,便就接过单子,点了鲜尤炒面线,这是主食,配菜有白切牛肉,酱糖排骨,叫花鸡,最后就是紫菜鸡蛋汤。回递单子再吩咐:“再给我来两盅酒,要好一点的。”
“是,是是!”那小二哥毕恭毕敬,心里呸骂,你个杀人犯,一大早上就油腻满桌,小心噎死你。嘴巴那里敢动半下,只说了句稍等,如让鬼追拔腿跑的不见踪影。
小二哥离开,阿真笑看静站在身边的女人,手指旁位唤道:“来,坐下来陪我喝两杯。”
“是。”他如此吩咐了,女人应声就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瞧了会,奇怪问道:“大爷,你说那位很会哭的姑娘是‘老大心头爱’,可你怎么对她生这般大的火呀?这样让老大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开心,我劝你还是甭太生她的气了。”
大金原就是牧族,这些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们,爱憎分明,没有宋人的花花肠子,说话直白可亲,倒是对阿真的胃口。
他笑了笑,心情似乎吁缓了一些,便就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大金那个州的?”
大爷询问名字,让女人无比的开心,急急就说:“我叫阿托娅,大汉妹叫阿托桑,小汉妹叫阿托兰,小小汉妹叫阿托朵,还有阿托月,阿托云。”
林阿真一问就后悔了,只觉好多木竿子。阿托就是牧民们用来撑帐蓬的木柱,牧民把它称做阿托儿。游牧民族取名随便,从不讲究,这些我们前面已经知道了。阿真的哪里分得清她们那个大那个小,微笑点点头表示了解明白。
大爷明白的点头,阿托娅更是开心,急忙再说:“我们是篾儿乞人,以前住在亦马儿河那里。去年族长脱脱投靠了大金,大金皇上就把原本是弘吉刺部的捕鱼儿海子给我们了。可是,年头铁木真杀死了脱脱族长,把我们赶出捕鱼儿海子,我们只有投靠大金了。大金把我们安置在河灰鲁兀,那里没有绿草,只有风沙,牛儿羊儿活不了,我们就只能种树耕田了。”
林阿真认真听着,见她说到这里眼眶红起,便即伸手轻轻拍抚她肩膀询问:“那你们六人怎么在这里?族人呢?”
阿托娅抹去软弱的眼泪,似乎不知该怎么说地想了一想,才继续说道:“脱脱族长被铁木真杀死了,又把高过车轮的男人全都用大锅煮了,我们逃过大兴安岭投靠大金,浦与路司法见我们只有老人孩子就瞧不起我们,不把青草分给我们,只给我们玉米的种子,可是大家不会种,种不活交不出税,东北招司的官兵就打我们的老人和孩子,把我们抓去陪他们睡觉,我们不愿意就逃了。原本逃出来许多人,后来有些被抓了,有些死了,我们害怕就一直逃,逃了许久,逃的远远的,认为安全了才停下来,就遇到大爷了。”
林阿真听得双肩直发颤,瞬间明白老大为什么要这么大刀阔斧了。他心疼地看着这个颠渍流离的女人,闭眼轻问:“那你们这一路上怎么活啊?很想家了吧。”
阿托娅手背擦去弱软的眼泪,自然是想家了,老实回答:“我们一开始是乞讨,可别人很少给我们吃的,所以就换成别人给我们吃,我们就陪他们睡觉……”
她说到这里,闭眼的阿真猛地睁开双眼,怒极掌桌气骂:“你们……”只气出两这个字,见她带泪的大眼晴,知道她们要是没一路这样也活不到现在,怜悯地伸手到脸蛋上,拭去一层泪水叹息:“这样不好,以后不要再这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