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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韦氏不死,鲁难不已
最后还是决定让朱仝前往洛阳。
第一朱仝是汉人,莫贺干是胡人。第二朱仝虽然是太原王家的幕僚,后来送给了王画,也就是王画的幕僚。不要问他协助王画,这个时代,家仆跟随主子,那怕是谋反都是天经地义,值得称赞的。但如果告发主子,就是立下大功,也让人鄙视。莫贺干性质不同,他不是王画的家仆,而是唐朝的臣子。
但这一次议亲有很多注意事项,同时也很怪异。
平常人家那叫求亲,求婚。但帝室子女不同,那叫下嫁,不是男方看中女方,是女主看中男方。各种手续颠倒过来。
古代婚姻六礼,第一是纳采,男家向女家送一点表示求亲的礼物(一只雁,但普通百姓人家是一只鹅或者一只雉)。然后是问名,问清楚女子的姓氏,回家占卜。纳吉,合适后向女方报喜。纳征,送贵重的聘礼,当然问名纳吉也要送礼。然后是请期,选良辰吉日的,最后是亲迎。王画与王涵的婚姻就是这一套手续来完成的。
但放在公主身上,不是男方找女方,而是女方找男方。实际上公主所嫁的三个对象,主要是功臣之子,其次是美男子,王琳祖孙子三人皆娶公主,长子铨更是因为“美风仪,善占吐”而博得公主欢心。第三就是有才的,比如蔡凝,文章写得好,字写得也好,娶了公主。到了明朝为了削弱功勋地位,还喜欢将公主下嫁平民。最后一条,也是王画最反感的,和亲。
基本上都是为了政治目的,如果皇帝喜爱的女儿,有幸还能征求一下她们自己的意见。
也就是除了藩邦外,大臣不要求亲,即使求,也只能暗中表示一下。至于纳吉,人选生辰八字早就查好了,直接将准驸马召入便殿,赐腰带、靴子、尘笏、马鞍,丰厚的绸罗、银器、衣料、聘礼(不是男方聘,而是女方聘)。当然,如果家中贫困,迎娶公主倒是一条致富的最捷法门。因为大头还在后面,纳征,无数的珠宝金银器,在纳吉后开始准备。直到婚礼当天,男方才稍作强势,准备大雁与一些币帛,相比于皇家的聘礼,这些聘礼几乎微不足道。就连结婚的地方不是在男方,而是在皇家准备的驸马府。再举行皇帝赏赐的九盏宴会,皇后太子回宫。公主才开始行新娘同食之礼。然后再拜见公婆。一般一共十二道繁琐的礼节,再进入洞房。三天后一同进宫谢恩,皇帝又开始赏赐礼物。大臣上表祝贺,连臣子与驸马家的亲戚,都能得到不等的赏赐。
赏赐还是小头,公主除了驸马府外,还有自己的府邸,封地、财货,甚至产业,另外还设置相应的官员衙署。
但在唐朝,好的家庭弟子,都不愿意迎娶公主,第一唐朝公主作风不好。第二唐朝婚姻自由,特别是公主“离婚率”很高,肃宗以前就有二十几个公主离婚,还有好几位三嫁四嫁。
因此,在这些公主带动下,唐朝风气开放程度前所未有,男子养姬纳妾很正常,女子私奔私通,彼彼皆是。最有名的是杨国忠出使江浙,老婆偷了汉子,没有注意,结果怀了孕。这可怎么办呢?杨国忠回来后,她说妾家思念至深,做了白日梦,与国忠交,于是有孕。雷得里焦外嫩。杨国忠爱护妻子,只好替其掩过,说:“此盖夫妻相念情感所至。”
可是一旦离婚,这些财产什么也没有了。而且同房,也只有公主传驸马同房,如果公主不想,或者看上其他的男人,驸马你也别碰老婆。还有为公主死后守孝,以及其他种种不公主的待遇。举唐一朝,也只有郭子仪的儿子将公主揍了一顿,震惊古今。所以有出息的人,千万不要迎娶公主,这是没有事找事做。
因此,朱仝到洛阳,不是求亲,而是议亲。
实际上朱仝看的书很多,可也不知道按照什么礼节去“议亲”。想了想,准备了大量的礼物,九十九个砚台,有几个还是王画从私藏里拿出来的绝品洮砚与贺兰宝。以及一些香水。这也是现在二十三州最能拿出手的东西。
然后就是西北特产,氍毹。再从其他地方调来一些来自大洋洲的珊瑚与宝石。以及三千匹战马,不过这些马都受了伤,还有的老了,上不了战场。于是王画将它们送给朝廷,这是做耕马的。其中还有不少是母马,说不定以后还能产下小马崽。另外从郭元振手上强行逼过来一批,自己凑了一批,一共两千匹高大的吐谷浑马,其中还有好几匹龙种与青海璁。
这批礼物是聘礼,还是送给李显的贺礼,没有明说。不过为了区别,在这些礼物上再准备了一头大雁。
至于合不合规矩,让礼部官员头痛去。这是走一场戏,如果是真格的更头痛。修一栋驸马府不难,可是王画会不会到洛阳成亲?人少了估计前面一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人去多了,朝廷会不同意。或者将李裹儿送到灵州下嫁?可不可能?
不过作为聘礼,这一行的聘礼,可谓壮观到了极点。比吐蕃迎娶金城公主,可是丰厚了几十倍。单是两千匹骏马,价值就超过了二三十万缗钱但这些优秀的战马会让李显用在军事上,还是用在没有用的仪仗上,王画没有考虑。
更不要说后面一车车珍希的宝石珊瑚,奇砚怪石。
这些礼物很早就在准备,不过还没有准备完全,因此朱仝又等了数天。
却没有想到,这时候,上官小婉又送来一封信,信上写了一首诗:
昨日东风疑,珠湿彩锦纸。
君是青桑麻,妾为附菟子。
所以,王画在朱仝临行前又说了一句:“朱先生,到京城可注意一人,上官小婉隐然有投奔我们的想法。”
王画用了隐然二字,政治上无永久的联盟,上官小婉究竟有多少诚意,王画也不知道。如果事情走向,向王画预料的方向发展,李显这颗大树一倒,上官小婉可没有产生过,李旦再次看重她的无知想法。
尽管她做了一些努力,向太平公主表现了善意。
那时候投奔才是真情实意。
如果李显不死,她也不可能做王画的菟丝子。
朱仝点了一下头,王画并没有向他说过,但朱仝隐隐感到王画与上官小婉之间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到了九月末,这一行壮观无比的队伍开始出发。
然后到了长安再一次汇合,五千匹马再加上近百辆车子的货物,遮天蔽日。
没有到洛阳就引起了轰动。
韦氏没有说,朱仝这一行,将大雁也关在马车里面。
队伍到了洛阳,李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也不是奉年过节,更不是大胜而归,王画送这么多东西给自己干嘛?
但是一件好事儿,立即派了官员迎接。
朱仝开始在城门外交接,一辆辆马车打开,里面尽是珍贵的珊瑚宝石,名贵的氍毹,还有砚台与香水。
每打开一辆,都引起围观百姓一片惊叹声。
到了最后一辆,朱仝命人将那只大雁抬了出来,很大的一只灰头雁,比家鹅还要大,关在扎着七彩绸带的铁笼里,看着两边黑压压的百姓,发出害怕的鸣叫声。
迎接的官员脸上一起变得古怪起来,终于知道王画的目的,向皇上来求礼的。
有没有这个礼制?
相视了一眼,不敢说话。
朱仝也不解释,问道:“各位使君,交接完毕,看看数目可对?”
“对,对,”几个官员连连点头。对是对,如果没有这只大灰雁就好了。
朱仝说道:“对,我就交给各位了。”
说着带着几十名手下进了洛阳。但随行还有几百名仆役,朱仝将他们都留在城外,不然一道进城,估计李显不会放心。
来到了王画的宅子,这个宅子自朝廷将王画封为灵州大总管后,翻修了一遍,重新还给了王家。结果没有一个人接受,朝廷只好派人看守,还派人经常打扫,苦不堪言。
通过这个宅子,也使让大家看到这一年多发生荒唐闹剧的缩影。
刚进宅子,张九龄与大凤,还有严挺之与三凤,一道前来。
虽然道不同,不相为合,毕竟是亲戚,朱仝作为王画身边最重要的人物,一起前来询问王画的近况。
为了此事,大凤与三凤在家中也争吵过数次,不过她们都是那一种相夫教子的典型中国妇女式人物,争辨不下,只好陪着丈夫担心受怕。
相互寒喧过后,朱仝说道:“两位娘子,莫要挂念。叔父母在大洋洲一切安好,二郎在灵州也很好。”
说到这里,朱仝看着张九龄与严挺之,将王画与张说的一些争论说了一遍,然后说起了各位大佬纷纷送礼给王画的事。这是开拨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前往灵州,或者大洋洲,王画少了许多牵挂,而且无论灵州或者大洋洲,都缺少真正的人才。
可是就是朱仝磨了这么久的嘴皮子,两个人无动于衷。
最后朱仝无奈地说道:“我们吃饭。”
说不好了,只好随他们去。好在现在王画不是以前的王画,没有人再敢打他们主意。
吃完饭,将这两对夫妻送了出去,又迎来一位客人,上官小婉。
朱仝将上官小婉引到王画原来的书房,只是现在空荡荡的,一本书也看不到。向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几名手下会意,立即将四周警戒,不让任何府上的下人靠近。
这些下人都是从皇宫中调来的。诸葛亮在此,也识辨不出,他们是谁的心腹手下。
看着眼前这位靓丽娇小的才女,朱仝请她入坐。
因为爱俏,尽管现在天气凉了,还穿着一身花色软绸裙,人未坐下,暗香浮面。雅约到了极致,就象她写的那些诗一样。
上官小婉坐下后,说道:“是皇后让我来的。”
议亲嘛,总要派人前来商议。但韦家的人出面不适合,其他的人不放心。因此交给了上官婉儿。
朱仝大有深意地看了上官婉儿一眼,这个女人,在韦氏面前,让韦氏十分相信。在王画面前,也让王画相信。在太平公主面前,也让太平公主相信她的婉转无奈。
不简单。
这是朱仝给她的评价,就凭借这份周旋能力,朱仝望尘莫及。
然而朱仝对上官小婉的评价却不是很好,如果不是知道上官婉儿曾经及时通知王画,也许他对这个才女十分反感。毕竟他深受儒家影响,相信一仆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特别是这份周旋能力,与郑愔、崔湜他们是一种性质。
朱仝淡淡地说道:“皇后是怎么说的?”
“皇后说了一句话,她将会竭力扶持公主为皇太女,二郎与公主的儿子为皇太孙。”上官婉儿很聪明,她不说李昭朗,也不说王昭朗,而说二郎与公主的儿子,在二郎两个字上又加重了音。
然后又说道:“这一次二郎不惜破费,带了这么多礼物过来,皇后心中很欢喜?”
“这么说,皇后同意将公主下嫁给王总管了?”
“朱先生,我对二郎是什么心,你应当知道。何必说这句见外的话?得到了这份礼物,现在许多大臣正在为此事感到尴尬,不敢进言。这个且不管。就是皇后,她也不会立即将公主下嫁,这张牌她怎能不打出好价钱?她只托我带了一句话,因为朝中有许多大臣反对,还有仪度不适,她正在安排人操作此事。不过这也不是假的,也许后天早朝上,就有一些大臣会提出将公主婚姻摆上议题此事。但声音不会很大,正好让反对的大臣压倒。第一是做个样子给二郎,第二是拖。另外让我询问一件事,对于皇后的提议,二郎是如何看?”
这是让李裹儿做皇位继承人,来打动王画,赢得王画的支持。
朱仝立即回答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可以代话给皇后,朝堂上的事,王总管不感兴趣。如果皇后有诚意,应当早日将公主下嫁。”
前面一句推辞,后面一句,又给了韦氏盼头。
上官婉儿知道内情,立即联想了许多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二郎这样做,却将皇上推到更危险的位置。”
“韦氏不死,鲁难不已。只要皇上还活在世上,任何人都休想碰皇后一根汗毛。”
上官婉儿默然,现在朝中帝后之争,倒霉的也只是手下一群臣子。李显争的也只是收回权利,对过去房州的鼓励,他还不能做到忘怀。其实这段时间,她亲眼看到李显变老了许多,经常坐在大殿里发呆。
这心中的滋味,能理解的人并不多。
她又说道:“朱先生,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是公主的事。”
“请说,”朱仝皱了一下眉头。对王画身边的女人,其他几个女子他都很尊重,唯独反感的就是李裹儿。
“我向她说了一些事,让她猜出来,皇后会有可能加害皇上。虽然我遮掩过了,可是公主还向皇上提起了这件事,叫皇上小心。不过好在她没有说出是二郎向我说的。”
就是李裹儿说是王画透露的,也没有多大问题。但上官婉儿会牵连进去。上官婉儿想到此事后,也暗中擦了一下汗,虽然说父女连心,李裹儿不愿意让父母兵戎相见,这份心情她能理解。可是此事过后,韦氏在宫中立即清查此事。处死了李裹儿身边几十名宫女太监,好在自己小心谨慎,才没有让皇后怀疑。
朱仝问道:“那么皇上是怎么回答的?”
“他问了公主一句,这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公主也不能回答,就是二郎同样也没有证据,只是推测。因此公主答道,现在洛阳坊间百姓都在谈论此事。但皇上立即大怒,冲公主发了很大的火。然后派了人查,也没有查到。公主倒是被软禁在皇宫不得走动。只是皇上现在同样开始小心了。”说到这里,她脸色一暗。
实际上对她好的人,第一是李贤,第二就是李显。
以她的智慧,能判断出王画保护她安全是真心的,可对她的感情,却没有李显来得真诚。
无论李显如何防范,却远远没有皇后聪明,想要害死皇上,韦氏能找出最少十种方法。
沉默了一下,上官婉儿又说道:“但在公主软禁前,曾托我带一句话,能不能保全她父亲的安全?”
这一句等于没有问,朱仝都回答了韦氏不死,鲁难不已。王画不可能保护李显安全的,也不可能为了李显改变王画的计划。除非对他有恩的武则天。
上官婉儿这样问,主要是想朱仝想出一个理由,不让李裹儿以后仇恨王画。
她的桑麻不是王画,是李裹儿不然到了大洋洲后怎么能立足?
朱仝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成。如果有证据,或者王总管都有方法营救。但现在只是推测,除非王总管率领数万铁骑前来洛阳,将洛阳与皇宫的安全拱卫起来,现在洛阳城以及皇宫里的所有羽林军,以及太监宫女换掉,才能有办法保护皇上的安全。”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但这条理由足以搪塞李裹儿。
虽然违心,朱仝同样不想王画与李裹儿发生什么不快。不为是李裹儿,而是为了王画。家和万事兴,王画有一个安静的后宫,对王画本人,对西北血营将士以及百姓,对大洋洲,都有极大的帮助。
上官婉儿要说的事也说完了,她最后说道:“还有一件事,拜托朱先生转告二郎。因为妾身的鲁莽,泄露了一些消息,让公主冲动起来。本来妾身想趁混乱时,挟带公主与他们孩子逃出洛阳,而且妾身也准备逃跑的路线,可现在公主软禁起来,这个想法恐怕不能实现了。因此妾身必须留在皇宫,继续为公主母子周旋。还望二郎到时候对我们三人关注一下。”
说完起身告别,留下一层子暗香。
看着她风姿雅约地离开,朱仝笑了起来。
最后一句看起来很有诚意,但不是如此,如果上官小婉冒着危险在大变之日,继续留在皇宫周旋,以后去了大洋洲,再加上前一年的功劳,她将会有很大的话语权。
希望你将这份智慧,多留在做实事上吧,朱仝心里想道。
可是他脸色突然变了下来,如果上官小婉与李裹儿逃不出皇宫,他们原先制订的计划,就会有很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朱仝低语了一句:“公主啊公主,为什么王画偏偏喜欢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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