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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贼给赎金,拢共五个字,但是包含了好几个步骤和好几个事情。
海贼给多少赎金,是一件事儿。
海贼的赎金给谁?这是另外一件事情。
正常人看来,海贼给赎金,那指定就是“赎罪”的钱,买命的钱,那必须就是给官府啊。
然而恰恰在四海之地,都不是这么运作的。
因为最底层的海军、安防部队、治安部队、警察部队等等等等各种杂牌们,跟海贼打交道,偶尔失手那是家常便饭。
那为了活命,官方如果来了个硬气的,自然是直接一笔在花名册上勾了,落入贼手的,那就是个死人。
官方如果来了个和稀泥的,就想着是不是能把人给捞出来,因为保不齐其中就有哪家的公子哥,哪个老朋友的亲戚晚辈,总之,捞出来是第一位的。
那么这时候,官方去捞人,这是有损皇唐天朝的权威,不能干。
于是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灰色地带,就这么产生了。
线人、中间人、师爷、社长、团长、保长……不管是什么,不管是叫什么头衔,总之,这种人的存在,就是沟通官府和江湖。
江湖上的大哥那边,能说上话;官方的衙门里头,也有一些人情。
这种人,就能两头拿捏两头吃,吃了东家吃西家,总之,事儿办了,好处也拿了,皆大欢喜,双赢双赢加多赢。
只是这样的事情多了,次数上来了,但凡权宜之计成了常态,那就真的成了常态,成了潜规则,成了行规,成了不可说的天条铁律。
王角在杀龙港的时候,还碰不上,现在碰上了,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现行的江湖规矩,那就是海贼被谁逮住了,那钱就给谁,逮住海贼的那位爷,自己去跟官府讲个数,一口价不行那就再提提价,直到满意。
当然也不是没有倔强的差人、官爷,一看你是个土鳖,没靠山没实力的,那你算个鸟?你也配在老子面前装腔拿大?不治你一个勾连海匪有鬼呢。
而王角什么来头?
在杀龙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喊“杀鱼状头郎”,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储备干部”,大学一毕业,就不愁分配。
没办法,皇唐天朝就那么多大学,高端人才哪儿哪儿都缺。
要不然刘澈能这么拽?
因为他真是人才,就是个人作风比较妖艳。
地方上当兵的,家门要是硬呢,倒也不怕王角,但如果离开本家,出了五服,那就另当别论,因为这是另起的炉灶,火旺不旺,全看自个儿。
就拿客船上的海军干事杜飞来说,他不过就是记录一下这条航线上的日志,专门写一些有的没的,然后汇总之后,上岸报备做个备份,之后存档的活儿,都不是他要干的。
讲白了,上船专门捣腾日志的,就两种情况。
一,没什么志气,混吃等死的废物,是被发配过来受苦的;
二,没什么志气,志向就是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上船对他们来说,这他娘的可不就是享福?每天留只要写日记,这活儿给狗来做,狗也行啊。
杜飞是哪一种,王角压根不在意,但只要知道,这货不是正经的南海杜氏就行,他没资格自称是南海杜氏的人,但是,他可以说是“南海杜氏之后”。
凭杜飞的地位、能力、家底,别说跟王角比,就是跟萧温比,那都是差了不少。
萧世鲁是个大龄混子是不假,可他姐夫牛逼啊,北苍省总警长,这尼玛真要是想要整死某条船上的海军干事,可不就是派两个小弟上船,然后半道上捅两刀的事情吗?
过分一点儿,连抛尸沉海喂鲨鱼这个流程都不要走。
所以,“缥缈苍龙”这货先不管他是真是假,反正他说要给赎金,这钱,王角大大方方就拿了。
反正没人看见。
因为最终海贼的交接,是走海军。
到时候“缥缈苍龙”又冒出来了,可跟他小王相公一个铜板儿的干系都没有啊。
于是乎,南海之上的潜规则、灰色操作,就变得非常清晰明朗起来。
王角能硬吃杜飞,而且哪怕扇杜飞耳光,杜飞而已只能点头哈腰,然后赔笑说一声“小王相公打得好”。
所以,这钱,怎么拿,拿多少,是王角的事情。
当然了,潜规则也是规则,既然是对对分,那就是对对分,当然小王相公“高风亮节”,少拿个五千又怎么了?
交个朋友而已。
是真的交朋友,因为将来返乡,横竖安南省的南北铁路都没有接通,这坐船还是要坐的,航线上碰上杜飞是大概率事件。
不管杜飞是小人还是君子还是普通人,不招惹事情,那就是完美无缺。
五千块,看着多,但还能回回碰上海贼,又回回是他小王相公来出人出力摆平?
算往来十次计算,二十次,每次二百五十块的身心钱,多吗?
只不过落在杜飞眼中,这自然就是小王相公牛逼,并且回到衙门里头,当时就把五千块钱分了四千出去。
两千是衙门主管的,一千是顶头上司,一千是“袍泽兄弟”们的。
自己留个一千,很合理。
“子腾啊。”
“主任,喊我小杜就行,或者阿飞。”
堆着笑的杜飞,很是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这里是欢州海军驻地的人事管理处的办公室。
整个办公室比较宽敞,也没什么人,听到杜飞喊“主任”,办公桌后头的主人立刻笑道:“嗳,是副主任,可不是什么主任啊。”
“一样,一样的……”
杜飞谄媚地笑了笑,然后点头哈腰地小声问道,“主任,您找我过来是……”
“噢,是这样的。”
略微正了正上半身,副主任这才看着杜飞,同样小声问道:“子腾啊,你跟小王相公……”
“不是很熟……”
“噢?”
副主任眼神顿时有些失望。
杜飞见状,连忙又道,“不过我痴长几岁,小王相公也赏个面子,喊我一声‘老哥’。”
“哦?!”
副主任顿时一喜,然后轻咳一声,掩饰着喜悦,对杜飞道,“‘交苍航线’最近还缺一个干事长,子腾啊,你也是久经行伍,按照资历,也该升一升了。这次空缺,我已经提名了你,等开完会之后,你的任命,应该就会下来。”
“啊?!”
杜飞顿时大喜,但是他强忍着喜悦,偷偷地掐了一把大腿,然后惊愕地几近痛苦,旋即又上前两步、退后一步,这才抱拳躬身,大声说道:“卑职,多谢主任栽培!”
“嗳,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啊,谈不上,谈不上……”
副主任很是满意地笑了笑,以前倒是没看出来,这个杜飞,竟然还真是有点本事的,不愧是“南海杜氏”这一脉的,能力都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啊。
等离开了人事管理处,杜飞整个人都是紧张无比,想要找个地方大声吼叫一番,但是这里是海军驻地,他不能这么干,大声喧哗,也是违反禁令的。
不多时,换上了常服,离开了军营,这才兴奋地在一辆出租马车车厢中挥舞着拳头,然后大吼大叫。
升职了!
真是没想到,竟然升职了!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儿的事情啊!
这样的美事儿,怎么就落在自己的头上呢?!
但是很快,杜飞又强行冷静了一下,不冷静不行,因为毫无疑问,副主任冯提菊的想法,根本没有任何掩饰,就是奔着王角去的。
苍龙道多少年来头一个土生土长的像样读书人,还是北苍省义务教育运动以来的第一个重大成果,这是招牌性的人物,背后更是有“会稽钱氏”这样的庞然大物。
南海四大家族,面的会稽钱氏,也只能往后让一让。
冯提菊这个人事管理处副主任,看中的,只能是王角,只能是王角背后的力量。
说不定,还想通过跟王角打好关系,将来安排人前往杀龙港呢。
地方海军那些没办法前往中央混个高职的,都是想尽办法在别的地方捞好处。
毕竟,人不可能一辈子当兵,得有车有房有老婆有良田,这些,光靠在职时的那点粮饷,猴年马月才能攒出来?
杜飞顿时纠结起来,如果真要是让他做个中人,联络王角……
那不是露馅儿了吗?
他算什么?
他算个屁啊。
怎么办?
纠结不已的杜飞,忽然又想着,自己不如豁出去,直接给小王相公磕个头,就说要给他做小弟,鞍前马后端茶倒水,这可不就是自己人了吗?
当然了,得找个没人的地方……不然有损脸面。
可是没人的地方,自己怎么表演,也没个见证……
很是纠结的杜飞,这光景脑袋里,都是想着将来冯提菊要是提了要求,自己做不到,那真是屁也没有。
鸡飞蛋打是肯定的,一个干事长而已,能升上去,也能撸了。
撸的理由多得是,“玩忽职守”四个字,随便往里面填罪过。
“不行,我得去找小王相公……”
说什么都得找,不然就是个早死晚死的事情。
而且冯提菊在琢磨啥,他杜飞能不知道?
副主任变主任,没好处送上去,驻军主将谁当你是个鸟?
除非有祖传的宝刀,祖传的一双玉瓶,然后跑去白虎节堂,说要送个礼……
要是犯了事儿,那就只能当街卖刀了。
马车到了欢州的春明大街,东西走向的街道上,两边多的是客舍、酒楼、酒店。
最东头的春明楼,就是王角现在落脚的地方。
之前在杀龙港的春明楼,因为藏匿乱党,还被刘亿给推了。
后头死了多少人,王角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即便如此,春明楼隔几天照样开。
春明楼的实力,就是这么的硬扎。
“官人诶~~老先生好大哩面子哦,咋个我们恁么多人住到起,还不收钱唵?”
“你要出钱也可以啊,从你生活费里扣。”
“……”
金飞山顿时俏脸一黑,皱了皱鼻子,瞪了王角一眼,然后飘到萧温身旁,一把搂住了萧温,这才冲萧温撒娇道,“夫人~~你管哈子你家相公嘛~~你看嘛,硬是欺负人哦~~”
掩嘴窃笑的萧温温柔地摇了摇头,任由金飞山在她怀里钻,然后搂着金飞山的腰肢,也是开着玩笑说道,“姐姐家里这么有钱,何不直接把这酒楼给买了?”
“夫人~~”
扭着水蛇腰,摇晃着萧温的金飞山,整张脸都是写满了“委屈”,只是这妞内心却是爽翻天:嗨哟~~胖妹儿真是太安逸了噻~~安逸惨喽~~嘞个手感,太舒服喽~~
忽地一想起王角每天晚上都要搂着萧温,顿时觉得有点嫉妒,胖妹儿嫁给自己老公,真是……不对?呃……好像哪里有点问题。
想着这个问题,金飞山竟然有点发呆。
闺房嬉笑间,在外面正在翻阅报纸的王角,发现欢州这里的行情,是真的不如杀龙港,整个欢州的经济规模,可能就是杀龙港的一个西港那么大。
照理说一个地方最发达的街市,应该是朱雀街,欢州也的确有朱雀街,但是,最热闹的,却是东西走向的春明大街。
原因很简单,春明大街往东一直走,就是欢州的港口。
离得近。
街市看似繁华,但大多数的消费人群,却是军人,还有少量的本地官吏,富户的口音,一听就是交州来的,绝非是欢州本地人。
街道上的设施也比较陈旧,看得出来,有些年代了。
“看来,糟老头子说得对,海贼、乱党在苍龙道胡混,不是没有道理的。”
杀龙港的繁荣,在本地的时候,可能还不觉得,但是到了欢州,这么一对比,就感觉出来差距了。
有了对比,才有感觉啊。
正说着,却听郭威在大门口喊道:“老爷,那个杜飞,说要求见。”
“嗯?”
王角一愣,原本没打算见,但想了想,道,“让他过来吧。”
“是,老爷。”